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1 旅行歲月(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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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千羽邁進病房時,卡爾轉了轉頭,朝她望了過來。他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絲毫不見昔日被野心和地位滋潤得風光滿麵的樣子。床邊的儀器發出細微的運轉聲響,反倒襯得病房裏極為安靜,呼吸機罩在卡爾的嘴上,隨著他胸膛的輕輕起伏蒙上一層白霧。
紀千羽在床邊坐下,久久地凝視著他,好半天沒有說話。卡爾反倒是先笑了起來,胸膛震動,到最後又虛弱地咳嗽兩聲。
“狄安娜,我要是今天去了,你有把握明天就坐上家主這個位置嗎?”他問。
紀千羽點了點頭,卡爾又笑起來。
“那我就死得放心了。”他喃喃地說,視線又越過他向後看去,“秋馥來了嗎?她恨了我一輩子,這個時候應該會來見證我是怎麽咽氣的吧。”
“不,她沒有。”紀千羽淡淡地笑了一下,在卡爾微僵的視線中平穩地陳述,“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你的死活,跟她沒什麽關係吧。”
事實上紀秋馥前段時間的確聯係過紀千羽,向她詢問卡爾還剩下幾天活頭。不過這個意向,被紀千羽輕描淡寫地一口回絕。紀秋馥現在活得極為光鮮,來見卡爾不做二想,就是來耀武揚威的。然而平心而論,雖然現在卡爾油盡燈枯,即將與世長辭是事實,但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風風光光地出現在這裏,紀秋馥並沒有這個資格。
尤其是在紀千羽知道,紀秋馥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之後。
“哎呀……”卡爾費力地閉了閉眼睛,歎了口氣,“她真是一點舊情都不念呐。好歹也來送我一程,不然我一個人上路,那得走的多冷啊。”
“你哪裏是一個人上路啊。”紀千羽眉峰微揚,看向卡爾時,眼中帶著淡淡的冷意,紅唇輕撇,扯出個譏誚的笑容。
“薩拉阿姨不是已經在路上等你了?她可能就徘徊在這裏不走,等著和你一起上路呢。”
提到這個久違的名字,依舊讓紀千羽感到一陣由衷的齒冷。卡爾的大限之日從九年前就已經定下,但薩拉一個健健康康的活人,居然死在了卡爾前頭,這件事情的過程之離奇,結果之血腥,現在依然是溫斯特家族不能說的秘密,讓她想起來便不由周身一顫。
那是一年前的一個深夜,卡爾在老宅裏頑疾複發,不知道因為什麽,送去醫院時已經很遲了,在手術室搶救了三十多個小時,險而又險地搶回一條命來。但當她們疲憊地將卡爾送回老宅時,卻發現薩拉已經自盡在家中,手邊還有一封遺書,宣稱是要為卡爾殉情。
殉情的死了,被殉情的好生生活到了現在。紀千羽覺得諷刺無比,然而路加在那之後從沒就此事說過一句話,更讓她感到難以言喻的如鯁在喉。
那天卡爾被送去醫院為什麽送得晚了,到現在也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紀千羽多少能猜個□□不離十,心知肚明這一次是卡爾贏了薩拉,而薩拉這一輸就把命賠了進去。值得嗎?別人的事,且逝者已矣,紀千羽不想評價。卡爾卻在這個時候又笑了笑,他僵硬的平躺著,望向上空,眼睛卻在一瞬間多了些驚人的亮色。
“誰也不能背叛我。”他喃喃地說,又重複了一遍,“誰也不能。”
紀千羽眼含複雜地看著他,最終道:“所以你可以隨意地背叛別人?婚內出軌,和別的女人生下兒子,背叛了我媽媽?”
“那是一個意外。”卡爾在聽到她的話之後,眼裏的亮色忽而盡數黯淡下來。他沉默片刻,無聲地扯了扯唇角。
“薩拉蓄意謀劃,而我中了圈套。秋馥是眼裏容不下沙子的人,是我對不起她……我愛她的,我是愛她的,但是說這些都沒什麽用了。”
薩拉蓄意謀劃也許是真的,但她還能逼著一個男人把她怎麽樣不成?自己抵抗不住誘惑造成的苦果,偏偏要費盡心思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不知道是想說服別人,還是想假裝自己的背叛是種身不由己。紀千羽諷刺地撇過投去,不想看卡爾辯解的臉,卻沒想到卡爾的話還有下文,而這個下文,讓她前所未有的難以忍受。
“但是我也償還了她。”卡爾忽而又說,“薩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麵前,而路加……很快也再也不會了。”
紀千羽聽到這裏,臉色終於變了。
“卡爾,你知道什麽叫虎毒不食子嗎?!”紀千羽厲聲問,胸膛起伏難以平息,她難以置信地瞪著卡爾,眼裏幾乎要燃起烈焰。
“路加是你的兒子,你記得嗎?!你養了他二十來年,然後縱容你的前妻去下慢性毒害他?!他現在沒幾年好活了你知道嗎?!你有沒有心,怎麽會有你這麽殘忍的父親?!”
