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兒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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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晌午時分,淩筱蘭和桓公鏡請遊無痕去淩府用膳,胡欽卻是禮貌地回絕了。遊無痕很是納悶,他從未見過胡欽飲一滴水、吃一口食物,仿佛她本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界女子。
當然,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沒有見到過胡欽的樣貌。好像她從來都是一塊紗巾蒙著臉,由不得人們不好奇她的麵容。
幾人剛享用過午飯,步出淩府,卻碰見了守在門口的神箭師爺,看起來,她在這兒等了很久了。隻見胡欽騎在馬上,如初碰麵的樣子,依舊用寬大的避風袍緊緊裹住全身,全身上下僅露出一對眼睛。這邊三人一看這身行頭,也微微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胡欽見三人走出來,便微垂著眼簾微笑道:“三位小師爺,阿姑這幾天呆在城裏,承蒙各位的照顧,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要走啦!阿姑在世上沒有幾個朋友,這次遇到你們幾個,大概是這輩子最開心的幾天了吧……”
三人聽到此處,不知咋的,突然感覺到心裏有些難受。特別是淩筱蘭,更加覺得不舍。
胡欽繼續說道:“好啦,這次離開了這麽久,阿姑實際上也有些擔心九聖國,就不準備在這裏多待了。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技藝,將‘伏魔師爺’這一行傳承下來!阿姑走啦~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們……”說完策馬掉頭,轉身就走。
幾人大急,忙追了上去,企圖將她挽留下來。不過胡欽去意已決,任他們如何相說,胡欽也不為所動。哪怕再多留一天也不行,這可急死幾人了。
桓公鏡心裏一歎,他也知道,雙方本就不是同一陣營的人。這次肯出手相助,完全是出於碧海城和九聖國的人情來往。
於是不再挽留,而是鄭重朝胡欽一抱拳:“胡師爺,人各有誌,咱們也怕耽擱您的事情。既然無緣請胡師爺再多留些時日,咱也不強求!小子這就去向家師啟稟一聲,讓他派幾人送您回去。再不濟,咱三人也要隨您一起過了碧海城的地界!”
話一說完,胡欽還來不及出聲製止,桓公鏡就一溜小跑不見了蹤影。胡欽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策馬前行。她騎在馬背上,悠悠往北城門的方向走去,身旁則是默默無語跟著的遊無痕和淩筱蘭。
三人剛靠近城門的位置,突然間聽得身後馬蹄聲大作。一回頭,隻見眼前一道白影一晃而過,轉瞬即至。三人定睛一瞧,竟是那騰浪駒“白月宮”!不用說,來人定是碧海城主梁師爺了。
騰浪駒背上馱著梁鳴荼和桓公鏡兩人,想來是桓公鏡半路上,碰巧遇到了城主。梁鳴荼剛到,就一下子跳了下來:“胡師爺請留步!您這次幫了碧海城這麽大一忙,怎能說走就走!何不多留幾日?”
胡欽一看是梁城主,不知為何,眼神中卻閃現出一絲慌亂的神色。不過她很快便恢複過來,隨即也跟著滑下馬。從容不迫地道:“多謝梁城主和碧海城近幾日的款待,隻是這小小之勞,何足掛齒!
梁城主,實不相瞞,這一次奴家從九聖國過來,緣由,卻是因為國主透露給家師的口風:國主前段時間,和李天子通信往來中交換了一些關於屍怪大軍的信息。家師特派奴家前來確認信息內容的真實性。如今恐怕再過不了幾日,屍怪大軍這事,就會在天下間傳得沸沸揚揚的。奴家再待下去,也是沒有必要了~”
似是想到了什麽,當下朝梁鳴荼鄭重道:“碧海城剛經曆此劫難,城內一片空虛。唯恐那些畜生會回去繼續糾集人馬,再卷土重來。奴家此番回去,會啟稟家師,讓她告知與國主,分撥些人馬過來,助梁城主渡過這道難關!”
