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淒慘的災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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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裴林就讓這個不著調的小混球氣得差點兒瘋了,又忍不住在姑娘身邊爆粗口:“來不及個屁!”

    裴森現在身上穿的是裴林扔車上的皮外套,頭發黏在脖子上麵,臉色青白,嘴唇發紫,汽車裏暖氣很足,他臉頰上自然而然浮現出兩朵紅暈,可即便如此,依舊顯得氣息奄奄,裴林心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出來,偏偏這混蛋還胡說八道。

    剛才在車上,裴森就跟,就跟沒了氣一樣,他都怕自己執意開車去醫院,這混蛋會放棄堅持,當然,更可能的是跳車。

    裴林終於相信薑局說的話,他老人家說過,太了解裴森這混球,以後會被吃得死死的,會倒黴一輩子!

    長長吸了口氣,裴林還是抱有一線希望,咬緊牙關,低聲道:“你沒傷到要害,更沒那麽容易死,晚一會兒吃你那什麽豆腐,同樣不會死!”

    “……可別人會。”

    裴森忽然一笑,伸手抓住裴林的胳膊,到是仿佛添了幾分精神氣,紅塵一言不發,看著兩個人較勁,隻是拿著藥油一點點在裴森的脖子上,肩膀上,手腕上按摩。

    藥油很管用,按摩幾下就讓人身體熱了起來,車後座很寬敞,但此時還是稍稍顯得有些擁擠,裴森呼出來的都是白霧,讓他的臉在霧氣中有些模糊,聲音卻清楚許多:“我答應了我的病人,會親自去吃她做的一品豆腐,已經晚了兩天,不能再晚,裴林,我不是警察,在病人麵前,我是心理醫生,必須遵守一個醫生的操守,三年前,你跟我說過同樣的話,所以我幫了你,這次,你也幫幫我。”

    裴林身體一僵,忽然啞口無言。

    牧馬人終於轉了道。

    後麵跟著好幾輛車,鳴笛不止,裴林還是沒反悔。

    洛偉當司機,從頭看到尾,抿著嘴偷偷瞪了裴森一眼,也隻敢偷偷的,卻終於忍不住抱怨了句:“從來就沒贏過,哪天大神要枕著炸彈睡覺,你也不敢阻攔吧!”

    紅塵始終靜靜地看著,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一言不發。

    裴林一直在打電話,找急救人員,叫救護車,還和局裏通電話匯報情況,有條不紊,不緊不慢,似乎剛才的急躁情緒轉眼間就消失殆盡,紅塵看看裴林,又看看裴森,忽然覺得這一次來到這個小位麵很有收獲,至少認識了幾個很有意思的,有特點的人,她一向喜歡觀察別人,也喜歡聽故事,如今哪怕不是為了大能的委托,來這邊走一趟,她也不覺得虧了。

    裴林和裴森截然不同,裴森是刑警大隊長,年輕有為,身體強壯,哪怕坐在那兒都像一座大山,所有人俯身貼耳。

    裴森就不一樣,他的臉稚氣得很,眉目娟秀,男生女相,看起來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尤其是現在,就像一個無辜的,單純的孩子一般。

    可這會兒兩個人坐在一起,裴森病怏怏地歪在座位上,連眼睛都睜不開,比裴林還要矮上半頭,但任何一個人看見他們,就總免不了覺得裴林拿裴森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許家食齋的招牌高高在上,燈光明媚,把古色古香的大堂照出奇異的溫暖感。

    大堂裏客人還很多。

    這會兒天都快亮了,可還是深更半夜,又是冬日,s市亮化工程之下也沒有多少夜貓子肯出來遊蕩,可是許家食齋通宵營業,熱熱鬧鬧,客人們竟不比一般小飯館正飯點的時候少。

    裴林也不管有沒有停車位,隨意停下,反身搭著裴森的胳膊,一路拖著人到了大門口。

    穿著棉旗袍,打扮得傳統文雅,妝容也秀麗的服務員顯然認得裴林和裴森,嚇了一跳。

    裴森笑了笑,聲音充滿安撫:“告訴素素,我來吃她做的一品海鮮豆腐。”

    那服務員瞠目結舌,轉頭就向裏麵跑,裴林熟門熟路,交代了洛偉幾句,讓他們那幫人等救護人員,招呼紅塵搭把手,兩個人就把裴森給拖到了一樓的一個雅間裏去,剛一進去,須發全白,看起來像六十歲,又像八十歲,身穿唐裝的老頭子就一頭紮進來,急得滿頭大汗:“裴醫生,你說什麽,我們家素素,素素她……”

