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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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購買比例不夠60%的,  訂閱後滿60%即可見  “我也想凝聽慧然大師的佛音。今個兒是佛誕日, 因這一點紅痣,我與佛有緣, 緣該來禮佛的。”林清嘉輕笑了笑, “比起在府裏頭看花, 我還是更喜歡在外踏青, 下次二姐姐帶我出去踏青就是。”

    距離那一日畫社集會已經有七八日, 衛嫿也終於不再低低咳嗽, 身子已經全好了。此時林府收到了柳大人府邸的帖子,邀請四位小娘子並兩位公子參加柳府的春日宴。林清嘉腦中浮現了魏邵和的身影,正好這一日撞上了佛誕日, 不去柳府,反而與林老夫人一起入山禮佛。

    “你和璿兒兩人關係倒好, 也不嫌她鬧騰。”

    林清嘉笑了笑,“二姐姐這樣是恰到好處,我娘若是知道我和二姐姐交好,隻怕要念一聲阿彌陀佛了, 她總覺得我太靜了,莊子周遭也沒什麽適齡的女子與我交好。”林清嘉說完了之後,就發覺自己話裏的不妥。

    果然,林老夫人的目光裏流露出一絲歉意,握住了林清嘉的手, 斬釘截鐵說道, “這次之後就留在府裏頭, 我修書一封,同你母親說。”

    林清嘉笑了笑,“那我娘隻怕要悄悄哭一場了,她可舍不得我。”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奇怪,老夫人的意思是母親還在別院,自己留在姑蘇城裏?

    林老夫人摸了摸林清嘉的臉,“你也大了。”林老夫人的聲音溫和,“早晚也是要嫁人了的,你母親總是要習慣的。”

    “我若是離得太久,母親都不疼我了。”林清嘉笑道,“前些日子母親給我寄信,意思是我及笄禮,她也不要來了。”

    林老夫人顯然沒有想到周氏會不來林清嘉的及笄禮,一怔後搖搖頭,“你母親會來的,隻是心裏頭有些別扭。”

    “當年也不是她的錯。”林清嘉仰頭看著林老夫人,“祖母好生勸說才是。”

    林老夫人深深看了林清嘉一眼,“不是當年的事。”

    “那是……”林清嘉想要深問,就聽到馬車外揚聲說道:“老夫人、三小姐,已經到了。”

    “我們下車。”林老夫人拉著林清嘉的手。

    林老夫人一副明顯不願多談的模樣,加上錯過了最好的詢問時機,林清嘉隻得放下心中的疑惑。

    下了馬車,就到了西郊外的雲隱寺,這寺廟是姑蘇最大的寺廟,台階是寺裏的武僧從山下扛著石板鋪就而成,每日裏的功課就是挑水清理石板,看得出這石階曆經了時光的侵襲,卻絲毫不生雜草。

    夾道栽種的是鬱鬱蒼蒼的鬆柏,不知道生了多久,枝幹粗壯,一人抱不住。濃密的枝葉遮天蔽日,偶爾新生的嫩綠枝條流瀉細碎的光華,光斑被風吹得晃動出不一般的靜謐。

    一行人慢慢走上了山頂,跨過了巍峨山門,入眼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縈繞在鼻尖不散的是佛香,嫋嫋煙氣盤旋上升含著的是世間諸人的景願。

    選擇在佛誕日來禮佛的人不少,林清嘉跟著老夫人先是到了大雄寶殿叩首。跪坐蓮花墊上,雙手合十深深跪拜,有幸重生實為蒼天垂憐。

    林清嘉的模樣讓老夫人不敢帶她去聽禪,她本就有些佛緣,若是禮佛移心轉性了如何是好。

    “去後院看看罷。”林老夫人對著林清嘉說道,“後山有一大片竹林,景致堪稱一絕。”

    林清嘉來禮佛純然是因為不想去柳府,這會兒不能跟著老夫人去聽禪也不失望,應下帶著丫鬟去後山轉一轉。

    林清嘉點頭應下之後就帶著綠衣與飛雲繞過了重重的殿,到了後山來。

    還未跨過角門就聽到了竹枝被風吹動嘩啦啦的聲響,等到跨過了角門,入眼的翠綠,綠的讓人心癢。

    “也不知道有沒有筍子。”綠衣說道。

    林清嘉失笑,“見著了竹,就想到了吃?”

