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陝西都司
字數:5969 加入書籤
曆朝曆代,元之版圖可為亙古未有,明清鼎盛時期都號稱遠邁漢唐,可是無人敢說超越元朝。元朝本起自漠北,除南亞外,幾乎占領了整個亞洲,如果不是窩闊台病逝,歐洲必然被拔都占領,同樣如果不是蒙哥病逝,阿拉伯半島也會被旭烈兀占領。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些如果,那麽蒙古人的鐵蹄也許還會踏入非洲,想想都讓人欽佩不已。元朝和之前入主中原遊牧民族不同,雖入主中原,卻仍奄有漠北。可以說元朝的版圖超出了所有中國人的想象。坦白來說,中國在瓦解蒙古帝國中占了最重要一環,在蒙哥汗戰死於合州(今重慶合川區)前,蒙古仍然是統一的帝國,蒙哥大汗的政令通行蒙古帝國,蒙古草原仍然是所有蒙古汗國的聖地,旭烈兀遠征阿拉伯後,獲取的戰利品按照蒙哥的命令,已經開始向蒙古運送,聽說蒙哥戰死才停止。按蒙古祖製,蒙哥死後,應是蒙哥的幼弟阿裏不哥繼任大汗,可是忽必烈卻於1260年自立為大汗,在戰爭中擊敗了阿裏不哥,於1271年建立元朝,這距離成吉思汗統一草原剛過去了65年。此舉破壞了蒙古帝國的傳承製度,蒙古帝國的大汗需要庫裏台大會推選,所以蒙古宗王、那顏和重臣對大汗傳承有極大的影響力,而忽必烈的做法卻要讓大汗自己指定繼承人,而且忽必烈為爭奪汗位,默許了欽察汗國、窩闊台汗國、察合台汗國、伊爾汗國的自主權,除了伊爾汗國稍微恭順一些之外,其他汗國離心離德,甚至出現了持續了30多年的海都之亂,海都之亂其實是蒙古貴族要求恢複庫力台大會的法統的一次努力,可惜失敗了。這次失敗代表了蒙古帝國的崩潰,忽必烈能控製的隻是中國本部和漠北草原,這是蒙古人的悲哀和喪鍾,代表了蒙古人在長期的征服中被當地人所同化,分裂已經不可避免。
大明驅除元兵之後,在北方修建了長城,漠北仍然是蒙古人的樂園,在東北建立遼東都司,後在永樂年間建立了奴兒幹都司,向南占領了雲南貴州,西藏也名義上臣服於明朝,最大的區別在於西方。陝西都司與元朝的陝西行省類似,陝西行都司則隻是元朝甘肅行省的一部分,西以嘉峪關為界,離玉門關有千裏之遙。陝西行都司從名字可以看出,大明仍以此地為戰區,希翼恢複元之甘肅行省。
相對來說,陝西都司較為和平,其北麵臨河套草原,處於山西的東勝、大寧等衛的遮蔽之下,西部由陝西行都司肅清河西走廊,東部、南部都是大明腹地。和開封一樣,西安也為雄城,城高達三丈六尺。秦王府位於西安城的中心偏北的位置,規模和京師皇宮差不多,從這裏可以看出在朱元璋心中,開封、西安都是備選的定都方案。相對來說,北平的燕王府則規模要小得多,也說明北平不在朱元璋的定都選擇之中。
當徐輝祖一行人進入西安城時,已經是洪武二十八年四月初六了,老秦王已經下葬,吏部左侍郎鄭沂已經代表朝廷冊立了世子朱尚炳為新秦王。所以徐輝祖等人到承運殿覲見秦王。朱尚炳隻有16歲,但接待眾人略顯傲慢,母妃鄧氏(故寧河王鄧愈之女)在旁邊周旋,鄧氏是秦王的次妃(正妃王氏是北元名將擴廓帖木兒的妹妹,擴廓帖木兒是漢人,本名王保保,秦王過世後被朱元璋下令殉葬)。覲見完畢後,秦王下令賜宴,眾人拜謝。
徐輝祖一行人隻帶了少量侍衛住進城北的欽差行轅,大軍駐守在城外,徐輝祖用欽差令牌召長期駐守陝西的長興侯耿炳文來見。耿炳文當時正在寧夏衛巡視,五天後才趕到欽差行轅。耿炳文此時已經62歲,但仍然精神矍鑠,他一生謹慎,以善守著稱,不矝功伐能,故才能在洪武帝的血腥屠刀下活下來,此時麵見後輩徐輝祖,仍然不失禮數,主動躬身行禮,見到自己的兒子耿璿隻是點頭示意,卻無隻言片語。
待眾人見禮之後,徐輝祖將耿炳文請入內室,瞿能、耿璿和王度陪坐。徐輝祖首先說話:“耿老將軍,此次末將奉皇上、太孫之命節製陝西軍馬,太孫擔心秦王新喪,陝西起變亂,所以打算調整各衛指揮使,末將新來乍到,不了解情況,所以請老將軍多多指教。”
