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時間電視上正在放一個電視劇叫《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張老師布置給我們一個有趣的作業，要我們和一個陌生人交往，並把交往的全過程記下來。

    周六的中午十一點四十分，呂品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一點事情，摔破了頭皮，他首先打電話給張老師，張老師要立即趕去。可他女兒正在辦公室等他。於是，張老師就把他女兒“委托”給何吖卣“看管”三小時。

    張老師急匆匆地說：“何吖卣，我租借一個女孩給你看管三小時，怎麽樣？正好，你可以完成和陌生人交往的作業。”

    何吖卣答應了，急忙打電話和家裏通報。我當時也在辦公室，其實我非常希望張老師把這個任務交給我。

    張老師的女兒卻有點不情願，說作業多，而何吖卣不想抗張老師的命令，她雖然有點勉強，但又必須執行命令。張老師的女兒比我們低一個年級。

    我們怎麽大的人，都不願意跟不認識的人交往。

    事後，張老師收到了她們兩人各自寫的一份交往經過。

    他女兒寫的作業：

    麵對何吖卣這個名字，好像有點“如雷貫耳”的感覺，從各方麵了解，她是一個作文頂呱呱、上課不用聽講也能考得很好的人，可是……要我和她交往，真是不可思議。

    她推著自行車，我跟在她旁邊，她剛開始走得很快，我都有點跟不上，想叫她走得慢些，不知道為什麽又不敢，隻好加快步子趕了上去。後來，她好像察覺到了，腳步慢了下來，然後開始跟我聊天。基本形式是這樣的：一問一答。問的總是她，而答的人總是我。

    我感覺到她是一個酷酷的女孩，在我麵前充學姐，講話也是大大咧咧的，她說：“你爸爸那麽凶，你不會……也跟他一樣吧？”

    我當時就非常非常難過，我感覺我臉好像燒了起來，隻好支支吾吾地說：“不會吧，我爸也不是很凶。……我的人緣是很好的。”

    何吖卣很誇張地叫了一聲：“oh，y god!”

    剛才我還很難過的，可是聽了這句這麽搞笑的話，差點就笑出聲來了，畢竟把英語掛在嘴邊又這麽能準確表達意思的人是少數。

    何吖卣非常有人緣，在路上她碰到了兩個男孩子，應該是她的同班同學，他們看起來和何吖卣非常好，夠哥們兒的。但是，讓我難堪的事發生了，何吖卣看見他們，就丟開我，大倒苦水：“天哪，張老師叫我陪她女兒玩三個小時！”

    她又誇張地伸出三個手指頭：“三個小時耶！”

    我馬上覺得很難過，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好像我是一個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樣。

    在九佰碗麵店吃了麵，我們按aa製各自付了錢以後，我們開始度過剩下來的時間。

    在音像店裏，我們總算找到了共同的話題——歌星、影星。

    大概隻有這樣，我們才能談得投機吧。可是，何吖卣總是不把我當成普通人，老是把我想成是老師的女兒，以為我是個很正派很正派的好學生。

    聊及某個影星或影星時，她總是小心地、試探地問一句：你知不知道某某某？把我當成國寶一樣，真把我別扭死了！

    我想：她那麽有個性、又開朗的人，怎麽和我無話可說呢？我也不是一個很落伍的人啊。

    我不知道她對我的印象怎麽樣，也許是我多心了。

    呼！終於熬過了三個小時，我逃也似的走到了公交站點，但願以後不要再有這麽令人難受的交往了。（張欣欣）

    何吖卣的作業：

    按理說，我似乎是撿了個便宜，可以不回家，一個人堂而皇之地和人在外麵逛三個小時，但是，直到我把那個不用付租金的女孩子快樂地領到教學樓下時，我才意識到，兩個可憐的陌生人，雖說隻是差了一歲，可大家在一起還是很生疏，很陌生。

    我是最不甘寂寞的人，最受不了沉默，於是，我就拚命找話題。

    我是從她爸爸開始聊起的，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這個話題，我們之間更加沒有話說了。當我不斷描述她老爸如何嚴格時，她竟然告訴我她爸爸和藹慈祥的一麵，在生活裏很會搞笑，而我持相反觀點。