    綠衣憨憨笑著,飛雲也揚了揚唇,綠衣並不是個聰慧的丫鬟,若是在林府,隻怕二等丫鬟都坐不上,不過難得的是她的力氣很大,還有忠心耿耿,彌補了不大聰明這一缺憾。

    “前麵有小徑,是通向哪兒?”綠衣問道。

    “走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林清嘉說道。

    飛雲曾跟著老夫人來禮佛,雲隱寺的後山雖說大,四處修築的很是規整,沒什麽危險的地方,也沒有去不得的禁地,“後麵的景致也很好。”

    竹林裏,用青石板鋪就出了一條小道,曲曲折折通向遠方。

    走在小徑裏,竹葉的清香氣息壓過了前廳裏厚重的佛香味道,風吹的葉子嘩啦啦作響,偶爾有竹葉被風吹的紛飛,打著璿兒就落下了。

    “一年之中,畫社總是會有一次集會定在這裏。”飛雲說道。

    “這裏的景致很好。”林清嘉說道,“來的多了,又怕擾了雲隱寺的清淨。”

    再往前走,回首處隻見得到地麵上曲折的小路,看不到竹林的入口。往前細看,好似縈繞著淡淡的霧氣,越往前走,越覺得那似有還無的霧氣更厚重了些,仔細聽,還聽得到嘩啦啦的水聲。

    再往前走上數十步,就從竹林之中走了出來,所有的景致豁然開朗。見著兩山之間的飛流而下的山泉,躍入到一處清池之中,多餘的水用從清池的缺口往下流去了。

    難怪竹林間會有白霧,是因為這裏有山泉了。

    清池旁有一處青石紅漆建成的小小六角亭,亭角斑駁了顏色,在清池與山泉之中,好似飽經滄桑的老者,帶著通透與睿智立足此地。

    六角亭裏有兩人正在對弈,其中一人穿著禪衣,其中一人束著玉冠,儀姿讓林清嘉覺得有些眼熟。

    林清嘉看過去的時候,正巧那人也看了過來。果然是熟悉的人,是忠恒侯府的世子,秦霆軒。

    林清嘉想了想,就沒有走過去,帶著兩個丫鬟往相反的方向,去看清池了。

    接著山泉水的清池旁側立了一個石碑,小纂的筆畫勾勒蜷曲,寫的是洗晴池。

    水中有細若小指大小的遊魚,在澄澈的水中好似懸起,忽咻又飛快地遊走。

    蹲下身子,手指伸入到洗晴池之中,入手的冰涼。

    “林姑娘。”

    林清嘉聽到了秦霆軒的聲音,站起身子,飛雲連忙拿出一方手帕讓林清嘉擦手,“又見麵了。”

    “秦世子。”林清嘉對著他行禮,望向了他的身後,“對弈結束了?”

    “是。”秦霆軒點點頭,“沒想到今個兒在雲隱寺見到你。我記得柳府宴請賓客賞花。”

    “也不缺我一個。”林清嘉笑了笑,“我是陪著祖母過來禮佛的。”

    秦霆軒知道這場春日宴,這場柳府準備的春日宴隻怕就是為林清嘉準備的,缺的隻怕就是林清嘉了。柳平之又對魏邵和殷勤備至,魏邵和總是試圖與林清嘉多說幾句話,偏生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魏邵和最想要見到的人此時出現在雲隱寺,想到了這裏,秦霆軒不由得輕笑了笑,也不知道春日宴上是個什麽情形。

    “今日裏是佛誕日。”秦霆軒說道,“你陪著老夫人禮佛,孝心可嘉。”

    林清嘉笑道,“我也算是與佛有緣,就算是祖母不來,我也是要來的。”

    秦霆軒笑了,“是了。”

    林清嘉也笑了,兩人皆是明白,就算不是佛誕日,林清嘉也會尋個由頭,不去柳府。

    收斂了笑意,秦霆軒說道,“我來尋姑娘,是有事相求。”

    林清嘉一愣,“何事?”

