第215章 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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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瞬之間,我腦中一片空白。

    這一槍,落在誰身上?

    鼎爺幾乎飛進來後座,順便還帶上門,旬一從反光鏡看到我們的情況,然後他突然亮起了車前燈,利用強光照射的幾秒鍾,他又將車子飛速地往後退,靠近的馬仔被這輛車撞得七零八散,白晉翀身後的保鏢又對著我們開槍,子彈打在車身,車窗也被打破,我被這種槍林彈雨的狀況嚇得忍不住尖叫,這已經是到了我的極限了。

    “趴下,岑繪,你們趴下來。”江旬一打著方向盤,又撞了兩個守門的馬仔,直接衝了出去。旬一說,車輪出現問題,估計行駛得不遠,鼎爺又說,車上有手機,讓他趕緊報警。

    “sh/it。你來的時候,為什麽不報警?”

    “我鼎爺從不會求救於警方,傳出去像話嗎?”

    兩人爭論的時候,後方的人同樣開車追趕我們。這一帶挺荒涼的,不知道白晉翀把我們拖到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張望外麵,看不見任何燈光,估計已經離開上海,所以我們逃的方向也挺盲目的,隻要前麵有路,隻要這輛車有油,隻要輪胎能堅持下去,我們都還有一線希望。

    “鼎爺,這輛車還有輪胎嗎?我擔心會爆胎。”江旬一踩著油門,著急地問。

    我見身邊的人沒什麽反應,於是扭頭也問:“青姐,旬一問你……”

    就在我轉身看她一眼的同時,沒想到那個意氣風發的鼎爺卻痛苦地閉上眼向我靠過來。

    “青姐,你怎麽了?”我連忙扶住她的身子,她有些瑟瑟發抖,抱住她的時候,摸到她背後濕漉漉的感覺,於是我抬起手,定睛一看,差點沒把自己嚇得暈死過去,因為我滿手鮮血,整個座位都是鮮紅的熱血。

    “小繪……”唐立青虛弱地喊我一聲,我才反應過來。

    “青姐,你……”我顫著聲,低頭注視她的掙紮,她靠近我的胸口,我下意識地摟住她,摟住她顫抖不已的身子。

    “該死的白老弟,槍法越來越準,應該,應該超過了我。”青姐咬著牙齦,頭發全都汗濕。

    “岑繪,你們怎麽了?”江旬一覺得我忽然沒了聲音,肯定情況不妙。

    我怔怔地看著車窗外麵的黑暗,一股莫名的悲傷拉緊我此刻的心跳。

    “青姐,中槍了。”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旬一沉默下來,他專心致誌地開著車,試圖擺脫身後那些追趕的人。而我,被血腥味占據了所有感官,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對一個“敵人”出現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舍和擔憂。青姐是鼎爺,是壞人,是他們口中幹盡壞事的人,甚至她狠心地拒絕營救方婷,我應該是恨她的,然而,我有資格恨她嗎?

    “小繪,對不起,我沒能滅了楊文華這個混蛋。”青姐蒼白的麵容毫無血色,看著像個紙人一般薄脆。

    我噙著淚,哽咽地問:“其實你知道我的目的,你根本什麽都知道,就像以前,你知道我所有的心思。”

    “淩非殺了我弟,他該死。”青姐皺著眉頭,“楊文華阻止你和江旬一在一起,同樣,同樣該死……”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淚流滿麵,捧著她的臉,難抑悲從心來。

    “我說過,我隻想你開心,我了解,不能跟心愛的人一起,是……”青姐嘴角滲出血,我抹去她流出來的鮮血,對著旬一說,“旬一,能不能去醫院,你用手機導航去最近的醫院好不好……”

    “這裏根本沒有信號,鼎爺,你再堅持一下。”旬一也很焦慮。

    “青姐,你別說話了,你留點體力支撐下去。”我將她擁入懷中,她還是抖得很厲害,身後的鮮血染紅了我的雙眼。

    “芸姐,芸姐。”大概是失血過多,唐立青神誌不清,開始出現幻覺,她看著我,好不容易抬起手撫摸我的臉頰,卻呢噥著另外一個人,“芸姐,我是阿清,你回來了,我想你,好想……”

    “青姐,我是小繪。”我擦拭她的眼淚,然後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涼,於是我用力地握住,希望能將自己的熱量傳遞給她。

    “岑繪,你現在就是她嘴裏的那個人。”旬一比我冷靜,很快瞧出端倪,我被他這麽一提醒,頓時明白了許多,之後又湊近青姐的臉,十分認真地說,“我是芸姐,你是阿清,你想說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