卡爾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像是完全不能理解她憤怒的原因一般,無動於衷地平靜道:“狄安娜,你被保護得太好了。紀秋馥之所以對路加動手,也是因為路加曾經借了她的力對付你,那把軍刺的賬,她可是還記著呢。而且事實上,我不光沒阻止她對付路加,我也沒阻止過薩拉和路加對付你。”
“隻是她們沒那個本事而已。”
紀千羽怔了怔,緩緩低下頭看他,慢慢地問:“為什麽?”
“這個問題,我在路加五歲的時候就告訴過他了。”卡爾微笑著,神色安然地答,“我告訴他,我隻需要一個孩子,要麽是你——要麽是他。”
紀千羽這一次沉默了好一會兒。
“為什麽?”她再次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聲音猶如一潭死水。
“哦……因為我很討厭我的姐姐,伊莉絲,我覺得她很厲害,這讓我一直都非常不安。”卡爾露出回憶的神色,臉上帶出了一點陰霾,“比如你看,她選擇了站在你這邊,勝利的天平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緩緩向你傾斜。”
紀千羽霍然站起身,定定地看了卡爾好幾秒,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你這個人真是瘋了。”她深呼吸幾秒,慢慢平靜下來,看著卡爾,忽而輕嗤了一聲。
“不過也好,你這份瘋狂的血脈,雖然可能被我繼承了一點,不過在我之後,至此結束了。以後沒人會記得你,也沒人會重蹈你的覆轍。他們將世世代代成長為一個絕對的正常人,並都以曾和你這樣的人扯上關係為恥。”
卡爾眼眸頓時收緊,看著她笑著:“狄安娜,你逃不掉的,莉莉也逃不掉。”
“莉莉怎麽了?”紀千羽笑起來,眉眼彎彎,清澈而甜美。
“卡爾,她姓傅,傅晴。迎接她的是怎麽樣的人生,我比你清楚得多。”
卡爾在怔了幾秒之後,臉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下來,紀千羽轉身離去,背過身的一刹那,隻覺得嘴裏泛出淡淡的澀意。
就算沒有她的莉莉,難道路加的兒子不是溫斯特家族的血脈嗎?看卡爾這樣仿佛天塌下來的絕望樣子,究竟是覺得她容不下路加兒子的那條命,還是從始至終,從未真正將那個孩子當成是自己的血脈過?
像他對路加的態度一樣。
這個答案是什麽,紀千羽現在已經沒有興趣探究。她匆匆走出病房,一刻也不想多待,看向傅遇風時眼神裏,滿滿地寫著帶我回家的意願。傅遇風顯然看懂了她的意思,微怔之後,什麽都沒多問,一家三口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出了醫院大門時,才發現外麵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下得既猛且急,鋪天蓋地地傾瀉下來,像是天空在盡情地哭泣。傅遇風的車上帶了傘,囑咐母女兩個在醫院的回廊下等著,自己將傘取過來。
紀千羽牽著女兒的手,麵向瓢潑紛飛的雨絲,被氤氳的水汽沾濕了裙擺,從腳底向上都泛起冰涼的冷意。莉莉被紀千羽牽著,伸出手小心地去接雨絲,眨著水藍色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揚起臉,看著媽媽的表情。紀千羽出神地看著雨絲,麵目平靜,莉莉卻覺得她媽媽的眉眼都低垂著,和她摔疼了卻故作堅強,忍住不哭的表情一模一樣。
傅遇風撐著傘,從遠處走過來。停車的位置到這裏的距離不遠不近,在這樣的漫天的大雨之下,難免衣擺褲腳也沾上了濕漉漉的水汽。他穿過飄飛的雨絲,走向自己的妻女,在紀千羽麵前站定,兩人隔著重重雨幕,無聲地對看了一會兒。
“你看上去很無助,很久沒看見你這樣的表情了。”傅遇風溫和地說,稍稍抬起傘,向她伸出手。
“千羽,過來。”
紀千羽毫不猶豫地衝進雨簾,像他們初次見麵時那樣,不顧一切地衝進他的傘裏麵。傅遇風抱住她,像她愛上他的那個瞬間一樣,將傘傾斜向她那邊,於滿目風雨之中,生生為她隔絕出一個安穩的世界
“有我在。”他低聲說,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別怕。”
恩。紀千羽點點頭,閉著眼睛,安靜縮在傅遇風的懷裏。莉莉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媽媽在雨中抱在一起,也興致勃勃地衝了下來,一人一條腿地抱住。傅遇風也把傘向她的方向傾斜些許,自己的半邊肩膀整個後背都淋在雨裏,卻將傘舉得更穩,在風雨中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撐起一片溫暖的晴天。
“好女兒我做不好,現在我想做個好妻子,好母親,好兒媳。”紀千羽喃喃地說。傅遇風低笑,摸了摸她栗色的長發,輕輕應了一聲。
“你已經是了。”
莉莉抱著父母的腿,在雨中費力地眯起眼睛左顧右盼,忽而看到一個人慢慢走下來。她努力地看了又看,遲疑地叫了一聲:“……舅舅?”