    “雲隱寺的如法大師,做得一手好畫。”秦霆軒反而說起了旁的話,“你可知道?”

    “不知。”林清嘉搖搖頭,等著秦霆軒的下文。

    “我也是打聽出來的,平日裏如法大師不輕易見客,今日裏是佛誕日,才出了禪室,我說明了來意,他反而邀我對弈。”秦霆軒笑了笑,“忽的姑娘就來了,如法大師就收了棋子,說明我所求之事應在姑娘身上。”

    林清嘉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姑娘應當也猜到了。”秦霆軒對著林清嘉鄭重行禮,“在下所求便是姑娘墨寶。”

    “我沒事。”老夫人對著流月搖了搖頭。

    林清嘉伸手斟了一杯茶遞給林老夫人,“祖母,對不住,我不應當說這些的,喝點茶罷。”

    就著林清嘉的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等到林清嘉放下杯盞之後說道,“你說的也沒錯。”林老夫人輕聲說道,“是我們林家對不住你與你母親。”

    林清嘉笑了笑,“我吃喝上都不愁,在別院裏安安生生住著,還有岑師傅教我學問。”

    林老夫人讀得出林清嘉的言下之意,林家沒有對不住林清嘉,對不住的是周氏。

    “是啊。確實對不住你的母親。”林老夫人感慨道,“也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當年你母親會……”說到了這裏自覺失言便不再繼續說。

    林清嘉一愣,“我娘會如何?”

    林老夫人看著眼前的人,身子已經比她還要高了,如同養在清水的黑水銀的眼通透的很,玨丫頭看似沉穩實則還是個孩子,璿丫頭更是沒長大,而眼前的人比她們兩人年歲要小,卻很難把她當做孩子看待。

    “我以為你娘當年就會再嫁。”林老夫人的話說出口,心中就覺得一鬆,好似放下了一塊兒大石頭一般。

    林鶴是從她的肚皮裏出來的,她自然偏向林鶴,但也得承認,是林鶴誤了周氏。她能做的是盡力彌補周氏。

    飛雲斂目,雙手並攏在膝蓋上,抬眼看著綠衣張大了嘴,用胳膊肘撞了撞綠衣,對著她比劃了一下口,讓她聽而不言。

    綠衣忙不迭點點頭。

    “這不可能的。”林清嘉的眉心隆起,像是無法撫平的水麵波瀾,“父親死後已經許多年,娘從未有過再嫁的意思。”

    她與母親相依為命,難免早熟,母親貌美有又好醫術,確實有人曾遣了婆子來相看過,母親從來都是溫柔卻堅定的拒絕了,並沒有再嫁的心思。母親常常摟著自己,溫柔說道,她有自己就夠了。

    林老夫人沉吟半晌,道:“當年在你父親死後,你們母女兩人曾經還在林府裏住過一段時日,你還記得嗎?”

    林清嘉點點頭,父親是她七歲那年逝去的,她們在府中還住了一年,一年之後才搬到後來的別院裏頭。

    “這之後有一段日子,你母親的精神並不大好,之後就執拗要搬到別院裏去。”林老夫人說道,“當時距離你父親的葬禮已有一年的時候,我曾問過周氏,是不是有了再嫁的心思?”

    身子靠在馬車的車壁上,感受著馬車的的顛簸,林老夫人的眼睛微微眯起,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得到馬車外的春光正好,綠油油的田地在春風之中柔柔被吹出一層層的麥浪。

    好似回到當年的那一個下午,她還沒有從喪子之痛之中走出來,周氏的神魂不定她看在眼底,心中有著不平之意,周氏白淨的麵上微紅,目光柔得幾乎要滴出水,那般的神態,是周氏嫁給林鶴都不曾有過的嬌羞,周氏隻怕想要再嫁……

    林老夫人長長的歎息,手指捏了捏眉心,當年她說了,若是周氏再嫁,林清嘉定然是要留在林府的。也許就是因為她當年的話,周氏就歇了心思,帶著女兒到別院裏長住。

    心裏頭有些沉甸甸的,林老夫人開口道,“嘉嘉,這麽多年過去了,如果你的母親想要再嫁,那就再嫁罷,這話我想同她說已經許久了,隻是……沒什麽立場去說。”