    結果，她總是“喔”和“哦”。

    或許，我選的話題太爛，隻要是一個正常人，一般都能劃清生活和工作的界限的，我犯了一個常識錯誤。

    於是，在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快要像一盆清水蒸發得要光的時候，我找到了另一個話題，我希望能成功，我的話題是“明星”。後來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也有自己的偶像。

    我一時之間又產生了錯覺，以為她是我平時的死黨。注意，這時我有犯錯誤了，我這個人有時有點喜歡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人。我像一個神經病一樣，向她灌輸我的偶像陳奕迅的美妙之處。

    我當時一個勁地說，不過現在想起來，要是換了我在她的位置上的話，有人這樣把某種東西強加給我，我會受不了，會一個人快步走開的。

    後來，她走了。

    經過了兩次失敗的話題，我開始對自己的交往能力產生了一點懷疑。還是不要和陌生交往好。（何吖卣）

    張老師用紅筆寫了很長的評語，或者叫分析：

    不知為什麽，何吖卣並沒有像常人那樣帶陌生女孩去她家，而是選擇在街上，逛掉三小時。

    情況有幾種，一是她家裏不方便招待客人，一是她不想把一個陌生人帶到自己家裏，一是她可以借故在外麵玩。

    事實上，她的家就在她們閑逛的地方。

    她們兩個都不大提吃中飯付費的問題以及細節。

    涉及到經濟利益時，大家都很敏感？我記得她們兩個接到我的作業任務動身之前，何吖卣曾問我，該不會要我請客吧？我當時沒有正麵回答她，而是問張欣欣你有錢嗎，她點了點頭。接著，她們出發了。

    從張欣欣寫的材料的開頭“如雷貫耳”可以看出，少年是易感人群，很容易憑別人的“傳言”就去崇拜一個人。這在交往上會形成了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影響對一個人的真實麵貌的判斷。

    同樣，何吖卣對對方始終有“老師子女”的先入為主的認識。

    這，給兩個人的交往製造了距離。人不能擺脫先入為主的認識，但人可以把“先入為主的認識”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這是聰明的做法。

    從何吖卣的材料中可以看到，可能因為自己自小淘氣，心中就抱定師生之間永遠是敵人的看法，這可以叫“天敵情結”，這一種“態度”，將影響她一生，包括對人世的理解。

    而張欣欣有竭力為親人做辯護的企圖。這也不必。這也會影響到雙方的健康交往。

    她們交往不愉快的結果，還給我們帶來了許多許多其它的思考。

    何吖卣已經習慣於無數老師給她的各種各樣的批評，她對外標榜說自己從不掉眼淚，她著意追求一種粗獷的做人風格，而且以此為驕傲，以此來抵擋各種失敗。她始終想表達：我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她是個能成大器的學生，她的成績是她的心理支柱，如果不在這上麵予以鼓勵，她就會垮掉。

    這個作業，後來我對尤其說了，星期一的時候，尤其也去看了。

    尤其說：“為什麽張老師不像關心何吖卣一樣關心我？其實，我也是很有問題的！”

    我說：“也許，我們該出一點更嚴重的問題吧！”

    尤其說：“你覺得我不夠嚴重嗎？”

    我說：“我根本就沒有覺出你有問題！”

    哇，我這麽完美？……梅子，我聽說了一件事，何吖卣不理睬她老爸已經一年了！張老師要何吖卣向她爸爸認錯，胡吖卣死也不認錯！”

    我問：“為什麽這樣？”

    尤其說：“我不清楚。”

    我說：“我隻記得曾女剛去世時，何吖卣在班上大哭，張老師抱住了她，為她擦眼淚的事。張老師那樣的舉動，那太傷我們的心了！他為什麽不對我們那麽好？”

    尤其又問：“還有，為什麽他沒有要我們塑造我們班的理想女生？”

    我說：“對的。”

    季節走過來，說：“因為你們女生太優秀太強了，我們男生在學校裏是第二性的！你們學習那麽好，表現那麽好，我們才是受歧視的，是劣等公民，是弱勢群體！……可是，你們不要得意，以後到了社會上，你們就知道了，還是我們大老爺們厲害！”

    尤其對他說：“為什麽你說得如此矛盾？”

    我說：“既然你們以後會那麽強，那說明我們女生現在在學校裏，得到的是不正確的教育！”

    季節說：“算了，我被你們弄糊塗了，我走了！我要去找陌生人交往去了，你們都是熟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