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親臥床,兒子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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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元年,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是上巳節,是郊遊踏春的時節,也是遊子、商人遠行的時節,一般這個時候,北平城外的長亭旁,都會有許多踏青的士子在飲酒賦詩,以及一些親人遠行,朋友、家人折柳枝告別的景象。不過今天,長亭外卻被一隊精銳的騎士包圍,亭中坐著兩個年輕人,一個身材肥胖,麵容白皙,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熾,對麵坐著的正是他的弟弟,高陽郡王朱高煦。

    朱高煦身材高大,猿臂蜂腰,舉止之間,有一股軍旅之氣。兩兄弟正在親切交談,最後朱高熾站起來,道:“二弟,為兄去探望代王叔了,恐怕要兩個月才能回來,父王身體也不好,現在臥床不起,你要好好照顧父王和母妃啊。”

    “嗯,我知道了,大同比我們這裏還是要冷一些,大哥身子骨弱,要非常小心才是啊。”

    “嗯,為兄知道了,謝謝二弟。”朱高熾聽到弟弟如此說,身子一顫,強笑道。

    ......

    因為踏青送別的緣故,長亭外分布著許多小販,有賣糖葫蘆的,賣帽子的,賣胭脂水粉的,甚至在離長亭外十數丈的地方還有一個茶鋪,給來往的行人提供茶水。

    也許是長亭外的蒙古衛士過於嚇人,茶鋪裏人不多,隻有七八個人。靠邊的凳子上坐著兩個人,男的手拿折扇,頭戴書生巾,麵容清秀,正對著對麵的俏麗女子調笑,對麵的女子頻頻掩口,“咯咯咯”的笑個不停,隻不過他們二人的餘光卻偶爾掃向亭子方向。

    待兄弟二人告別後,朱高熾坐上了馬車,朱高煦瞪著領頭的衛士道:“哈魯,一路小心,如果大哥出了事情,你們就去死吧。”

    “是,王爺放心,小的一定保護好世子的安全。”身材高大的哈魯低頭領命,身子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看著朱高熾遠去的馬車,朱高煦搖了搖頭,拍馬往北平城駛去。

    正在調笑的一隊男女也站起來,坐上路邊的馬車,讓車夫把馬車往城裏趕去。在他們身後,一個二八妙齡的姑娘也帶著家人起身離去。

    北平都司。

    北平都司衙門在燕王府的西側,緊靠著長安大街,宋忠正在和同知謝貴商量軍務。謝貴今年六十二歲,是跟隨朱元璋起兵的老將,據說是東晉謝安的四十世孫,可能是繼承了祖風的緣故,除了軍人的幹練之外,還有一絲文人的儒雅,極有風度。位居四十五歲的宋忠之下,謝貴卻沒有一絲勉強,也許是看淡了功名利祿的緣故吧。

    兩人的討論已經到了尾聲,謝貴道:“大人的謀劃很細致,末將明白了,如果大人沒別的吩咐,末將這就去布置了。”

    “嗯,將軍辛苦了。”

    謝貴起身,猶豫了一下,道:“大人,可知皇上為什麽要如此做嗎?”

    “......”宋忠猶豫了一下,道:“皇上乃仁慈之君,此舉隻是以防萬一。”

    “嗯,末將明白了。”

    宋忠看著謝貴的背影,想了想,招手叫過自己的護衛,低頭耳語了幾句,護衛連聲應是,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護衛回來了,低聲道:“錦衣衛駐北平千戶鹿千豪在外麵求見。”

    “哦,千豪來了,讓他進來吧。”宋忠趕緊道,末了又加了一句:“讓他以後從後門直接進來,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大人。”

    過了一會兒,門口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貌不驚人,目光散漫,似乎漫不經心。他看到宋忠,趕緊跪下口頭道:“屬下鹿千豪參見指揮使大人。”

    宋忠臉上露出笑容,但卻沒有起身,道:“千豪,你起來,我已經不是你的上司了,不用如此拘禮。”

    “不,在千豪心中,大人永遠是千豪的上司,而且大人調任,朝廷並沒有任命錦衣衛指揮使,應該還是留給大人的。”

    “嗬嗬,別說這個了,今天來,你有什麽事情嗎?”

    鹿千豪站起來,拱手抱拳道:“大人,今天燕王世子朱高熾在五百蒙古騎兵的護衛下,去大同看望代王了。”

    “哦,去看望代王?”宋忠盤算了一下,道:“聽說代王曾經去太原探望過晉王,是這樣嗎?”

    “是的,這個屬下也有耳聞,太原的韓千戶曾經傳過消息來。”

    “你派人跟著燕王世子了嗎?”

    “沒有,錦衣衛不能隨便越界的。”

    “無妨,本將軍有皇上的旨意,你立刻派人跟蹤過去,著重看看世子都見了什麽人,在哪裏見得,聊了些什麽,越詳細越好。”

    “是,大人。”

    “對了,燕王府最近有什麽消息嗎?”