梁鳴荼聽到此處,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也不知該如何繼續挽留胡師爺。當下隻好感慨萬分地朝後者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謝意!胡欽輕道一聲不必客氣,轉身欲上馬……
遊無痕聽了他們的對話,敢情阿姑這次回去,是不準備再回來的了!他看了看梁城主,再看看胡欽,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嚷出一句:“姐姐……哦不,阿姑請稍等一下!”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他,隻見遊無痕不緊不慢地走到梁鳴荼麵前,輕生在他耳邊說著什麽。他倆耳語了片刻,這邊三人也不知道遊無痕葫蘆裏究竟賣得什麽藥,隻好等著。
梁鳴荼聽到後麵,臉色越發變得古怪,突然出聲製止遊無痕,用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笑罵道:“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這怎麽可能?你可別瞎說!”
卻聽遊無痕一本正經道:“小子雖然不是很懂,但她看你的眼神總騙不了人的……”
胡欽聽得他們竊竊私語老半天,氣氛顯得有些“詭異”。也不知道在搞什麽,於是朝遊無痕道:“小子,有啥話非要和梁城主私底下談?如果沒啥事,阿姑可得走啦!”
梁鳴荼抬起頭看了看胡欽,最後又帶著複雜的眼神,深深看了一眼遊無痕。隻見後者表情認真至極,絕非是在開玩笑。於是心裏哀歎一聲,嘴唇蠕動一陣,卻沒說什麽。最後,自顧自牽了“白月宮”走到胡欽身邊:“胡師爺,讓梁某送你一程吧!”
胡欽一聽,突然圓眼一瞪,卻在不經意間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她有些語無倫次的對前者道:“梁城主~真的不用了!您事務繁忙……我~我怎敢勞煩您親自送……不必……”
梁鳴荼卻是很幹脆地打斷她的話語,先行走到門口處。回過頭眼神示意:跟上來吧。
桓公鏡和淩筱蘭剛準備踏步跟上,遊無痕卻一把拉住他們。還一陣擠眉弄眼:“既然有城主親自護送,咱們瞎操心作甚!師兄師姐,咱們不要耽擱了時間,上午的訓練還未完成呢!師兄,快帶我們去校場吧~”
桓公鏡一看遊無痕神神秘秘的樣子,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當下忙附和道:“呃……是呀!有城主送胡師爺,那咱還有啥放心不下的!師妹,咱們走吧!校場的大夥兒怕要等不及啦!”
說完,朝胡欽一抱拳,鄭重道:“既然大家都有事情做,我們也不強留!自是有緣再相見,胡師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再會!”
說完兩人就匆匆忙一道別,拉著莫名其妙的淩筱蘭跑開了~見這幾個小家夥,剛才還矯情得不得了,現在竟眨眼間不見了人影,連胡欽也是微微一愣。
梁鳴荼苦笑著搖了搖頭,朝她招招手道:“走吧,咱別管他們了。”胡欽回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小聲答好。遂隨著梁鳴荼出了城門……
三個家夥一路上有說有笑的,隻聽桓公鏡小聲對遊無痕笑道:“對了遊師弟,你咋想到這一層的?!沒想到咱師叔,這次還真的肯單獨親自送胡師爺一趟,這下子可有‘好戲’看嘍!”