傅遇風和紀千羽一頓,兩人轉身看去,路加正從醫院裏慢慢走出來,見到他們一家三口,顯然也愣了一下,腳步慢了下來。
他站在屋簷底下,看著在雨中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視線落在紀千羽臉上,忽而露出個淡淡的笑來。他平常笑得不少,但大多都是玩味的邪氣的意味深長的,從未出現過這種單純幹淨的笑容,紀千羽怔了一下,這個笑容倒是和他的長相很相似,他要是一直這麽笑的話,無疑會比現在討喜很多。
“我從五歲知道他隻需要一個孩子開始,就是恨你的。”路加看著她,輕聲說,“恨你比我出生的早,恨你趾高氣昂,對我不屑一顧。但其實我的心裏一直非常清楚,是我對不起你,我的出現破壞了你的家庭,害你失去了你的媽媽。”
“但是這我的錯啊,狄安娜。”他淡淡地笑著,輕輕地閉了閉眼。“我也不想的。我不想破壞別人的家庭,不想被你討厭,明明我什麽都沒做,但一切都變成了我的錯。”
“所以我更恨把我生出來卻又不對我負責的薩拉,最恨的是從未將我真的當成兒子的卡爾——你看,我眉眼間都是他的影子,但他的一句不信,能抹消一切的證據。他不愛我,也不愛你,甚至也不愛紀秋馥,隻愛他自己。”
“謝謝你給我一個報仇的機會,狄安娜。”他收起臉上的笑容,麵無表情地看著紀千羽,視線慢慢掃過傅遇風和莉莉,最後深深地落回到紀千羽臉上。
“恭喜,以及再見。”
他平靜地說,越過他們一家人,獨自走進雨中,很快就沒了蹤影。
紀千羽看著他的背影出了會兒神,忽而手機響了起來。她心下一動,迅速掏出手機接通電話,裏麵傳來一個忙亂刺耳的聲音,尖銳的衝進她的耳朵。
“狄安娜小姐!卡爾先生去世了!!”
紀千羽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放下手機,看向路加離去的方向。
除了一片聲勢浩大的雨,其他的一切都沒了蹤影,紀千羽無聲地看著,忽然無比清楚地明白了一點。
她和路加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麵了。
對於卡爾過世這件事情,幾乎所有人早有心理準備。路加不知所蹤,紀千羽繼承這個龐大古老的家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不是溫斯特家的第一個女性家主,卻是一個出色到可以讓人忽略她性別的成功商人,每個人都對在她帶領下的溫斯特家族充滿信心。她也不負眾望,將一切經營得井井有條,讓人交口稱讚,有關上一代與繼承人的恩怨風雲,像是一夜之間就被所有人遺忘了一般,消失得悄無聲息。
又兩年後,路加的死訊傳回了奧地利。溫斯特家族正統血脈人丁凋零到前所未見的程度,除了紀千羽這一脈,隻剩下路加年僅五歲的兒子,和路加的死訊一同出現在奧地利。他的父母早已離異,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紀千羽麵前時,早慧深沉,讓紀千羽隻覺恍如隔世。
紀千羽將這個孩子帶回了家裏。
五歲的約納斯獨自一人站在客廳,消瘦的身子筆直得像杆標槍,這麽小的年紀,已經有了極其冷硬的眼神和不彎的脊背。客廳裏鋪著柔軟的厚地毯,上麵亂七八糟地扔著各式各樣的玩具,地毯上的長毛東倒西歪,像是經常有人在上麵滾來滾去一般。房子很大,燈光與壁紙的顏色卻都非常柔和,擺設處處都顯得溫馨雅致,一點都不顯得空空蕩蕩,反而處處都散發著溫馨柔軟的氣息,昭示著這是一個真正平靜幸福的家庭。
而他桀驁不馴站在這裏,格格不入,滿眼淡漠冰冷。
紀千羽站在二樓隱秘的位置,微皺著眉,無聲地注視了約納斯好一會兒,心裏實在是有些沒底。傅遇風從後麵摟住她的腰,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頰。
“別擔心。”他說,“伊莉絲姑姑剛才打了電話過來,說把莉莉接回來了。”
紀千羽回過頭對他笑笑,眉頭鬆了一些,夫妻倆一同向下看。沒過一會兒,七歲的莉莉拖著小小的行李箱,從外麵風一樣地跑進來。她剛從爺爺奶奶家裏翻山跨海地回來,五顏六色的糖果抱了滿懷。莉莉東倒西歪地衝進客廳,剛要用大笑與尖叫聲引起父母的注意,突然發現了站在客廳裏的小不點。
她立刻極其驚恐地站住了,懷裏的糖果稀裏嘩啦灑了一地,瞪著約納斯看,無比震驚地喃喃自語:“爸爸說媽媽懷著弟弟妹妹,原來生下來就這麽大了嗎?!”
