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晨空車

    破敗的療養院。

    充斥福爾馬林溶劑味道的走廊。

    一間灰色破敗的病房，一雙蒼老模糊的眼睛望著窗外。那是一個太平世界，雖不奢華，卻充斥著愉悅的味道，一群穿著小軍裝的孩子歡快的奔跑在大街上，高呼著“打倒自由軍，打倒自由軍！”扮演自由軍的小孩應聲倒地，隨後是一片歡聲笑語。

    老人混沌的眼光瞬間變得雪亮，他那雙灰蒙蒙的眼球裏滿是猙獰的血絲，陳舊的窗簾被顫抖的雙手抓碎，在灰藍色窗簾落下的那一刻，那雙仇恨的眼眸，永遠合攏。

    ……

    霧色的空氣，灰黑的街道，失去植被的而露出黃色泥土的花壇，以及髒兮兮的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石磚路，構成了s市老城區最稀鬆平常的一道街景。

    老舊小區的門前，象棋台子空著，幼兒園門口的泥土被晨霧打得鬆軟，散發出淡淡的泥土的腥味。無風，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悶吞的腥潮味，如同是老人身上散發出的垂垂休矣的味道。

    空曠的馬路旁，一個年輕人懶懶地斜靠在滿是灰塵的等候椅上，左肩膀上掛著一個直拖到膝蓋的小背包，在重力的作用下輕輕地搖晃著。此人名為雲孟僑，23歲，從外貌上來看，皮膚蒼白，顯然是不喜歡出門。此時他正低頭擺弄著手機，半晌後終於放棄，盯著手機屏幕一臉菜色道：

    不能活了啊……竟然斷網了？”

    三分鍾後，一輛灰綠色的公共汽車停在了公交車站牌前，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看不清臉，隻能透過灰鏘鏘的玻璃車門，看清一個叼著煙的黝黑的側臉。香煙忽明、忽滅，沒多久，司機歎著氣的吐出最後一口煙，抬手將煙頭丟出窗外，探身在操作盤上按了一下——公交車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這裏是始發站，而且隻有雲孟僑一個人等著，上了車之後，自然也隻有雲孟僑一個乘客。他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走到了後排，選了個靠窗的雙人位坐下，開始望著窗外發呆。

    汽車緩緩開動，三分鍾後停在了下一站點。因為手機沒有網，雲孟僑隻能困倦地眯著眼睛，透過灰蒙蒙的窗戶看著車外。站前無人，耳邊是公交車伸縮門開門時的氣鳴聲，隨後是廣播。司機關門，繼續前進。

    開門，放廣播，關門，前進……猶如是既定的程序被完美執行，司機將車精準地停在與站牌卡齊的地方，盡管無人上車，卻始終恪盡職守地開啟前後大門，待三十秒之後才將其關上，向下一站點開去。

    或許是打瞌睡的原因，雲孟僑隻覺得越有些冷，這才發現是前麵座椅前的窗戶開了，他打了個哆嗦，起身伸手推上窗戶。

    此時，車停了。

    他若有所感地抬起頭，剛好看見兩個男的一前一後上了這輛公交車。

    走在前麵的是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運動服，背著個沉甸甸的書包，模樣很清秀，眼神也很清澈，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那種孩子。後麵的人就連雲孟僑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是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容貌十分俊逸，一身休閑裝依舊顯得十分挺拔。

    因為已經這麽長時間沒有人上公交車了，他才好奇地多打量了一眼，正打算轉回頭去繼續修煉神遊物外神功時，卻恰巧見那個高中生深吸了一口涼氣，輕輕吐道：“好多……”

    他眉頭立刻一緊，隱隱約約覺得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冷凝了起來。

    俊逸青年不動聲色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高中生立刻帶著哭腔道：“好多……霧霾。”

    ……”

