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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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案算是元晉兄一人所破,此人便交由你一人處理了。”蘇林退後一步,正好跨出了這家院落,立身在那裏,月光照耀在臉上,顯得格外邪魅。

    看著蘇林那張陰柔的的臉,蔡安忍住衝上前去打一拳的衝動,這種置身事外,一副完全脫身的態度,讓他十分不滿。

    蔡八湊到他耳邊說了兩句什麽,蔡安麵色古怪,看著蘇林,深深作揖道:“文邦兄請便。”

    蘇林眼瞼微微合攏,想要從二人臉上看出一些什麽,最後卻是什麽都沒有發現,不過,這二人剛才那番交流,估計不是什麽好事。

    管他的,知道不惹到自己和自己的親朋身上,那什麽都好說。

    隨後雙臂張開,一陣風吹過,寬大的袖口處因為裝飾有一排枚淡綠色的璧,此時在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起來,作揖道:

    “那便祝元晉兄將此獠早日緝拿……”頓了頓,劉睿起身,抬頭直視蔡安,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哦。”

    也不管蔡安接下來的表情,長袖一甩,優雅而又輕鬆地轉身,朝巷外走去,那叫一個閑庭信步。

    嶽飛三人麵色古怪,也是作揖道:“張捕頭,元晉兄,我等告辭。”

    隨後,便追向蘇林,這一切在蔡安看來,卻是赤果果的嘲諷。

    “蔡公子,這兒,是否還需要好好調查一番?”張義臉上掛著笑容,指著那個差點遇害的戶主說道。

    蔡安此刻麵色陰沉得能夠擰出水來,很快恢複正常,對張義一笑,和善地走到那戶主麵前,問道:“你可有受傷?”

    ……

    蘇林來到官河旁,看著停靠在碼頭邊的大船,在波光粼粼之中,更加顯得古色古香,桅杆上泛著白光,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層雪霜。

    今日蘇林穿著一身紫黑色的緞袍,在這種天氣不冷不熱,而且還透氣,最為重要的是,這種顏色的絲綢很適合自己。

    “文邦,為何感覺你心神不寧?”唐寅一身白衣,一副儒家學生的模樣,他自小熟讀君子六藝,觀察能力細微入至,他發現蘇林好像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

    蘇林蹲下身子,月關下,透過平靜的官河水,他能夠清晰地看到這張陰柔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臉,現在,就感覺自己胸口有一股濁氣,沒辦法吐出來一般。

    嶽飛和秦檜看著蘇林這樣,拍了拍唐寅的肩膀,然後緩緩離開這裏,朝蘇記的方向去了。

    二人坐在碼頭上,卻沒有說一句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蘇林回頭,正好蔡安從街巷中走出,二人目光碰撞在半空,隻一刹那,便皆是回頭,一陣熙攘過後,又隻剩下二人。

    “伯虎兄,你說我是不是變了。”呼出一口氣,蘇林雙手撐在地上,仰望明月,就連發冠歪了也不知道,終於,還是自己先打破了沉靜。

    唐寅雙手抱在後腦,整個人躺在地上,也是望著天空,卻沒有回答蘇林的話,反而說道:“這天上的明月,似乎每天都一個樣子,時而圓時而缺,就猶如人一般,做著千嬌百態的姿態。”

    “但上麵是沒有嫦娥的。”蘇林盯著月亮,說道,“裏麵沒有嫦娥,也沒有廣寒宮,唯有一片死寂……它跟人不一樣,起碼,它萬萬年來,都不曾便過。”

    唐寅嗤笑一聲,偏著頭看向蘇林,道:“我倒是相信上麵有廣寒仙子,有玉兔,有吳剛,也有桂樹,無數年來,有多少人對明月訴苦,明月又聽了多少人內心的愁事,它會因人而笑,因人而哭,陰晴圓缺,猶如人的悲歡離合,亦或是人的美醜善惡。”

    “以明月為鏡,你能看到你最內心的想法。”唐寅又看向天空,眼中烙印出那月亮,繼續說道,“你的脾性,亦或是手段會變,但人心是不會變得。”

    唐寅時常在明月下飲酒買醉,舉杯邀明月,找回自己最真摯的內心,以至於自己在所謂的放蕩不羈之中不會迷失方向。

    蘇林沉默,閉上雙眸,笑道:“可我覺得我變得冷酷了,為了自己能活下來,竟不在意蔡安去害別人,哪怕是與我不相幹的人。”

    或許,蔡安找不到那個真凶,便會找到“真凶的屍體”來完全了結這個案件,這樣下來,就會皆大歡喜,這段風波也會因此而過去。

    但畢竟是死人了,一個代替了原本凶手的人的性命,以及劉睿一家三口,自己知道真相,卻為了苟活和所謂的顧全大局而將此事吞咽下去,卡在胸口,下不去,上不來。

    這就是風骨才子的所作所為!這就是粉身碎骨渾不怕?

    “小不忍則亂大謀。”唐寅深吸口氣,說道,“蔡安此人總有一天會有應得的報應,而我們,就是他的報應來源,若我們死了,少了跟他作對的人,那麽,死去的人就會更多。”

    聞言,似是抓到了什麽一般,蘇林眼前一亮,問道:“伯虎,你這是打算出仕了?”

    “原本是立誌不出仕的,可惜……”唐寅自嘲一笑,說道,“就像你一樣,逼著自己成為一個有心機的人,讓自己的心腸冷下來,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麽。”蘇林念著這四個字,隨後沉默不語。

    “你沒有變,隻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唐寅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灑脫一笑,“你內心在自責,那麽,就證明你心沒有變,我要出仕,也證明我那顆報國的心沒有變。”

    “讓我立誌不出仕,何嚐不是因為生活所迫?”

    “際遇,不滿,憤怒,失望……”唐寅歎息著,指著腳下那官河水,“就如這波光粼粼的河水,在靚麗的外表下,卻是深不可測的陷阱,想要去改變他,我就必須要把這條河鑿穿,把它醜陋的一麵給淨化幹淨。”

    如今點點頭,吐了口氣,仿佛將胸口中積壓的東西都給吐了出來,渾身也輕鬆了不少。

    “想要讓這種事情不再發生,那麽,我就必須活下去,去杜絕這種事情發生。”蘇林也坐起來,將發冠弄周正,看著深邃的河水,笑道,“我們的目標,是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