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珊瑚抑揚頓挫地念過這首膾炙人口的唐代七言樂府《金縷衣》，迅即轉入主題，“相信大家都知道，此詩之意是說再貴重的珍寶也及不上美好的愛情，所以不要可惜價值巨萬的金縷衣，一定要送給自己的心愛之人，才能獲得人間真情，才能不辜負青春年華。”

    小仙長唔了一聲，“莫非接下來的拍品，就是漢代的金縷玉衣了？”

    金縷玉衣出自漢代，亦簡稱為金縷衣，是穿戴者身份等級的象征。天子王侯的玉衣以金絲縷結，稱為“金縷玉衣”，稍次者則使用銀線、銅線編造，稱為“銀縷玉衣”“銅縷玉衣”。一件金縷玉衣共綴合四千二百四十八塊玉片，精巧細致到了極點，堪稱天衣無縫，需得玉匠大師苦心製作十年以上，方始能夠完成。

    “是啊，是啊。”姬水鏡忙不迭地點頭，“仙長哥哥，你看這首名詩流傳了幾千年下來，人人都知道金縷衣是愛情的象征，所以你一定要買下來送給我，證明我們之間有一段真摯美好的愛情啊。”

    小仙長用手指敲著桌子，慢條斯理地開口，“但我聽詩中話語的意思，好像是說金縷衣不能和愛情相提並論，年輕人不應該貪圖富貴榮華，而要珍惜青春時光，並非表示要將金縷衣作為什麽象征愛情的禮物去送人。”

    “哎，仙長哥哥，你這麽理解就不對了。”姬水鏡理直氣壯地說道，“如果你不送金縷衣，毫無作為的話，美好愛情難道會從天上掉下來嗎？當然得是你送出了金縷衣，才能得到愛情的回報，才能不辜負青春年華，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關係嘛。”

    “這……”小仙長頓感無言以對，為什麽明明是拜金主義的行為，你總能說得頭頭是道？

    一船的人均有同感，看著姬水鏡直是發愣。

    “仙長哥哥，你究竟買不買啊？”姬水鏡催道，“你堂堂一個神仙，給女朋友送件衣服就這麽難嗎？”

    “好好，我買。”小仙長定了定神，抓起牌子，信口道，“十個銅子。”

    鬆江公子盡皆吃了一驚，紛紛說道，“仙長，這不值啊，真的不值，你就按底價舉牌就行了，我等絕不相爭。”

    隨便一件東西你就花了十文錢，這要不了多少次，那一貫錢就湊滿了。

    南洋眾商卻是雲裏霧裏，心想；十個銅板，這出價是什麽概念？

    珊瑚見了他們的神色，笑著解釋道，“各位老前輩有所不知，對於神仙來說，一千年隻是一分鍾，一萬個金幣也不過是一個銅板而已。”

    噢，原來是計價單位有所差異的緣故。

    “恭喜這位仙長為心愛之人一擲十銅，人間又有一段真摯美好的愛情從此誕生了。”珊瑚熱情洋溢地誇讚，然後親手捧著盛放拍賣品的大盤走了過去，“仙長，就請你親手把金縷衣送給我家小姐吧。”

    隻見盤中金光燦爛，熠熠生輝，如同是一件雲霞仙衣，美得讓人不忍合眼。

    姬水鏡笑得兩眼彎成了月牙，這一來一回，金縷衣還歸屬於自己，卻又多了十箱黃金入賬。所謂愛情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此：你的都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小仙長接過了盤子，在手上掂了一掂，忽然輕輕一撥，那盤子倏然飛出了窗口，“噗通”一聲落入了海水。

    艙室內瞬間變得寂然無聲，眾人愕然不已。

    好一會兒，姬水鏡才吃吃地說道，“仙長、仙長哥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哦，我忽然想起來了。”小仙長若無其事地回答，“這件衣服你用不得。”

    “我怎麽用不得了？”

    “漢代製作金縷衣隻有一個用途，就是王侯將相入葬的殮服。”小仙長淡淡說道，“所以現世於外的金縷衣，其實都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東西。”

    姬水鏡不解地說，“這又怎麽了？”