    氣氛頓時緩和，車子緩緩發動。

    他輕輕搖頭笑了一笑，將外衣的帽子扣上，枕在玻璃上打算打個瞌睡。突然，一隻冰冷的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他立刻睜眼，拍他的那個人就坐在他旁邊——是那個高中生。他笑容親切靦腆，隻是臉色有些蒼白，他猶疑道：“那個……同學，你哪一站下車？”

    雲孟僑一愣，笑道：“別叫我同學，我早就大學畢業了。”

    高中生眨巴著眼睛看他，而後麵露疑惑地回頭去看坐在自己身後的俊逸青年，後者沒搭理他，他轉過頭，又扭捏著問：“呃……請問你哪一站下車？”

    他怎麽老問我哪一站下車？對了，我是哪一站下車來著？”雲孟僑正琢磨著，驀地覺得胃口有點難受，似乎有點想吐。

    八成是暈車了……腦子也有點迷糊了起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他身旁的兩個人神情同時一凜，連呼吸都緊張了起來。

    叮咚！”

    一聲清脆的鈴聲響起，雲孟僑整個人被動的往前一傾，差點沒撞到前麵的車座上——車停了。

    廣播聲徐徐傳出了女人僵硬的聲音：“華儀影城，到了，開門請當心，下車請走好……”

    雲孟僑指了指車門，嘿嘿一笑：“到了，我就這站下車。”

    坐在他旁邊的高中生立刻麵露喜色：“啊，真是太巧了，我們也是這一站！”

    他立刻背著書包站了起來，匆匆走到門口，一蹦跳下了車，興衝衝地望著車裏的人。坐在兩人身後的那個俊逸青年開口道：“你先？”

    雲孟僑聽他的聲音，倏忽間有點晃神，但很快點頭笑道：“嗯，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公交車上的廣播還在不停的播放著：“……車輛行駛中，請抓好扶手，下一站，海濱廣場……”

    噗呲——”

    折疊門緩緩合攏，雲孟僑習慣性地回頭望了一眼，可這一看，頓時毛骨悚然！隻看見那漸漸遠去的後車窗上，幾張臉蒼白的臉隔著窗戶遠遠地看著他，五官被玻璃擠得扁平，扭曲而模糊，唯獨眼神淡漠死寂，讓人看著便忍不住生出涼意。

    雲孟僑立刻驚叫道：“你們快看！車子上好像有人！”

    高中生和俊逸青年此時還沒走，聽見雲孟僑的驚叫聲也回過了頭，俊逸青年麵不改色道：“嗯，剛才恰好有幾個人上車了……”

    在雲孟僑看不到的地方，高中生神色緊張地悄悄對青年道：“喂，太牽強了，這個借口太牽強了！白癡才會相信……”

    原來是這樣啊。”另一旁手搭涼棚，遠眺公交車背影的雲孟僑聞言轉過頭，哈哈大笑道：“如果不是你看見，我還以為是鬧鬼了呢！”

    高中生無語凝噎，白癡真的出現了……

    依舊是霧蒙蒙的天氣，天上見不到太陽，地上看不著人。腳踏實地地踩著石磚路，雲孟僑連著偷偷打了三四個嗝，才把不斷攪動的胃平複下來，覺得神清氣爽之間，卻偷眼看見兩個跟他一同下車的人，正目瞪口呆的盯著他。

    啊咧，偷偷打嗝被發現了？”正常人被別人發現偷偷打嗝，至少也應該尷尬一下，可這位卻是完全沒有被抓包的自覺，咧嘴朝兩人嗬嗬一笑：“那個……我電影快開播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說完，他把包往身後一甩，哼著歌往影院溜達去了。

    高中少年臉色蒼白的對俊逸青年道：“葉哥，你剛才看見了麽！他把那些東西都給……吐出來了！”

    俊逸青年原本雲淡風輕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看見了，足有十多隻，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我先跟其他人聯係一下，你快點去找小姚，我去電影院……看看他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