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高崗上，紮著高馬尾的俏皮女孩，搖晃著兩條細腿，童趣於胸地坐在黃土地的青草裏，喋喋不休望著腳下水流村緊張的氛圍，望著大火一點點將燃燒的村子蠶食殆盡，望著密密麻麻的兵士一重重圍住繞村而流的外圍河水。

    “三爺爺，你說，他會死嗎？”小女孩甜甜地望向身後侍立的白發老人，風吹亂了老人上下飛舞的銀色訾須。

    “或許…”老人猶豫了一下，“或許會吧”

    “哦”小女孩失望地咕噥了一句，她沒有從三爺爺僵硬的表情裏打探出價值的情緒。“我爺爺說過”小女孩悵然若失，隻把話頭說了一半。

    老人沉默，沒有去問。

    小女孩一旁等待，沒有結果，三爺爺沒向她追問，一個人隻能無聊地接下去：“我爺爺說過，三爺爺以前和那個人很要好，還是那個人的侍從武官。”

    老人冷冷地觀察小女孩沒有心機的背影，憎惡地吐了一句，“哼，跟了他五十多年了，你爺爺還是不信任我。”

    “或許吧，誰讓我爺爺是個愛嫉妒的老家夥呢，你第一個選擇的主子不是他，是那個人——墨大先生，這個心結我爺爺到死也解不開。你說呢，三爺爺。”小姑娘轉頭扮了一個俏皮的鬼臉逗弄道。

    “我知道，這才是你爺爺，這也是我最後選擇他的原因，恩是恩，怨是怨，他眼裏瞧得明白，心裏更分得明白。”老人沒有隱藏，沒有保留地說出內心的看法。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小女孩喃喃默念這八字真言，“這句話好奇怪，我爺爺還讓我牢記它，說是立人之本。”

    小女孩不解地問：“三爺爺，什麽是真空家鄉。”

    老人心裏冷笑，‘你爺爺’，嘴角不由得向後撇去，‘你爺爺說得真沒錯，這八字就是他這個一無所有的泥腿子最終可以爬上孤竹國第一終身執政官的立身之本，他的騰黃、他的發達全依仗了這八字蠱惑。’

    “大千世界，那裏生，那裏死，這裏生，這裏死，全是眾生流浪家鄉，生死受苦無盡。萬般色相無非是苦海虛幻，隻有真空波若之境，高登本分家鄉，方能永無生死。”

    紅色的火焰裏，黃金的馬，黃金的甲、黃金的人在黑色騎士的拱衛下，在低到壓抑心頭的烏色濃雲下，在28字縹緲旋轉的光色下，從南方風吹一片無盡的草莽中，在旗手高懸龍旗的奔馳下，向著重重圍困的水流村，猛烈進發。

    小女孩遠眺著那個胯下紅馬馳騁的黃金之人，“討債的債主來了，可憐他隱忍60年不發，眼瞅著殺子之人逍遙60年。”

    “他有什麽可憐，兒子。”老人臉上不屑，“兒子對他來說不過是塊不痛不癢的肉，死了一個又算得了什麽。”

    墨嵐閉上了眼，高高在上的天宇停留在腦袋裏旋轉，無邊無際的星遼闊了空白迷眩的神魂，忘失了自我。

    一聲龍吟響窮天地，蒼老豪邁的吟唱擴向遠方，墨嵐緊縮的心轟然一震，迷亂的神魂被這澎湃的聲音激奮得發熱顫抖，翕動的嘴唇顫巍中呼出一聲叫喚：爺爺。

    “九天繁星點點，銀河無限，九十人生為何？刹那一度，繁華似水，入滅隨即當前。無心有恨，因果輪轉，費盡心機為哪般？”火色的紅影下，一點人白發散亂，身後兩條黑色蛟龍盤繞翻騰，蛇信長吐的半圓形豁嘴裏黑水漫延而出，“欲取雷鞭為弦，搖亂蒼天，借得風雨洗人間。莫歎當前，男兒豈在人之下，當以手中劍，斬破不平天。”

    “終於出手了。”劉三閑怡地咬斷齒間的草根，青澀的滋味苦泛舌尖，蕩在半空的雙腳無所適從地蕩來蕩去，屁股下柔軟的樹枝遮蔽在綠葉下晃動，他有些憂慮地問道：“燕奴，你說這場大戲會好看嗎？希望他們不會讓我失望。”

    “應該會有些看頭，來了不少大角色，免不了一場龍爭虎鬥。”被稱為燕奴的孩子斜靠樹邊，一口唾沫、一口唾沫淹死腳下的螞蟻。

    28大字穿成一條飛舞的長線，攜裹著惶惶劈下的天威，像一條刺眼的白色閃電，在爺爺浩瀚遒勁的吟唱下，向蒼茫碧草的曠野下，向心血已被燒沸的墨嵐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