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六話 鬼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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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正月,屠家堡上上下下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悅當中,太史鬱最近很是清閑,趁著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做了一些醬牛肉,又買了兩壇燒酒,準備去找王鐮。
王鐮的家就在興屠鎮的最西邊,這裏之前有一個姓徐的大戶,十幾年前“和興順”連蒙帶騙將這座三重院落的大宅據為己有,後來又賞給了王鐮。
王家的護院此時正在打掃街麵,抬頭正看見一個醜鬼一步三晃地往近前走來,這三年中太史鬱可算是王鐮家的常客,每月最少要拜訪一回,久而久之這王府上上下下都對太史鬱十分熟悉,就見護眼扔下手中的掃帚,小跑到太史鬱近前,接過太史鬱手中的酒與肉,笑著說道。
“有老爺,您今天來的巧,我家老爺前天才從外麵回來,此時剛睡完午覺,正在正廳喝醒神茶呢,我帶您去。”
說話間太史鬱便來到了院中,在離正廳還有幾丈距離的時候,太史鬱就拱手說道。
“老哥哥,小弟又來了,昨天小弟在家中醬好的牛肉,又買的燒酒,咱們哥倆今天下午樂嗬樂嗬,如何?”
此時就聽廳中一陣大笑,隨後王鐮快步出門相迎,嘴中說道。
“小耳來的真巧,我剛尋思著晚上找你去‘喜醉’一聚,快快,屋裏請。”
等王鐮將太史鬱讓進大廳,又將下人招呼到手邊,說道。
“你去一趟何公子的府上,就說我邀他到咱們府上,有耳兄弟也在,下午就在我這聊天喝酒,等晚上再一起去‘喜醉’尋個快活。”
打發走了下人,王鐮也跟著進了大廳,等落座之後,太史鬱笑著說道。
“老哥哥這趟行程可否順利?”
王鐮一笑。
“還好,還好,如今這南梁的地界上大家各安本分,也沒有誰敢起僭越之心,還算是太平,我這趟出去也隻不過是代表門主去拜訪幾個老朋友,隻不過最近內部似乎是有些異動。”
太史鬱一聽不禁產生了興趣,於是王鐮便趁著等何滄泯的這段時間簡單的與太史鬱說了一遍。
當然,王鐮之所以能夠坦然地和太史鬱談論自己門中的機密,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起初王鐮對於太史鬱也僅僅是廚藝上的欣賞,二人最多算是饕友,但架不住太史鬱的努力奉迎,太史鬱總是有事沒有就做好數道得味的小菜請王鐮與何滄泯小聚,原本王鐮也是加著小心,但偏偏這太史鬱的廚藝牢牢拴住了王、何二人的胃,同樣的食材與調料,太史鬱總能做出有別於他人的獨特味道,或鮮爽或滑膩,讓人流連忘返,這久而久之關係自然就近了一些。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太史鬱的武功。
三人都是江湖中人,品論美食之餘,難免要談起江湖中事,有時吃的開心,就互相切磋幾招。當王鐮第一次見到太史鬱的武功時心中就是一動,王鐮也算是“和興順”中排得上名號的高手,自然是能看出來太史鬱的武功異於常人,太史鬱所練的這套“天牢極刑式”有別於其他人,招法詭異快速,悄無聲息之間便能攜雷霆之勢給予對手致命一擊,這是典型的抹頭手段,王鐮也曾問過太史鬱為何要練這麽一套武功。
太史鬱則早已想好了托詞,說是自己雖然生在南梁,但是自己的家族是在西霜寒疆,自己的家族就是幹抹頭這個行當的,經過兩三代人不斷完善這套刀法,終於有了現在的模樣,也因為自己的家族是幹抹頭這個行當,終究是招來了滅門之禍,隻有自己一人僥幸逃了出來,懼怕仇家追殺,才混入了屠家堡的捕奴隊以求得庇護。
當年太史鬱就是用這套說辭搪塞的黃傷,太史鬱也考慮到了何滄泯可能會在暗中打探自己的身世,不過好在此時黃傷已經告老還鄉,“和興順”與屠家堡的勢力均為延伸到西霜寒疆,因此太史鬱可以自說自話,沒有什麽顧忌。
隨著了解的深入,王鐮也越發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有時太史鬱登門拜訪的時候恰好“和興順”其他的堂主也在,王鐮就會為眾人引薦太史鬱,因此太史鬱也對“和興順”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這樣的情況大約持續了一年的時間,有一次太史鬱正在家中休息,王鐮突然造訪,太史鬱驚訝之餘便問道。
“老哥哥,今天怎麽突然想起來到我這裏了?你看我這也沒個準備。您稍坐片刻,我去弄些酒菜。”
就見王鐮輕輕一壓太史鬱的手臂,笑著說道。
“小耳,吃酒的事情不急,今日我來是想請兄弟幫我一個忙,還望小耳能成全老夫。”
太史鬱聽完心中一動,急忙重新做好,說道。
“老哥哥您說的這是哪裏話,您能讓我為您辦事那是看得起在下,在下高興還來不及呢,老哥哥請說,在下一定竭盡所能,將事情辦好。”
王鐮猶豫了片刻,長歎一聲。
“哎……家門不幸啊,沒想到我王鐮行事素來端正,從不幹那下流齷齪的勾當,結果生出來的兒子竟然如此醃臢,我也不怕你笑話,今日老哥哥厚著臉皮來找兄弟你正是為了犬子。”
太史鬱聽的滿是疑惑,急忙問道。
“無從少爺出什麽事了?”