    “芸姐。”唐立青奄奄一息地注視我,帶血的手指在我臉頰上慢慢地滑動著,她想將我的輪廓刻在心裏,或者,這個輪廓早就烙印在她的靈魂裏,而現在,隻不過重溫一遍。

    “阿清,你要堅持下去,馬上就到醫院了。”我鼓勵地勸道。

    “芸姐,那次你匆忙離開,忘了回答我,你,你有沒有愛過我……”唐立青喘著氣,情緒上的波動導致她嘴角的鮮血流得止都止不住。

    我慌張地擦掉那些礙眼的血,一個勁兒地點頭,“我愛過,愛過你。”

    我討厭謊言,因為那個時候,江家所有人對我說謊,他們試圖用謊言禁錮我一生,所以,我打從心裏是討厭謊言的。我沒想過騙人,雖然做不到一生不會說謊,但是麵對感情,我絕不會以欺騙他人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是我一生最應該說的謊言,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我等了三十年,終於,終於等到你……”唐立青實際上是中了兩槍,她能堅持完成自己的心願,已經是不可思議了。

    她躺在我懷裏,咽下最後一口氣,閉上眼,她停止了心跳。我可能知道她終於等到誰,但是我很慶幸,我像那個人,所以隔著時空幫她們了卻了心願。

    “前麵好像可以上高速。”旬一回頭看著泣不成聲的我,又掃了一眼我懷中停止呼吸的人,“岑繪,別傷心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與古警官匯合,然後將那些人繩之於法。”

    追著我們的人並沒有一直開槍,我想他們也有所顧慮,還不敢這麽囂張,但是上高速前,後麵的人追上來,他們左右夾擊,想要逼停我們的車。

    好在旬一車技更勝一籌,幾個路口周旋下來,不但讓後麵那些車輛自己撞上,還成功地飛上高速路,但是車子確實太破了,上了高速,隻聽到輪胎爆炸的巨響聲,簡直是地動山搖,同時也驚醒了我沉浸在悲痛中的心情。

    我抹了淚,鬆開唐立青的屍體,旬一下了車,將我從後座位拉出來,他說車子是沒辦法開了,我們隻能用跑,這期間,旬一收到信號,立刻給古警官打了個電話。

    看到有人攀爬上了高速,旬一再次伸出右手,我將自己交給他,又一次與他肩並肩地與死神爭分奪秒。

    唐立青用三十年,等來一句虛無的愛情誓言,而我,用了五年,等來一個永恒,所以相比她,我實在是幸福太多了。

    我望著天,看到皎月下的星河,小時候聽長輩說,人死後,靈魂出竅,會在天上找一顆星成為最終的歸宿,不知道剛才離去的青姐去到了哪裏,也許她找到了她心目中的芸姐,孤寂了三十年,她終於也有了歸宿。

    人和故事一樣,都需要一個歸宿,而我,也找到了。

    之後旬一為了阻攔我們身後的人,他讓我先跑去收費站,自己卻在後麵與人打鬥拖延他們的時間,可是我發現,追趕來的人,沒有白晉翀,我很擔心這人會畏罪潛逃,也就使出全身力氣跑到收費站。

    看到我滿身鮮血,不用我說,他們都會對我重視,收費站的人主動聯係了高速公路的交管部門值班交警。

    不久後,高速路響起了警笛聲,我能肯定是古警官,他必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搭救。那些人果然聞風而逃,可是旬一製服了好幾個馬仔,全都被我帶來的收費站的人抓起來。

    “旬一,你有沒有事?”

    “沒見到白晉翀,我想回去追,你在這裏等古警官。”旬一剛要走,我立即拽著他的手臂,“不許去,要追也是古警官的事,不許你去。”

    “你們有沒有受傷?”收費站的人走過來,看到旬一的左手,他馬上打電話聯係了120急救中心。

    要不是我死活不肯放手,我看旬一這家夥真是不要命了,我不顧執法人員在場,撲進他懷裏,惶恐不安地呢喃:“死亡太可怕了,看到青姐在我眼前就這麽走了,我真是沒辦法再承受一次,並且還是你……”

    我冷靜之後,回想剛才的情形如驚弓之鳥,白晉翀的槍分明對準了江旬一,可是在最後關頭,他卻偏移了槍口,射殺的是鼎爺,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可這樣的人,難保他第二次還會放過旬一,因此我認為,這件事到此為止,接下來交給古警官,我們應該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這種想法,固然是好,然而有些人絕不會因為死亡而停止犯罪。

    我想起鼎爺臨死前的話,越發地肯定,楊文華的車禍,絕不是鼎爺所為,她如果要滅了楊文華,必定是用自己手上的槍,這是她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