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學、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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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涼如水,徐徐清輝撒落,幽幽長夜,披上了銀色輕紗。月影悄悄中爬上紙糊的窗口,又靜靜掉下床頭,月華片片散落,碎開在幼嫩的臉上,散發出柔美的光芒。
黑夜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安詳,臥在床上11歲的墨嵐,睜大水晶般的眼睛,靜靜地瞅著眼前的黑色。雖然旁邊床上的姐姐早已安睡,但內心激動的暖流一遍遍滾燙他的全身,使他無法安睡。腦海中,思緒飄逸,晚飯的畫麵又浮現眼前,嘴角也掛起了不被察覺的微笑。時光順著記憶向上逆流。
傍晚,黑色籠罩大地。坐在桌旁吃飯的青兒,微微扭轉了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妻子,他語氣沉重地說道:“阿嵐不小了,該要上學去了。”青兒的媳婦冷兒也覺得兒子是該上學了,雖然她無法像哲人們般說出教育的偉大,但在她淺薄的見識與自我苦難的經曆來看,他一定要好好上學,因為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像他們一樣永遠隻能呆在這偏僻的小村,永遠本分地做個像父輩般老實巴交的農民,一年四季辛苦地埋頭土地,換來的依舊隻有貧窮,還不得不再去城裏討生活遭白眼,忍受著低視,卑微地收起自己的尊嚴。
“我看麥子收後,他就到城裏的學堂念吧,不去村裏的。”青兒放下了空碗。他思慮了很久,他覺得兒子應該有一個更好的老師,比他更富足的人生。妻子沒有反對,她覺得本該如此。
墨嵐埋頭吃飯,全部的心思卻放在父母的談話中,他不錯過一字一句仔細地聽著改變自己命運的決定,當聽到去城裏上學,他的心不禁有點高興,有點激動,當然也坎坷地存在莫名的畏懼。在他幼小的心裏,狹窄的認知中世界隻有村子和城裏,城裏又是一個他從未跨過的陌生外界。
思緒逆止,眼前又是黑暗。月夜幽靜,潮湧的困意襲卷全身,吞噬了燦若星石的雙眼,夢囈中癡笑幾番。
日子隻是在一次又一次機械的複製中溜過,春去秋來中麥香依舊。墨嵐同父母一樣忙碌了幾日,把打出的麥粒最後收入了穀倉,這也標示著繁忙秋收的結束,不同的是在這結束中墨嵐就要開始自己的求學之路。秋收後的次日清晨,墨嵐跟著父親來到了他人生的第一個學堂——兒翛學堂。學堂占地不大,東北兩邊分別矗立三層小樓,兩樓的每層之間都有弧形勾欄相連,中間是光禿的空地,隻有幾座可憐的花壇散亂的丟棄在四周,稀疏的花草慵懶地趴在裏麵。
在看守門房老人的指引下,青兒帶著墨嵐來到學長的辦公房裏,所謂的學長就是負責日常學生事務的人,管理著學生的教育與先生的配置,權位僅次學主。學主是一個學堂的領袖,擁有學堂人事升遷,發布、執行學部命令的責任。學部是一個極大的國家府衙部門,控製著整個國家的教育。
房裏,一白臉無須寬袍大衣的學長簡單詢問了墨嵐的年紀、家世。登了記,剩下的就是掏錢了事。雖然對於鄉下的孩子,學堂是反感的,但抵不住金幣的心泰舒脾。金錢就是好,而且男女通用,老少皆殺,因此是出門在外遇事求人的必備良藥,真可謂百試不爽,永試永靈,藥效之奇,作用之廣,著實令人稱歎。完了入學之事,青兒帶著墨嵐在周圍轉了幾圈。回家的路上,青兒仔細的叮嚀墨嵐:該走哪條路,到哪兒該轉彎。墨嵐都仔細的一一記在心裏。
六月十一日,入學的日子到了。墨嵐和父親第二次踏入學堂,但此次同來的還有本村的雨慧和他的父親家華。