王鐮一拍大腿,開始長籲短歎起來。
“小耳,你現在也算是我家的常客,你對我那逆子有什麽看法?”
王鐮的這個問題讓太史鬱很難回答,那王無從仗著家裏人的勢力在興屠鎮可謂是無惡不作,此人年紀雖小但嗜賭好色,武功雖然平平,但是專好旁門左道,吹**煙、下**藥,專門殘害良家婦女,還曾經公開說自己最敬佩的人就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王膛。還給自己封了一個外號,叫——花花小太歲。可見此人已經無恥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不過在王鐮的麵前太史鬱不可能這麽說,畢竟人家是父子,那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自己一個外人要是對這王無從品頭論足,揶揄嘲笑,難保王鐮不會當場翻臉,即便王鐮礙於麵子隱而不發,但自己在王鐮心中的形象也會大打折扣,對以後的發展很是不利。
想罷,太史鬱靦腆地一笑,說道。
“這個……怎麽說呢……老哥哥,我說出來您別生氣,試問誰年少的時候不曾輕狂,小公子他從小錦衣玉食,家境優越,又好交朋友,那些紈絝子弟自然是趨之如騖,終日環繞在小公子周圍,這時間一長,他們身上那些惡習難免會影響到小公子,小公子定是礙於麵子才與他們一起幹了一些荒唐事,老哥哥放心,小公子如今年齡尚小,等來日自會體諒老哥哥您的難處,隻要刻苦練武,日後定是會大有作為。”
王鐮聽著太史鬱侃侃而談,不住地點頭,重重拍了拍太史鬱的手,說道。
“小耳,雖然你比我家那小畜生大不了幾歲,但做人的道理你可比他明白多了,我現在是真後悔沒有早碰上你,要是早幾年讓我家那小畜生能和你成為朋友,他也不至於走到如今這步田地。你方才說的一點都不錯,那小畜生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害的,這幫玩意成天無所事事,專門偷雞摸狗,混在一起就沒幹過好事,我幾次想責罰他,但是我家老太太硬是攔著不讓,在她老人家麵前我也隻能是幹著急,一點辦法都沒有,小耳,以後你可要都與你這不成器的弟弟相處,他要是能學到你的一二分,我也就知足了。”
太史鬱聽著連連點頭,心中卻是陣陣冷哼。
這可真是護犢心切,你們家王無從可是興屠鎮出了名的混蛋,武功不怎麽樣,倒是一肚子壞水,那陰損酸壞的主意九cd是他出的,他周圍的那些人無非是些趨炎附勢之徒,隻不過是貪圖他王家的錢財與名聲罷了,可這王鐮硬是說他那寶貝兒子是讓這幫人帶壞的,看來這王鐮也不過隻是不明黑白、顛倒是非的愚人罷了。
王鐮哪裏知道太史鬱此時心中所想,自己依舊在喋喋不休。
“這不……兩天前這小畜生終於闖了大禍了。那天晚上,他們一共五個人,喝了些酒,其中一個人便說鎮北的老吳家的閨女摸樣標誌,這幾個壞小子就借著酒勁趁夜深潛入吳家,將那女子劫擄了出來,連夜帶到了鎮外的土地廟……哎……好在這幾個小畜生膽小怕事,沒有傷那女子性命,可他們哪知道那吳家可不是好惹的,不僅家境殷實,而且與南海尋屍渡的王詡的三弟子——李寺鬼是遠親,咱們‘和興順’的名頭恐怕是壓不住他,況且這件事本來就是咱們的錯,我這兩天親自登門謝罪,結果兩天都吃了閉門羹,這還不算完,今日我聽‘和興順’的弟兄說,這吳老員外已經準備請人幫他報仇了,不過並不是去找李寺鬼,而是去找黃粱嶼,想借助黃粱嶼之手為他閨女報仇,你也知道,我那逆子素來好色,那黃粱嶼的女子若是想殺他可謂是易如反掌……”
太史鬱聽完心中一驚,與“黃粱嶼”有關聯的事都會讓太史鬱格外小心。
莫非是這王鐮已經發現了自己是黃粱嶼弟子這個秘密,想讓自己從黃粱嶼內部套出些情報?