耿炳文愣了一下,不由的將目光轉向自己的兒子,耿璿輕輕的點了點頭,心中一動,沉思了一下,走到陝西的地圖前,用手點指道:“陝西都司幅員遼闊,北倚河套,西接陝西行都司,即遠之甘肅行省。朝廷設立了21個衛所,有西安前後左右衛,以及延安衛、漢中衛、平涼衛、綏德衛、寧夏衛、慶陽衛、鞏昌衛、臨洮衛、蘭州衛、秦州衛、岷州衛、河州衛、洮州衛、寧夏中護衛、甘州中護衛、安東中護衛、寧夏前衛,其中東部諸衛戰事較少,如西安前後左右衛,而西部各衛多有戰事,如慶陽衛、鞏昌衛、臨洮衛、蘭州衛、秦州衛、岷州衛、河州衛、洮州衛,經常需要鎮壓當地蠻族,所以末將以為應該將東西部的衛指揮使對調,請欽差大人明察。”
徐輝祖看了看道:“耿老將軍所言極是,本欽差覺得這個方法可以,你們呢?”
王度站起來拱手道:“耿老將軍說的大原則沒問題,我個人認為沒問題,但是我建議不要調動太多的衛所,隻要把西安周圍的衛所調動即可,如把西安的前後左右衛的指揮使、同知、僉事和一些千戶調往西部即可,其他衛所如果不重要可以不動。”
既然主線確定了,大家就七嘴八舌的開始討論,討論了半個時辰基本就確定了,其實主要以耿炳文為主,其他人補充。最後徐輝祖寫好奏章,蓋上欽差大印後,先到秦王府,交給秦王過目,待秦王用印後,發往京城。
晚上,耿炳文府邸。
父子二人吃過飯後,屏退眾人,在書房坐下。耿炳文看著耿璿道:“不錯,精神多了,郡主對你好嗎?”
“挺好的,郡主平易近人,並沒有擺郡主架子,對母親也很孝順。”
“不錯,太子殿下仁慈寬厚,家風淳樸,孩子,你很幸運啊。”
“嗬嗬,是啊,皇太孫殿下也是如此。”耿璿有些臉紅道。
耿炳文站起來,把窗戶檢查了一遍,道:“以前我也這麽認為,不過今天這個事情,我發現我錯了。”
“今天的事情?”
“殿下趁秦王新立,對調陝西的衛指揮使,明顯是削弱秦王對軍隊的控製,這不是欺負孤兒寡母嗎?”耿炳文憤憤道,耿炳文長期在陝西,對秦王和世子還是有感情的,所以才如此說。
耿璿正色說:“父親,此話孩兒不能苟同,作為儲君和未來的皇帝,調整衛所軍官是非常正常的,況且殿下也沒有調整秦王的三護衛,我承認,殿下此舉為了削弱秦王對軍隊的控製,但這樣做可以減少秦王的野心,這才是皇家骨肉長久相處之道。”
耿炳文楞了一下,站起來敲了一下耿璿的腦袋:“小子,長大了啊,都敢和父親頂嘴了啊。”頓了頓說道:“父親不希望你太多的牽扯皇家的家務事。”
“兒子已經牽扯進來了,兒子是殿下的伴讀,還是殿下妹妹的儀賓,還任太孫護衛軍的指揮僉事,不可能全身而退了,隻能往前走了。”耿璿苦笑著說道。
耿炳文點了點頭,道:“這個倒是,父親老了,耿家能否興盛,還是要看你啊。對了,你經常在殿下身邊,覺得殿下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這個啊,我想想,兒子第一次見殿下是任武學伴讀時,當時殿下才16歲,和現在的秦王一樣大。不過殿下天資聰慧,發明了軍棋推演,兒子當時發現,殿下對戰略的把握是兒子所遠不及的。藍玉案後,殿下創建了武學,在武學中進行的訓練竟然是兒子從來沒有見過的,父親明天可以去城外看看護衛軍訓練,護衛軍的百戶以上的軍官都是從武學裏選出來的,訓練方式和武學完全一樣。兒子還記得武學開幕時殿下的講話,還記得殿下的總結‘東海有倭寇,北山有蒙元,西疆有帖木兒,南有苔蘚之疾。’武學學員大多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再之後,殿下在雞鳴寺住了十天,之後再見殿下,發現殿下變的更加的內斂,不像以前那麽焦躁和盲動了。”
“之後,殿下在武學遭到了刺殺,險些喪命,皇上震怒,要把武學所有人下獄,”說到這裏,耿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雖然當時兒子不在武學,但想起來就後怕。但殿下堅持不搞株連,後來錦衣衛查出了元凶,是白蓮教所為,此事才告一段落。”