見兩人神神秘秘的,一旁的淩筱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問桓公鏡咋啦。聽聞後者相說,她這才明白過來,頓時瞪大了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遊無痕。
不過隨即噗嗤一笑,有些佩服地看著後者:“這你也想得到!師姐可要對你刮目相看啦!真想知道,你跟師叔說這些的時候,他是咋想的……”說到此處,三人也是忍俊不禁。
不過隨後,淩筱蘭倒有些擔心的補充道:“那你們說,師叔能不能將阿姑留下來?”那兩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裏也是沒底。就這樣慢悠悠的走向校場,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要是讓遊師爺和淩師爺知道他們仨這等八卦,還不知作何感想~言歸正傳,此刻梁鳴荼已經同胡欽出了北城門很遠了,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牽著馬,步行前進,均未出聲打破寧靜。
沿著官道繞過了幾道彎,終於看不到碧海城了。胡欽牽著馬走在最前頭,那騰浪駒卻沒有跟著梁鳴荼,自顧自調皮地直往她這兒蹭。
胡欽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梁鳴荼,隻見他很平靜地跟在後頭,步態灑脫。英俊的臉龐,經過歲月的稍許雕琢,卻是散發著一股成熟而又說不清的味道。
梁鳴荼臉色從容,自然而然給人以一種很安定的感覺。微微上翹的嘴角,卻又不失一分年輕人才有的不羈。胡欽看了他一看,趕緊回過頭不敢再看,此時卻是心如鹿撞。
梁鳴荼天縱奇才,一身功力無人能敵不說,自身形象也是萬中挑一的。碧海城裏的姑娘們,早已是芳心暗許。可就是不知咋的,他一個人這麽多年來,絕口不提兒女情事,外界對他的想法,也是各種猜測。
看來這赫赫有名的“神箭師爺”,也沒能逃過對這等英雄的愛慕向往。隻是有些事情,也不是說了出來就能夠有結果的……況且,她還有更多的難言之隱,一想到此處,心又不禁跌落至低穀。
知道梁城主很忙,但她又實在是狠不下心來叫他別送了。突然間感覺到,就這樣讓他一直陪著自己走下去,該多好啊~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身後的梁鳴荼卻出聲擾亂了她的思緒:“看來這‘白月宮’還真的挺喜歡你的……”胡欽回過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兩人這才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兩人聊著聊著,騰浪駒還時不時將頭往胡欽身上蹭來蹭去。它溫暖的鼻息,透過避風袍不住地往她脖領裏鑽,那****的感覺透過脖頸處傳開,直逗得胡欽忍不住笑出聲。
此情此景,梁鳴荼看在眼裏,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似乎是觸動到了內心裏某處的一根軟弦。
胡欽突然回過頭問道:“梁城主,您怎麽給它取了個‘白月宮’的名字?有什麽來曆麽?”梁鳴荼一聽此話,麵上卻是一凝固,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來:“當年我降到這家夥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人,就給它取了這個名兒~”
胡欽聽到此處,也很是好奇,不過又不好過多詢問,於是就不再說話了。可誰成想,這一沉默,竟是許久。
眼看前方就要到千渡河了,千渡河一過,就是雙豐國的地界。到了那兒,因為一些政治上的考量,梁鳴荼可就不能再送了。胡欽左右看看,見四周是一片荒原,半個人影也沒有,不如趁此四下無人的機會,問一些隱私點的話題。
她鼓足了勇氣對前者支吾道:“梁城主,您今年多大啦?為什麽沒有夫人呢?”話一說完,卻是後悔不跌。她臉上一陣燥熱,也為自己這般大膽相問,而感到有些吃驚。
梁鳴荼似是不多在意,他隻沉聲對後者道:“梁某一心隻想為碧海城老百姓考慮,這事兒還真沒如何想過。再者,梁某已心有所屬,這輩子恐怕……”
要知道,這種話題他一般可不會隨便回答的。今天似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再有,這附近也沒人,既然她都問了,說出來也無妨。
但胡欽一聽此話,身子卻猛得一怔,有些失魂落魄的低下了頭。那難過的意思表現得很明顯,任誰也看得出來,此刻的她情緒有些低落。梁鳴荼一看此情景,忍不住低歎:哎~看來遊無痕這小子果真猜對了……
盡管事實擺在眼前,可他也不為所動,隻是此刻有些於心不忍。正尋思接下來該如何說話的時候,胡欽卻認真的問道:“她……很美吧!一定是個完美的女人……既然都能讓梁城主這樣念念不忘,那此刻她在哪兒呢?”