約納斯聽到聲音,靜靜地轉過頭來看她。他有雙和莉莉很像的藍眼睛,淡金色的頭發,五官和他父親幾乎一模一樣。他看了莉莉一眼,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我是約納斯。”他說,“約納斯溫斯特。”
“哦哦,你不是弟弟,是表弟。”莉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她是記得自己有這個親戚的,不過兩家幾乎毫無交情,也從不走動,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她一時還真沒想起這號人來。莉莉歪著頭,黑色的長發傾瀉下來,小扇子般的眼睫毛一扇一扇地亂眨,充滿疑惑地上下打量著他:“那你怎麽在我家?”
“我爸爸死了,媽媽不要我了。”約納斯垂下眼簾,平靜地說,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說著自己的事情,依然顯得木然而無動於衷。“你媽媽將我帶到了這裏,你告訴她一聲,我不屬於這裏,這就走了。”
“你走去哪裏?”莉莉不高興地雙手叉腰,柳眉倒豎地瞪著他,“我們家沒有人不聽媽媽的話!她辛辛苦苦把你帶過來,你就不能老實一點地待著嗎?還有,你真是一點禮貌也沒有,我都叫你表弟了,你為什麽不跟我打招呼?”
“我不知道你叫什麽。”約納斯皺了皺眉。
“我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傅晴,一個是莉莉溫斯特。當然,這不重要,你隻要知道應該叫我姐姐就好。”莉莉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突然有了點當姐姐的使命感,熱心地向約納斯指點起家裏的情況來。
“我們家有四口人,爸爸,媽媽,我,還有快要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傅音。爸爸喜歡彈鋼琴,媽媽喜歡畫畫,我比較喜歡做生意,小音我還沒問過,不過媽媽說她這次一定要生一個喜歡彈鋼琴的,繼承爸爸的衣缽……既然你是媽媽帶回來的,那我就代表我們家的四口人,歡迎你成為第五口啦。”
約納斯看了她一會兒,踟躕片刻,慢吞吞地開口。
“我媽媽說過,狄安娜姑姑一家都是壞人。”他抿了抿嘴唇,說話時頓了頓,顯然有點遲疑。莉莉頓時十分生氣,做小茶壺指點江山狀,連連用手指戳他的額頭。
“你怎麽這麽笨啊?!”她恨鐵不成鋼地嚷,“她都不要你了,說的話你也信,哪能是真的對你好?!小孩子如果不知錯就改的話,就真的沒有人喜歡了!”
“……”約納斯垂下眼簾,沒有說話。莉莉覺得自己可能傷害到了這個小鬼頭,有些心虛地左右看了看,剛才自己捧著的糖果掉了一地,隻剩下手心裏還攥著兩顆。她撓了撓臉,攤開掌心,剝開糖紙,把其中一顆糖塞進嘴裏,另一顆糖遞到約納斯麵前,含含糊糊地說:“別想那些奇怪的事情了,你要吃糖嗎?吃了我的糖,就要老老實實地叫我姐姐。”
紀千羽和傅遇風在樓上靜靜地看著兩個小家夥,約納斯定定看著莉莉的臉,誰都沒有說話。莉莉的神情坦然中帶著一點茫然,顯然不明白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為什麽這個看上去很笨的表弟遲遲沒有動靜。不知道過了多久,約納斯閉了閉眼,慢慢伸出了手。
紀千羽和傅遇風相視莞爾。
莉莉終於將那顆黏黏糊糊的糖送了出去,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摸了摸約納斯的頭,將一手的糖漬都抹在他柔順的頭發上。約納斯將糖放進嘴裏含了一會兒,在感受到濃鬱的甜意蔓延開來時,輕輕地叫了一聲。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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