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八鬥【@廚子蔡八鬥】

    1.

    高三的大考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充滿緊張與壓力的，而對向斯薇來說更甚的是一種心虛的緊張。並且在每次再見到那個人時都仿佛避瘟似的以各種借口倉皇逃開。

    每次放學提著鬆垮的書包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看著學生們埋頭在白熾燈下奮筆疾書時，她再次糾結地猶豫，雖然那樣不錯，但她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如此寶貴的機會，與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撞在一起，選擇起來實在是困難呢。

    頭疼的大考，學校場麵頗為壯觀，手緊攥著筆，大腦隨著答題卡上的空白而一片格式化，心中打著一拉就散的死結，隻要手輕輕一拉，她就可以一步登天，然而那條線頭就會像導火索般燃燒起來……

    啪！

    筆掉落在地的聲音在教室裏尤為突兀。

    指尖泛白冰涼，冬天好像還沒走呢。

    轉眼間大考結束，學員們如釋負重。

    聖誕節那天，也是畢業的日子，別人手裏拿著賀卡，她手裏抓著畢業證，站在裝點得堂皇華麗的舞台上，享受著鮮花與掌聲。一切仿佛都那麽虛假，還有她嘴角上揚的弧度，手中的證書。猶如夢醒之時，受到的是全世界的唾罵洗禮。

    向斯薇好像看到了人海中那個少年，那個曾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全部。而如今，她要失去了。

    聖誕之夜校園裏點綴得一片暖洋洋，校園中央巨大的聖誕樹上裝飾滿燈飾彩飾，玻璃窗上貼滿各式各樣的聖誕老人，門沿上是森綠的掛飾。高中前所未有的自由仿佛在這一夜決堤，校友們沉浸在聖誕節歡樂的氣氛裏的同時也在傷感地道別。

    高一到高三一屆屆永無止境的輪回起始，有人歡喜，有人憂傷。

    摯友們溺在一塊鬧了一夜和好了分手了賬算清了揮手了道別了……

    2.

    聖誕節午夜，向斯薇從來不會相信聖誕老人會越洋而來。

    有了一份驚喜就足夠了，不能太貪心。

    她嘴角帶著笑，在空寂的校園裏漫無目的地晃悠，教學樓、辦公樓、實驗大樓、操場……似是要把這所待了三年的歸屬走個遍離開後才不會有太多的遺憾。

    “哈欠——”向斯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小小的身子癱坐在堆滿彩色禮物盒的聖誕樹下，身上是單薄鬆垮的校服。

    夜，似乎更冷了。

    深夜疲倦的睡意席卷而來，眼皮愈加沉重，正當向斯薇昏昏欲睡半夢半醒時，一陣暖意襲來，一團暖氣落在凍得通紅的鼻尖上，似有人在吹氣。

    向斯薇猛然睜眼，麵前是個清俊的少年放大的臉，頓時睡意全無“啊！”她下意識叫出聲來後退著，嘴巴忽然被一隻手捂住，身後是無路可退的碩大聖誕樹“噓！”少年把手豎在唇前示意她噤聲：“斯薇，是我啊！這麽大聲不怕吵醒其他同學嗎？這裏可是宿舍樓。”

    定睛凝神看去才了然。

    “而且……大半夜的被其他學生看到我們倆在這，後果也不是你想要的吧？”馮遲笑得一臉狡黠，眉眼彎彎，瞳眸在月色下波光瀲灩流光溢彩。

    他還是沒變啊，一樣的欠揍。向斯薇扯了扯嘴角，但從下了決定的那天起，自己好像已經變不回來了。

    肩膀略顯沉重，向斯薇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披了件長風衣，抬眼一看，馮遲上身隻穿了一件單薄的t恤，霎時間唰的一下臉紅到脖子根，她抽著眼角麵色發青，目光慌亂地移向別處：“大……大半夜的……你怎麽還在這裏？”

    “我還想問你呢。誰叫某人成績忽然突飛猛進把我的排名擠落榜了。”少年清冽的聲音故意提高的音量中夾雜著一絲玩味，他吸了口氣在向斯薇身邊坐下，轉頭問道：“倒是你，考上了還鬱鬱寡歡，誰欺負你了？”

    向斯薇聽了心裏更是一顫，馮遲這不是在拐彎抹角地指她麽……就連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美國舊金山的一所叫阿黎卡的大學，是所有高三學生的憧憬，如果一腳跨入了那所大學，那麽就等於一腳跨入了成功的社會。一屆屆的高三學生哪一次沒有搶那個稀有的機會爭得頭破血流？

    向斯薇家裏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錢，施了典型的糖衣炮彈，成績輕而易舉地在校方的物質眼中登上頭榜。從而，也把馮遲靠實力得來的頭榜擠掉。

    當然，內幕是除了學校和向家之外無人知曉。

    盡管如此，無限的內疚似乎從未退卻。每次看到馮遲時更是見了鬼一樣甚至有種想說出來的衝動。

    馮遲和向斯薇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從小到大小學中學高中一路一直奇跡般沒有分開過，一個紈絝一個不羈，習慣了一起欺負壞學生的日子習慣了每個晚自習隔著遠遠的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衍生出莫名的氣氛習慣了依偎彼此仿佛時間驗證了傳說中的緣分，但卻也像知音一樣從未提起“愛”這個即美又刺眼的字眼。這一切就這樣平淡無奇地延續著，毫無波瀾，寧靜得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淡然。

    向斯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場暴風雨，卻是自己創造的。

    在麵臨波及未來人生的學業與不可或缺的摯愛之間做出選擇時，她終究敗給了前者。

    她無法忍受可以到手的寶貴機會就這樣轉瞬即逝，但也難以接受十二年的漫長時光換來的全部在這一夜劃下句號。

    但是這有什麽辦法呢？人生至始至終都是這樣，一切都是兩麵性的，有付出就會有得到，在事物上總也像沙漏一樣，你得到了許多，與此同時也失去不少。或暗流湧動或無奈為之。

    “薇……斯薇？”馮遲的聲音將她晃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沉淪在糾結中久久不能釋然。

    “馮遲……”不如就說出來吧，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包括你對他的那份心意。全部說出來，你就沒有事情瞞著了，釋然了。

    “我……”而後果又何必在乎？你明天就要離開他了，所有不好的都結束了。迎接你的是阿黎卡堂皇的校門和無上的榮譽。

    離開……向斯薇雙眼忽然聚焦，兩個黑色的字眼忽然冒進腦海，掙脫了心魔的催眠之餘，似乎也明白了什麽。忽然眼眶一紅，淚水決堤般奪眶而出，一頭栽到馮遲懷裏肆無忌憚地大哭起來，嘴巴裏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麽。少年一臉無措，想不到斯薇好好的怎麽忽然如此消極，仿佛高中三年積壓的所有在此刻洪水般爆發發泄出來。他也輕輕抱著她，少女的淚水浸濕肩膀，“哭吧哭吧……”

    斯薇令人無法聽清的話語一直未結束，最終，馮遲隻聽清了三個字：

    “對不起”

    少年眼中掠過一抹失落，然後隨著夜色逐漸黯淡。

    聖誕夜已深，孩子們沒等來聖誕老人，兩個人沒等來一輩子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