    “不怎麽，隻是你想把死人用過的東西穿在身上？”小仙長歎了一口氣，“作為鬆江首富的大家閨秀，居然對幾千年前古屍的裹屍布情有獨鍾，這是一種什麽癖好？”

    金縷衣竟然被這位仙長稱之為裹屍布，眾人隻覺腦中無比眩暈，但細細一想，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珊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冒上，結結巴巴地說，“小姐，這金縷衣真的、真的是穿不得的，仙長扔了也好。”

    “少跟我扯這些。”姬水鏡惡狠狠地瞪著小仙長，“這世間的文物，出自陵墓古穴的不計其數，照你的意思，那都是死人用的東西，活人就用不得了？”

    “這正是我無法理解的地方。”

    小仙長語氣滄桑，“都說國人是個尊崇祖先，禮敬先人的民族，每逢喪事都要大大厚葬才能顯出孝心。可是另一方麵，卻又對古人的墓穴大肆挖掘，將各種殉葬文物收藏在家中，以為誇耀。如此矛盾之舉，究竟是出自一種什麽心理？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駱公子咳了一聲，“仙長，其實挖掘古人墓穴，都是些無良小人的行徑，我們是從不參與的。”

    小仙長朝天翻了個白眼，“沒有需求，就沒有市場。若是富豪人家從不收購殉葬古玩，無良小人盜墓又有何用？”

    “聽了道長一番警世訓言，在下幡然醒悟，慚愧萬分。”駱公子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臉沉痛地說，“從此在下必當恪守為人良知，再不對那些殉葬古物上心。”

    “駱兄所言即是我等心聲。”還有人跟著明白過來，也是一副悔悟之狀，“我等世代門風正大，謹守禮義廉恥，豈能對於收藏古人殉物和盜墓贓物而心安理得？今後絕不再損節操，愧對先輩。”

    他們異口同聲，卻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水鏡小姐的拍賣會，不管是之前上古的青銅器，還是漢代的金縷衣，貌似都是有些來路不正。既然仙長反感這些古玩，我們迎合他的話語，把他捧得高高的，不就有正當理由集體抵製這場拍賣會了嗎？

    “哼！”姬水鏡惱火地說，“古玩又不一定是從墓穴裏挖掘出來的，就不許是人家的傳家寶，一直繼承到現在嗎？”

    小仙長望向珊瑚，“不知今天的拍賣會上可有唐三彩？”

    “有啊。”珊瑚不明所以，“等漢代魏晉的拍品過後，進入唐代目錄之後，唐三彩有很大比重呢。”

    小仙長微微一笑，“這就不妥了。”

    珊瑚奇道，“唐三彩有怎麽不對？”

    “姑娘，唐三彩就是唐朝之人專門用於陪葬的冥器。”小仙長風輕雲淡地說道，“若是那些具備日常用途的古物，是墓葬所得還是曆代流傳皆有可能，但這種用途隻限於冥器的玩意，除了在陵墓裏所出，還有其他什麽解釋？”

    珊瑚擺出一臉寫滿驚訝的樣子，“原來唐三彩都是冥器？”

    “是啊。”小仙長點頭，“若是有人把這類物件買回家中附庸風雅，和從壽材店裏買些紙人紙馬裝飾家居，有什麽區別？”

    卻聽一位公子哎喲了一聲，“我竟不知唐三彩是冥器，如今我書房裏還放著兩個陶馬，回去之後趕緊砸了。”

    “好了好了。”姬水鏡沒好氣地說，“把所有的唐三彩都從拍賣目錄上劃去吧，冥器晦氣得很，咱們也不拍了。”

    珊瑚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小姐，看這些公子的架勢，就算不是冥器，他們也會懷疑來路，說有可能是墓裏出來的，推托不要。”

    “那怎麽辦？”

    “我看，就直接把壓軸大寶拿出來拍了算了。”珊瑚建議說，“反正仙長看起來不怎麽想配合你慢慢玩，可能他厭煩了一直要坐在這裏裝模作樣吧。”

    “壓軸品就壓軸品。”姬水鏡牙咬得格格直響，“十妹這個魂淡，不給我捧場就算了，還帶頭拆台，回頭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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