    “我要吃許家的一品海鮮豆腐,許家的,難道您老人家還能做得出來,當然要素素做。”

    裴森冷冷道。

    那老頭登時僵住,嘴唇抖了抖,整個人精氣神都沒了,大門一開,一個三十歲左右,很婉約的女人捧著一個托盤進門。

    這隻是一道家常菜,烹飪簡單,人人都能做,也又不知道多少家庭主婦愛看的美食節目裏介紹它。

    和別的百年老灶出來的各種珍希美食沒得比,許家當年偏偏以這道家常菜勝過了各種珍饈美食,當年許大宗師在世,一道鮮美的一品豆腐,愣是吃哭了三十位頂級美食評論家,還讓某胃癌晚期,早就敗了胃口的首長,為了他的豆腐硬撐著一口氣,多等了半天,吃飽喝足,這才溘然長逝。

    許素素捧著盤子,手也在抖,腿也在抖,臉色雪白,看著比裴森還糟糕,語氣裏充滿遊移不定,心虛疑惑,可又很亢奮:“請您品嚐。”

    那老頭傻了似的看著她,眼淚呼呼地向外湧:“你下灶了,素素,你又下灶了?你能做菜了,能做了是不是?”

    許素素低著頭,連看也不肯看她這個父親一眼,僵硬地捏著盤子,手指都開始發白。

    紅塵的鼻子極為靈敏,此時卻聞見了那股說不出鮮美的味道,那是種很難形容的美味,還沒吃,已經讓人口水橫流。

    托盤上了桌,裴森掙開攙扶,自己挪動過去,坐在椅子上,揭開湯盅,濃鬱的香味撲鼻而來,他卻毫無表情,拿起勺子,給紅塵和裴林都分了一把。

    紅塵很高興,卻覺得裴林連臉都黑了。

    不管這位的臉黑不黑,紅塵在玉玨空間裏一片‘美食不可辜負’的呼聲中,小心舀出來一勺豆腐,含在嘴裏。

    唔,好好吃!

    就像是有一條活魚,一隻大蝦,或者別的什麽東西,正在自己的舌尖上跳舞。

    哐當!

    紅塵還沒享受完,一睜眼就見那盤豆腐摔碎在地上,鮮美的汁湯四濺,雪白如玉的豆腐滾了一地,裴森的手沒有放下,衣袖上也濺了些湯水,他的臉在燈光下一點兒血色也沒有,輕輕搖頭:“這不是許家的一品海鮮豆腐,我要吃的是什麽,你真的不知道嗎?”

    “啊啊啊!”

    許素素忽然抓住自己的頭發,瘋了似的叫起來,眼珠子通紅,渾身顫抖,那老頭兒嚇得撲過去抱住她,把自己的胳膊塞在她的嘴裏,急得幾乎要哭出聲,惡狠狠地瞪裴森,“你要幹什麽,你究竟要幹什麽!”

    裴森身體一晃,裴林撐了下,他才沒倒下去,臉上到是很嚴肅,不看老人家,隻盯著許素素:“素素,我再說一遍,我要吃許家的一品海鮮豆腐,你還記得那是什麽滋味嗎?不光是鮮嫩華美,極致享受,那是能讓人幸福的味道,是媽媽做給心愛的兒子的,是兒子孝敬給白發蒼蒼老母親的,是一家人大年夜的團圓宴上,不可缺少的完美,隻有那樣一道海鮮豆腐,才是許家的海鮮豆腐。”

    許素素死死地堵住耳朵,身體蜷縮在一起,低著頭,瑟瑟發抖。

    那老頭兒抱著女兒不管不顧,大聲地哭出來:“求求你了,別刺激素素了,她已經,她已經為我們許家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你還要她怎麽樣,難道要逼死她?”