    “這個,”鹿千豪靠近了一下,低聲道:“卑職聽說,燕王最近身體不好,被高陽郡王氣的舊病複發,在臥床養病呢。”

    “嗯?”宋忠立刻坐直了身體:“這個事情你怎麽知道的?本將軍怎麽不知道?”

    “這個,還隻是風聲,還沒有確證,卑職也不敢確定。”

    宋忠站起來,踱了幾圈,道:“千豪,你要盡快確認這條消息的真假,另外以後燕王府的人外出,即使離開了北平,也要跟上去,本將軍給你授權。”

    “卑職遵命。”

    送走了鹿千豪,宋忠不由得琢磨起來,燕王這個時候生病,是真的還好,如果是假的,就說明他有所謀劃,自己要小心才是。他想起了皇上的叮囑,心裏有了一絲警惕。

    鹿千豪回到千戶所,叫來了自己的得力下屬,正是在茶鋪喝茶的男子,叫林東方。林東方進門之後,單膝跪倒:“大人,召東方前來,有何吩咐?”

    “東方,你是我手下最擅長盯梢摸底的,本千戶命你帶領二十名屬下,立即出發,去大同,監視一下去拜訪代王的諸王使者,尤其是燕王世子的一舉一動。明白嗎?”

    “卑職明白。”

    “嗯,你去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願為大人效命。”

    大約三天之後,宋忠知道燕王確實患病了,不過也不用鹿千豪去驗證了,因為燕王府已經通知了北平布政使茹常和宋忠、謝貴等人,不用去覲見王爺了,王爺身體不適。

    但眾人還是去王府候著,雖然沒見到燕王,但禮節盡到了,宋忠多了個心眼,他和謝貴是分開進去的,保證都司衙門有人,用的理由自然是公務繁忙。

    又過了幾天,錦衣衛來報,高陽郡王朱高煦帶領五百名蒙古騎兵出門了,據說開平城裏出現了千年人參,高陽郡王想買過來為燕王治病。鹿千豪派人去跟蹤,卻跟不上,高陽郡王的騎兵太快,迅速出了喜峰口關,沿灤河北上,跟蹤的錦衣衛隻好放棄跟蹤,往開平而去。

    北平城中,除了錦衣衛外,還有一撥人也在注意燕王府的一舉一動。

    在慶壽寺往東三裏,有一個巷子,巷口是一棵高大的楊樹,從楊樹往裏走第二家,住著一家人。據說老家是山東的,到北平來行商,不過最近主事的劉小姐買了幾十架紡紗機,開了一個紡紗作坊,雇傭了幾十名女子,掌櫃是其丫鬟蘭香,管家安伯帶著幾個人負責安保。幾個月下來,經營的井井有條,在北平城也小有名氣。

    此時,劉小姐正在聽著丫鬟蘭香的匯報,蘭香拿著賬本道:“小姐,現在我們的作坊已經雇傭了三十二位女子,每個人每天可以產紗五斤左右,每月能出紗接近五千斤,刨除工錢和朝廷的稅收,還能賺兩百兩銀子左右,現在賬麵上有一千多兩了。”

    劉小姐有些驚訝:“這麽多啊,我看看,”順手拿過賬本,看了一會兒道:“蘭香,你辛苦了,這幾個月把你累壞了吧!”

    “沒事,小姐,我不累,其實這幾個月蘭香挺高興的。”

    “為什麽啊?”

    “不用打打殺殺,也能幫到這麽多人,看到那些做工的大媽、大嬸領工錢的時候,那種高興勁,蘭香覺得什麽都值了。”

    “是啊,不用打打殺殺,也能幫助人,唉!”小姐說到這裏,輕輕歎了口氣,把話題轉開,道:“隨機器附送的那本數學小冊子,那你都看明白了嗎?”

    蘭香抿著嘴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本裝潢精美的小冊子,道:“大致明白了一些,雖然是新皇帝改元之後才開始送的,不過我聽說有些商人已經開始用了,不過蘭香有些笨,看不大懂。”

    小姐從書房的架子上拿出一本一模一樣的小冊子,道:“蘭香,我大致明白了,給你講一下吧,以後你都用這個數字記賬。”

    “嗯,好的。”兩顆小腦袋靠在一起,小姐一邊講解,一邊演算,蘭香時而蹙眉,時而點頭,時而恍然大悟......

    主仆二人正在討論數學問題時,安伯從外麵走了進來,施禮道:“小姐,彭子雲來了,在外麵候見。”

    “誰?彭子雲?”小姐立刻站了起來,麵如寒霜:“他怎麽知道我們住在這裏?”

    “這個不清楚,不過我懷疑可能和少舵主有關。”

    劉小姐冷笑一聲:“我這個師兄啊,唉,算了,安伯,您讓彭子雲到客廳等候,我一會兒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