太史鬱當即決定要轉移話題,於是試探性地問道。
“老哥哥,莫非……您是讓我在半路上伏殺吳老員外?”
王鐮一聽急忙擺手,說道。
“不不不,小耳,你誤會了,我雖然護子心切,但還沒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我是想,在吳老員外出發之前,讓你取了這幾個畜生的性命。”
太史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問道。
“老哥哥……您這是何意?”
王鐮一擺手。
“你聽我說,我的計劃是找個高手先於黃粱嶼之前動手,將這幾個犯事的小子殺死,不過吳家世代在這興屠鎮中,對我們‘和興順’可謂是了若指掌,我若是拜托門內的兄弟,容易被吳員外發現破綻,想來想去隻有小耳你最為合適,不知道小耳能不能給老哥哥我一個麵子,勉為其難答應下來。”
太史鬱這才恍然大悟。
“老哥哥,我明白了,您這招叫以退為進,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先殺了那四個人,至於小公子,點到為止,弄幾條刀傷,假裝失手就好,用四條人命賠吳小姐的清白,吳員外這氣估計也就消了。”
王鐮聽完不住點頭。
“還是小耳聰明,一點就透,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不過有一點小耳你猜錯了,對我家那小畜生不要手軟,就像殺別人那樣殺他,隻要給他留條命就行,哪怕是把他弄成殘廢也無不可,我如今也是想開了,就他現在這樣,真踏進江湖就是死路一條,還不如趁早斷了他的路,我在家養活他,我這些年攢的錢足夠他一輩子吃喝無憂了。明日他們**個人會在一起吃酒,犯事這幾個人都在其中,地點就在我家不遠處的‘海尚來’酒樓。”
太史鬱聽完本能地眯起眼睛,說道。
“老哥哥,我終於明白您的意思了,您這是要借此機會將小公子身邊這些惡人一舉鏟除,永絕後患,老哥哥您放心,我下手時一定小心,不會傷到小公子的要害,也不會留下殘疾,這您盡管放心。”
王鐮滄然一笑。
“老話說得好——黃泉路上恩怨消,鬼門關前展顏笑。希望這幾條性命能化解吳老員外的雷霆之怒,隻要能保住逆子一條命,我就是親自負荊請罪也無不可,小耳,這件事哥哥我就拜托給你了。”
太史鬱急忙躬身施禮。
“老哥哥放心,在下一定將事情辦妥,老哥哥請靜候佳音。”
送走了王鐮,太史鬱沒敢耽擱,急忙出門去找韓氏兄弟,韓氏兄弟此時正在雲遊夢境之中,猛然間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叫門聲,等韓淵打開門,發現是太史鬱在門外,吃驚之餘急忙將太史鬱讓進屋中。
兄弟三人秉燭而坐,太史鬱也不廢話,直奔主題。
“小淵、小泳,明日一早把你們手底下的人都撒下去,給我查查平日和王無從交往的人中有沒有背景比較特殊的,明天未時之前給我消息。”
韓淵問道。
“有哥哥,出什麽事了?”
太史鬱將方才的事簡單的複述了一遍,韓泳冷笑著說道。
“這個王鐮真不是東西,為了自己的孩子活命就要犧牲別人的性命,就他那寶貝兒子,多活一天都是咱們興屠鎮的隱患,不如死了幹淨。”
太史鬱一擺手。
“這個王鐮對我還有用,雖然這件事讓人不齒,但也隻能硬著頭皮幫他幹,明天未時我還來這裏,你們早點休息吧。”
說完太史鬱起身告辭,看著天上的那輪殘月,太史鬱的心中說不出的荒涼。
自己本已經打算隱藏於暗處,遠離這江湖的紛爭,但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成了別人手中的尖刀,明天要殺的那幾個人與自己無冤無仇,甚至都未曾見過,自己又如何能下得去毒手。
但事已至此,太史鬱別無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