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秋旋【@廚子蔡八鬥】

    “小瑤，等下吃完飯你上去收拾一下吧，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回哪去？”

    “送你回到你爸爸媽媽身邊。”

    “你不是我媽媽嗎？”

    “你應該回到他們身邊生活的。”

    “我不要……”

    “不用再說了，吃吧。”

    “媽媽……”

    那個早晨是我最後一次叫她媽媽了。

    一切來得太突然，離開得也突然，完全沒有任何準備與遲疑，倉皇而荒唐。

    早上是一如既往的輕快。屋外的蟬鳴在夏季的尾聲中開始顯得疲憊而脆弱，枝頭的嫩葉開始毫無生氣地泛黃蜷枯，一切在預示著夏日即將離去。

    早餐小小的飯桌上原本歡笑的氣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番令人心寒的對話。隨著她一句句堅定冰冷的話語，姐姐拿著筷子的手僵在空中，臉色沉了下去。

    庭院透過柵欄門灌入的風不知何時夾雜著一絲絲秋意，吹得我心也涼了。

    突然的一個決定，將我與姐姐分離，為結束的暑假與即將落幕的夏日畫上了句號。

    “小瑤，來，她是你的姐姐，南楓。”

    “……”

    “叫聲姐姐，要禮貌。”

    “姐姐。”

    “這是你的媽媽，叫她一聲。”

    “我不是已經有一個媽媽了嗎？為什麽還要叫她媽媽？”

    “要你叫就叫，以後你會明白的。”

    “……”

    “叫吧。”

    “媽……”

    ……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隻知道那是一個懵懂的歲月。

    那年冬天，年幼的我久別重逢了充滿美好的故鄉，與相別了近十年的姐姐。養母帶我來到她們家樓下，門緊閉著，樓上的窗戶透著朦朧的燈光，在漆黑的夜裏顯得十分暖心。她打了一個電話，像在叫什麽人下來。

    夜裏的風很刺骨，我搓著冰涼的雙手往手心嗬氣，一團氤氳白霧從空氣中散開，很快便被冰冷的空氣吞噬得無跡可尋。

    電話掛了不久後，踏著拖鞋的聲響從門後響起，一個女孩拉開了沉重的鐵門，她穿著紅色的毛衣，紮著黑色的馬尾，看著我們的眼神略帶一絲生疏——她是我的姐姐。

    那天我和媽媽不過在那裏做客須臾後便匆匆離開，大人間的言語我聽得一頭霧水。視線在空蕩蕩的房子裏遊走著，總是不經意瞥到旁邊那個姐姐，她專心聽著大人們說話，時不時朝我投來友善的目光。

    模糊的記憶似乎從此斷片，我已經忘記了那天是怎樣離開的……又說了怎樣的話語……

    她們在我的記憶中停留了短暫的時間，雖然一直忘不掉，但偶爾也會被拋之腦後。因為下一次遇見她們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後了。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隻知道夏季的蟬鳴依舊熟悉。

    ……

    2009年，夏天，第三次回到家鄉。

    這一次的停留，不再是短暫，是一整個夏天。

    這一次的別離，不再是漠然，是……

    是什麽？

    ……

    無奈？

    "媽媽，她是我的親生妹妹！"

    "明天，我就將她帶回她父母身邊。"

    "不要！不可以！"

    "嗚......媽媽！我要跟妹妹一直在一起玩！"

    "聽話！再哭我就打你了！"

    失望？

    “姐姐，我想玩過家家！”

    “姐姐，我想看魔法咪路咪路！”

    “姐姐，我想玩上學堂！”

    “姐姐，我想畫漫畫！”

    “姐姐，你要扶住我哦！”

    “姐姐，你要在外麵給我講故事！”

    “姐姐，我們來哼魔法咪路咪路的主題曲吧！”

    “姐姐，我們來吹魔法咪路咪路的笛子吧！”

    “姐姐，我們一直在一起玩好不好？”

    “姐姐……”

    “姐姐……我不想走……”

    “姐姐…”

    哀傷？

    “妹妹，對著馬克杯許願就會實現的哦。”

    “啊……那我們來許願吧！”

    “妹妹的願望是什麽？”

    “我希望能一直一直跟姐姐在一起玩。”

    懊悔？

    “姐姐，我不想回去。”

    “姐姐，深圳的高樓大廈再好，也沒有和姐姐在一起開心。”

    “姐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姐姐……”

    ……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隻知道那段記憶從未走遠。

    還記得那個漫長而快樂的夏天，每個周五的傍晚守在巷子裏等著姐姐的身影出現在巷子盡頭：“嘿！姐姐！你終於來了。”

    還記得那個漫長而快樂的夏天，我們一起看過每一集《魔法咪路咪路》，哭了，笑了，又怕了。

    還記得那個漫長而快樂的夏天，畫筆掠過幹淨的紙張，畫下一隻隻精靈和久米。

    還記得那個漫長而快樂的夏天，嘴裏哼出的五音不全的調子在房子裏久久回蕩著。

    還記得那個漫長而快樂的夏天，變扭的笛子聲伴隨著笑聲充斥著整個季節。

    還記得那個漫長而快樂的夏天，因為有姐姐，而變得前所未有的絢爛…

    還記得那個漫長而快樂的夏天，離別時閃爍的淚與不舍……

    然後隨著暑假的結束，夏季的落幕，承載著滿滿的留戀與記憶，離開了那座有姐姐的城市……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隻知道那個夏天輪回了無數遍。

    多年以後，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曾幾何時已經有多少年沒見到姐姐了。

    曾幾何時依舊掛念著姐姐安好與否。

    曾幾何時還是那麽的想念姐姐。

    下雨就會清閑下來，人的腦海一旦清閑下來就會想起一些被塵封已久的記憶。想起了那個漫長而快樂的……有姐姐的，夏天。

    滴…滴……

    手機傳來的提示音莫名在雨中突兀響起，一個陌生號碼發來了一條短信。

    “妹妹，我已經到車站下車了。”

    接憧而至的是難以置信的震驚過後，我沒再停頓，抓起雨傘衝入了雨幕中。將爸媽的絮絮叨叨遠遠拋在身後，直至被淅淅瀝瀝的雨聲覆蓋。

    直至我蒼皇地來到人頭攢動的公交車站。大巴隨著發動機聲遠去，姐姐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轉過頭來，一眼看到了我。我們對視了很長時間，很長，很長……

    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隻知道今夕何夕，我們都還是當初的模樣。

    真好。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