    再嫁……

    林清嘉一瞬間有些失神。前世的時候,周氏去的太早,早到所有關於周氏的回憶都凝固在最後那一刻,隻記得她抱著自己一瞬間的怔忪,隻記得那滿手的鮮血。

    忽的想起孩童時候忽略的記憶,母親徹夜不曾眠,曾有一段時間神色恍惚,對著她長久的歎息。

    母親曾有心上人?曾有再嫁的機會?這個念頭如同蔓生的野草,在遇到了一場春雨瘋也似的生長。

    想到了這裏,林清嘉的目光灼灼看著老夫人,“當年你說了什麽?”

    飛雲的眉心蹙了蹙,小姐這話有些不大客氣。

    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對著飛雲搖搖頭,伸手摸了摸林清嘉的腦袋,“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笑了笑接著說道,“鶴兒去世不到一年,周氏的模樣我瞧得出她應當是心裏有了人,我就同她說,要再嫁可以,你要留在林家。”

    林清嘉看著祖母,林老夫人說道:“就算是再來一次,我也會這般說,萬萬沒有林家的血脈跟著周氏的道理。”

    母親當時是什麽心情呢?

    林清嘉的唇被抿得沒了血色,心尖兒是密密的疼,她有前世的經曆,做過母親,知道女兒是心尖兒的寶。

    林清嘉的失神老夫人看在眼裏,一時也有些後悔,這些過去的事當真要告訴林清嘉嗎?但是想到周氏,又覺得應當告訴林清嘉。

    她很難把林清嘉當做一個真正的孩子,告訴她也好,由她開解周氏,周氏或許能夠從往事總走出來。周氏若能再嫁,便再嫁了罷。當年是顧及林清嘉,如今林清嘉已經大了,她當是要有自己的生活。

    上了年齡的老者她的眼不若孩童澄澈,她的眼卻也沒有其他老者的渾濁,帶著別樣的慈愛與智慧,目光溫柔如同一隻大手拂過她一般,莫名的林清嘉心裏頭的焦躁也被撫平,林老夫人說道,“我的壽宴也就沒幾日了,你想回去,就先回去罷。現在可不許走。”

    林老夫人一開始的時候是想過留下林清嘉,想要替她找一個好人家。但林清嘉對自己的婚事渾然不在意,甚至柳府的宴席也不想去,跟著她來雲隱寺。想到這裏,林老夫人歎了一口氣,不想為衛嫿操心,偏生女兒巴巴地把人送來,想要替林清嘉多操心,她一心隻有離意。

    林清嘉也知道母親是為何送她到姑蘇城裏,歉意地對祖母說道,“對不住。”還在馬車上,心已經飛回到了別院裏頭去了。

    林老夫人摟住林清嘉,“好了,不說這個,你娘的事情等你回去了,你自己問她。”

    留不住林清嘉也沒法子,她與周氏相依為命,感情自然比尋常的母女關係來的更親密些。

    她大約也知道林清嘉的性子,想要給她找什麽樣的人家,心中也有數。之後就算林清嘉不住在城裏,也可以替她踅摸著,這些日子多帶著林清嘉出去轉轉。今日裏錯過了柳府的春日宴也是好事,聽飛雲說起了魏世子那一日的目光灼灼,她心中知道隻怕林清嘉入了魏邵和的眼。

    如果男未婚女未嫁,許是一樁好事,但是長青世子在離京之前已經與張家女有過相看,相互合了八字,已經下了小定。如此再看中林清嘉便不是好事了。

    林清嘉點點頭。

    兩人說著話,感覺到馬車行得又慢了下來,原來是要進城了。

    林老夫人禮佛的時間太久,誤了開齋的時間,馬車上早先準備好了一些糕點吃了一些,兩人皆用過一些糕點,不至於腹中空虛難耐,“我們不回去吃,我帶你去吃些好的。”

    “好。”林清嘉應下。

    等到了酒樓,林老夫人特地讓掌櫃去巷子裏買羊骨湯,吩咐過後對林清嘉說道,“我小的時候是這對夫妻的父母在做,他們年齡大了就傳給了孩子,就算是換了人,這滋味仍是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