此時,操場圍牆的一角圍了很多人,他們伸著頭,都在張看著。在城裏某些人眼裏,這些穿得那麽老土的人兒,總是那麽令人討厭。墨嵐好奇地瞅著那些伸長脖子瞪眼張望的人兒,不知為何,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泛上心頭,他覺得他們好像家裏爭食的母雞,自私卻又膽怯。然而一種莫名的哀傷又忽然鋪滿他的心頭,一道熟悉的身影掉落在他的心上,它多像他的父親,他的父親又多像他們啊。
圍牆上貼著學堂的布告,端正的小楷記著學生該到哪個學屋和他們先生的名字。青兒擠在擁擠的人群裏,上下不住地掃描著那幾張不知已被掃描了多少遍的宣紙。終於,經過一番精密的掃描,他找到了目標:墨嵐、甲子學屋、吳仁梓。遊魚般的他迅速地擠出了人群,同來的家華已站在一旁,看來也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一番簡單地詢問之後,墨嵐和雨慧沒能如願地呆在一起,雨慧分到了甲寅學屋。
青兒、家華都搬起從家裏帶來的桌子,墨嵐與雨慧手裏提著椅子緊跟著自己父親的腳步,來到北樓。甲字學屋是在北樓一層,西首第一間為甲子學屋,剩下各甲字學屋依次向東排開。先生吳仁梓已在學房的門口等候。青兒放下桌子和吳先生寒暄了幾句,又叮囑墨嵐不要亂跑,不要打架,中午放學後來接他,就離開了學校。墨嵐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他忽然感到從沒有過的獨單,周圍的一切是那麽陌生,那麽冷漠,來時的幻想也碎成了泡沫。
整個上午沒有上課,光是排座位就夠這位吳先生忙活的了。墨嵐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看到了父親,一起回到了村中,一切又變得那麽的熟悉可愛。
下午,墨嵐和雨慧來到學堂,沒有父親的陪伴,以後也不會再有,他們要獨自踏上自己的求學之路。
課間休息總是孩子們自由歡樂的時刻,但是對於墨嵐卻是孤獨、愁悶的。沒有人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別人。膽怯自卑的他都不敢與他人開口說話,他害怕別人的嘲笑,害怕別人的不睬,同時他又是孤傲的,不願像有的孩子厚著臉皮像個小卒樣跟在那些風頭出盡的孩子王後麵。孤單的他隻能坐在屬於自己的那方天地,膽怯卻又如此的孤傲。
終於熬過了一天,到了放學的時刻。墨嵐沒有急不可耐地衝出教室,他依舊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上,等著別人走完。因為大門很小,他不願像母雞一樣去和別人做那無謂的擁擠。時間在流逝,衝淡了擁擠,衝淡了寂寞,也衝淡了淡淡的哀傷。
時間差不多了,墨嵐收拾好自己的書包,走出了教室。圓圓的夕陽灑下橘紅色的光輝,墨嵐瞟了一眼西天,一個單薄的身影沐浴在餘暉之中。墨嵐仔細瞅了瞅,覺得他好像是坐在他前方的一位同學,他有點好奇,於是走了上去。
“你你在看什麽呢?”墨嵐好奇卻又遲疑地問道。
“我不知道,每當夕陽落下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的去偷看它,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她迷惘地說道,不知是在回答著墨嵐,還是在自我的追問。
她轉過了頭,瘦白的瓜子臉上兩股幽泉般的雙眼。他和姐姐一樣的瘦弱,望著她那張臉他心裏想著,但她比他姐姐清麗的多了。
“我叫羽惜,白羽惜。”女孩的語氣不再那麽黯然,像雨後初晴的太陽再次陽光。
“墨…嵐”墨嵐有點怯懦地回道。現在,很奇怪,在心裏,墨嵐很喜歡這個奇怪的女孩,他覺得他和她的身上都有著一層看不見的東西,隻有看見她,他才不會感到這個陌生世界的孤單。
“阿嵐,走了。”雨慧站在甲寅學屋的門口喊道。
“我走了,明天見”墨嵐望著白羽惜惋惜地說道。
“嗯,明天見”她微笑地回道。
紅霞中,土路上,墨嵐看了看遠方的夕陽,又回頭看了看走在旁邊的雨慧,他發現其實他不曾孤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