“再之後殿下創建了農學院和工學院,工學院短短時間做出了很多新東西,護軍的裝備都出自工學院,還有罐頭、肉鬆等補給之物,兒子認為這些可以大大增強軍隊的戰鬥力。”
“總的來說,兒子認為殿下還是仁慈寬厚的,保下了武學學員和穎國公傅友德,另外雖然殿下對目前的形勢洞若觀火,但並不盲動,而是有步驟、有條不紊的逐步進行。”
耿炳文站起來,踱著步,思索著,過了一會兒,道:“璿兒,你說的父親也知道一些,隻是沒有你說的這麽詳細。太孫殿下確實是難得的仁君,父親隻是擔心,如果皇上離世,殿下會控製不住局麵,也不知道皇上還能堅持幾年,時間越長對殿下越有利。不過我們耿家沒有退路了,隻能往前了。”
“兒子也有些擔心這個,現在局勢太複雜了。”
“好吧,就先這樣子吧,明日父親去城外看一下護衛軍,希望如你所說吧。”
秦王府,偏廳。
桌子上擺著徐輝祖送來的奏折,新秦王朱尚炳和母妃鄧氏坐在桌子邊,朱尚炳有些憤怒,一揮手把奏折掃到地上,道:“母親,你說,徐輝祖要幹什麽?父親新喪,他來節製陝西軍馬,第一天就決定要調動如此多的指揮使,擺明了是要削奪秦王府的兵權。”
鄧氏一身白色孝服,慢慢彎下腰,撿起奏折拂拭了一下,放在桌子上,慢慢道:“炳兒,我們沒有選擇,徐輝祖送這個奏折來,其實就是不怕你不同意。你父王剛剛過世,他的親信將領都茫然無措,徐輝祖抓住這個機會,調動各衛指揮使,是最好的時機。母親不得不佩服朝廷的遠慮,徐輝祖不足為懼,但是其身後站著皇上,站著皇太孫殿下。”
“你是說皇上?他怎麽會如此狠心呢?我是他孫子啊。”
“可是你父親不是太子,你也不是皇太孫。”鄧氏一字一句的說道。
“朱允炆------我和你不......”
朱尚炳剛說出口,“啪”,就被鄧氏給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嘴巴,朱尚炳捂著嘴巴,看著母親道:“母親,為什麽打炳兒?”
鄧氏用手指著他的腦門道:“太孫殿下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如果你父親在,倒可以說兩句,你和太孫殿下雖是同輩,但是地位卻天淵之別。他現在隻是儲君,還沒有能力廢除秦王王爵,但廢除你的王爵卻輕而易舉,你明白嗎?”
朱尚炳嚇得麵如土色:“母親,有那麽嚴重嗎?”
“你父親剛剛病逝,徐輝祖就來了,還帶著太孫護衛軍來了,這明顯是太孫殿下的意思,他要為繼位做準備,要收回兵權了。你想要和太孫殿下頂著幹嗎?而且他既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就不怕你反對,如今你還要反對嗎?”
朱尚炳楞了一下,坐到桌子前,拿起奏折看了一遍,道:“母親,太孫殿下要對付我們嗎?”
“不會的,你父王過世,秦王一係已不在殿下的眼裏了,他的眼裏會盯著晉王、燕王、周王等人了。而且殿下以仁孝寬厚著稱,隻要我們安分守己,就不會有事的。”
“好的,炳兒聽母親的,我用印了。”說著拿起秦王打印,蓋了上去,然後看著鄧氏,鄧氏笑道:“趕緊給徐輝祖送過去吧,越早越好。”
“好的。”朱尚炳起身讓人把奏折送往欽差行轅。
鄧氏是開國名將鄧愈的女兒,平時殺伐決斷,秦王都讓她三分,秦王的正妃王氏也不能壓她一頭,但今天卻痛快的讓步了,其實隻是識時務而已。看著自己孩子的背影,鄧氏心裏默念:孩子,你父親一去,秦王一係隻能做個藩王了,既然如此,安分守己就好了。
徐輝祖收到奏折後,就發了出去,半個月後收到朝廷的批準回複。徐輝祖用欽差大令調這些指揮使前來西安,宣布換防命令。眾人不敢違反朝廷詔令,領命而去,陝西遂安。
徐輝祖一行人向秦王拜別,開始巡視陝西各衛所,同時也離東勝衛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