梁鳴荼看著她投過來的目光,那是帶著認真、不甘、好奇,同時又有一分希冀的目光。他怔怔看著胡欽那一雙美豔得不可方物的大眼睛,心底裏,卻突然湧現出一種熟悉的不可言喻的感覺。
他躲開她的目光,嘴裏喃喃道:“你們的眼睛真的太像了~胡師爺,此時此刻,你卻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以下出自於梁鳴荼口述,用第一人稱替代,下文不做複述。
胡師爺,這件事,藏在梁某的心底已經十四年了,每次想起來,都好像噩夢一般!梁某這麽多年來,生死見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那一次來得令人深刻!
那次,我帶著二弟去一處村落追殺屍怪,恰巧救了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也許不過及笈之年(十五六歲),卻遭遇到了人生中最為殘忍的打擊:父母雙亡,而自己也被屍怪所傷,我們找到她的時候,生命已是岌岌可危……
梁某和二弟於心不忍,就將她救了起來。誰曾想,眼看她就要好了,卻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堆屍怪!等我和二弟折回去的時候,卻晚了……
我不知道她究竟還有沒有活著,但從心底裏,我期盼著她能夠躲過一劫活過來!也許這隻是我自欺欺人的想法,但我從那時候起,梁某就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懣。
胡師爺,梁某永遠都會記得那小妮子對我說過的話:“梁大哥,如果我好了,你會永遠留我在你身邊嗎?”也許她在我們眼裏,隻是一個孩子,也甭管她到底懂不懂男女之情。但梁某從那一刻起,卻是無比的認真!
之前她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常看著天上的月亮問我說:“如果我死了,我會不會飛到月亮上去?那裏真的有宮殿嗎?”真的是一個心地善良而又純潔的女孩子~隻是造化弄人,我沒想到最後……竟是這種結局……
沒想到,竟然過了整整十四年了啊!當年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到現在已是四十七、快到了知命之年的人了。想起那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恍如隔日~每每想起她,梁某的心就會難過至極……
說到此處,梁鳴荼已是將拳頭捏的劈啪作響,麵上也是流露出痛苦萬分的神色。他抬頭看了看“白月宮”道:“它的名字,就是由此得來的。”
目光落在騰浪駒旁邊的胡欽身上,卻是一愣:隻見胡欽背對著他低著頭,肩頭卻是不住地發抖。寒風中隱隱傳來一陣壓抑地抽泣聲——那胡欽,竟好似在哭!?
梁鳴荼這一下倒是亂了方寸,他不知道說了這些,竟然讓胡欽難過如斯!也不禁暗暗後悔。不過既然說也說了,他的心裏倒覺得放鬆了許多,希望胡欽能理解他吧。
於是小聲對胡欽道:“胡師……胡欽,你沒事吧?”隻是,任他如何安慰也是無濟於事,但又實在是沒有經驗來處理這種事情。突然,胡欽的腳步一停,他也跟著停了下來。
胡欽終於不再硬撐,隻見她緩緩回過頭,早已是淚眼婆娑~眼中帶著一絲淒苦,又有一絲開心至極的複雜神色。她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話語喃喃道:“梁……大哥……”聲音輕柔中又帶著一股心碎,讓人聽了都不禁感到一陣微微心痛。
隻是一句話還未說完,她卻在哽咽之下,再也說不出話來。微微寒風從兩人身邊吹拂而過,帶起她衣裳的一角,也吹亂了她額間的一絲秀發,讓人忍不住產生一股憐惜之情……
梁鳴荼看著她的眼睛,有些於心不忍,但也不好說什麽。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著,沉默半晌……
就在這時,他的心裏卻突然沒來由的咯噔一響,連表情也變得很古怪,似乎是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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