    這邊上演莫名苦情劇,裴林已經幾乎要發瘋,片刻也不敢稍離地盯著裴森,眼看他腹部勉強纏起來的內襯上又開始滲出血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們去醫院。”

    一拽沒拽動。

    裴林冷下心腸,高聲道:“洛偉,救護車快到了沒有,過來,拖他走。”

    洛偉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敢,居然並未露麵,這會兒,許素素一抬頭,才發現裴森的狀態,愣了愣,臉上恐慌的情緒還在,卻多出一點兒愧疚不安。

    裴森輕聲道:“我兩天前就該來,我沒有能過來,但我不道歉,就你這樣的豆腐,不配我來吃,任何一個許家的老客人,都不必來吃。”

    這邊鬧得動靜如此大,外麵早有客人們聽見,此時到有幾個老年的客人歎氣。

    “可惜了,許家的招牌早就砸了,現在也就靠著老底子撐門麵。”

    “當年許老把自己的食譜傳給小徒弟許白,大徒弟許擇賢不肯承認,非說是許白偷的,兩家鬧得不可開交,許白也被趕出了許家食齋,不許再下廚做飯,可從此以後,這味道就不再是原來的味兒嘍!許擇賢還是差得遠,不到位。”

    “多可惜啊,十年前本來還有機會兩家合一,素素這孩子和許白的小兒子許彬談戀愛,兩個人都有天分,要是成了一家子,早年的舊怨也該了了,誰知道發生那種事,素素毀了,許擇賢這個老糊塗,還害得人家孩子家破人亡,兩家成血仇,血仇啊!”

    這幾個老客人顯然對許家的恩怨清清楚楚,說起來也是痛心疾首,雖然隻是客人,可一輩子在許家食齋吃飯,臨到老兒,吃了一輩子的老店就要消失,哪裏能不傷心?

    “要是臨死之前不能吃一口許家正宗的一品海鮮豆腐,那真是死了都合不上眼。”

    許素素忽然僵硬地站起身,眼睛裏一片木然,慢吞吞向門外走去,她父親連忙去追,“素素?”

    裴森看了裴林一眼,裴林一言不發地扶著他跟上去,居然就這麽忍氣吞聲地忍了,不知道是不是做警察的,不光要能打能抗,還得會忍。

    時間並不長,隻和許家食齋隔了一條街,就是一個陰森的小巷子,要說許家食齋那一片燈光明媚,充滿了人間的柔情,這裏就充斥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垃圾遍地,斑駁的地麵上到處是水溝,偶爾有兩個醉漢哼哼唧唧地倒在邊上。

    每走一步,許素素都抖得像再也邁不開腿,可她回頭看了裴森一眼,就咬牙又向前,進了這地方,許老頭也和變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有高聲叫嚷,反而戰戰兢兢地跟在女兒身邊,像一隻展開翅膀,拚了命要保護孩子的老母雞。

    不知道走了多久,明明就是一條五百米可能都不到的小巷子,到似乎走了一輩子似的,許素素終於停在了一扇破舊的木門前麵,她閉著眼也不會認錯這個地方,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連想都不願意想起這個地方,可是她居然來了,但也隻此而已,她想去敲門,卻舉不起手臂,她想上前,卻再也抬不起腳步。

    許老頭惡狠狠地瞪著那扇門,嘶啞著嗓子,聲音也低得不行:“有食譜又怎麽樣,許家菜不是靠食譜就能做出來的,心不正,永遠也做不出我們老許家的菜,做不出師父的菜來!”

    “咳咳咳。”

    裴森咳嗽了幾聲,噴出一口血沫,慢慢拿手擦幹淨,裴林眯著眼睛,上去就是一腳,踹開大門,衝了進去,也就是片刻工夫,一個流浪漢一樣,滿頭亂發,看起來起碼有四十歲的男人就讓他提溜出來,扔在地上。

    瞬間,許老頭就像看到了一灘臭蟲,拉著自己的女兒退後三步,那個流浪漢看到許老頭,眼珠子也變得通紅,但一看見許素素,就頹廢地倒在地上,摸索了下,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裴林上去揪住他的衣領:“許彬,無論你手裏有什麽食譜,還是菜譜,拿出來。”

    許彬木然地看著他。

    裴林握緊拳頭,“你當年不是說過,我要是跪下給你磕頭,我要你做什麽,你都答應?”話音未落,他一屈膝就要雙膝著地,還沒等他下跪,裴森就抓住他的胳膊。

    “……我聽見咱們局嗜血法醫的大嗓門了,走吧。”

    裴林一愣。

    裴森就笑起來:“救護車也要來了,哥,我很珍惜我這條命的。”他身體一軟,靠著牆一點點坐下,裴林心下大驚,手心發涼。

    許素素整個人撲過去,抱住裴森的胳膊,嚎啕大哭。

    木木愣愣的許彬渾身一震,咬牙抱頭,眼淚也落下:“食譜已經沒了,我從沒學過許家菜,一切都完了,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