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縱使相見應不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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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杯台地的重建工作比預想中更加順利。
曾經為老巫師海拉斯特服務的貝倫巫妖、幽靈法師們,遵循著他們新主人的命令,從海拉斯特的藏寶庫中收集了各種各樣的東西——
古代精靈王庭藝術家們創作的雕塑和名畫,每一件都是讓永聚島的精靈貴族們不惜一擲千金的傳世之作。
幾百年前已經絕版的古籍,就算是孜孜不倦收集書籍的燭堡僧侶,也情願拿出他們的珍本古書來進行交易。
白銀、黃金、秘銀、精金,這些地表市場中極為稀缺的貴金屬被熔鑄成錠,和各種寶石原礦胡亂堆放在一起,仿佛它們隻是一些不值錢的石塊。
而在另外一些密室中,則堆放著來自諸多元素位麵和天堂山、極樂境、巴托九獄、無盡深淵的奇異礦石,堆成了一座座山丘。
比如土元素位麵特產的紅龍鋼,這種堅硬冰涼的金屬哪怕在紅龍的火焰吐息中也不會燒熔,一向被屠龍者們視為最好的盔甲鑄造材料。
又比如暗紅色的深淵血煉鋼,這是無盡深淵的名產之一。由於惡魔們永不停歇地彼此廝殺,大量的惡魔之血與深淵魔力沉澱聚合,形成了這種帶有怪異力量的礦石,也是惡魔領主們鍛造武器的最佳素材。
還譬如悼亡紫金,這種美麗的紫金礦自帶神聖力量,用它製造的武器不需要祭司們施加祝福法術,就可以用來對抗不死生物,貝倫巫妖們在提起這種礦石的時候都顯得有些不悅。
當然,最多的還是各種魔法道具——塑能魔杖、祝福項鏈、智慧頭冠、儲法寶石、無盡藥壺、幸運戒指、變性腰帶、錯亂護符,所有帶著魔法師式思維和惡趣味的寶物,都能在貝倫巫妖們的統計清單上見到。
毫無疑問,海拉斯特千年來的收藏,足夠讓最貪婪的巨龍都相形見拙,曾經被魏野拿來當成定元天地的原材料的納薩力克大墳墓,那其中的財富相比起來也是遠遠不如——除了那幾件天地遺蛻凝結的所謂“世界級秘寶”。
但是對下元太一君而言,那些足以讓魔法師們搶破頭的古代秘寶也就是些雞肋而已。一件魔法長袍能夠讓一個法師學徒瞬間變成一位強大的法師,但是對一位失落之神而言,一件連帽長袍不會比青溪道服穿起來更舒服。
“統計工作做得很好,先生們。”翻看著前精靈宮廷法師呈交的清單,下元太一君很愉快地點著頭,“曾經的頭骨港,擠滿了想要到地脈迷城裏發財的冒險者。不過從現在開始,這個持續一千年的發財夢可以結束了。將所有的東西都分門別類地集中起來,它們應該發揮更多的作用,而不是堆在地下室裏生鏽發黴。”
“那麽關於建築工行會的傭金——”前宮廷法師提問道,“用寶石進行支付嗎?”
隨著這位貝倫巫妖的聲音,一支生著兩條小細腿的羽毛筆匆匆地跳進墨水瓶裏,蘸飽了墨水,在另一張支出表上飛快羅列出深水城寶石市場的最新交易價。
“不,不要用寶石。實物交易永遠受著供求關係的製約,大量寶石和貴金屬流入市場,隻會帶來貶值。辛多雷家族的金庫現在歸我們支配,先從那裏支取資金。”
前宮廷法師一邊示意羽毛筆記錄,一邊拿起另一份文件:“漫步之庭派遣的誌願者已經到來,其中大部分是冒險者,隻有少數幾位是侍奉伊莉絲翠的女祭司。”
“漫步之庭是這附近最特殊的神殿,畢竟她們時刻麵對著地底的邪神信徒。提爾神殿不是派遣了他們的神殿衛士嗎?讓這些女士和提爾的仆人們混編成巡邏隊,如果他們當中有人不適應這份工作,就叫他們返回自己的神殿,珊瑚杯台地不是問題兒童收容所。”
停頓了一下,新港城的主人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瓦羅先生在忙什麽?”
“在廢墟裏散步,和骷髏們談天,回到深水城的高級餐廳用飯,一直都是這樣。”
……
………
“能為您效勞嗎,先生?”
“一份迷迭香煎羊排、香橙酒白魚沙拉、軟炸黃油蘑菇,還有深水城風味牡蠣湯。”熟練地點著單,著名旅行作家拍了拍他腆著的大肚子,“辛苦地完成了一天的探索之後,這是最好的犒勞。”
穿著黑綢禮服的侍者飛快地記錄下菜單,然後帶著一絲防備地看著旅行作家的保鏢們,“這兩位先生需要什麽?”
“孢子麵包,用大型藍帽蕈的孢子磨粉然後烤製。”霍昆這樣說道。
“很抱歉,”侍者微微皺了皺眉頭,“船長大廳不提供幽暗地域的特色食品,為您換成騎士麵包可以嗎?這是科米爾王國的名廚們為凱旋而歸的龍騎士所特製的麵包。”
回答他的,是一雙紫色的明亮眼睛,就像是一頭冬狼在注視著自己的獵物。
但這種氣氛很快就被瓦羅打斷了:“不,不需要騎士麵包,我承認這種全麥麵包香氣濃鬱而且富有營養,但是它冷卻之後會硬得像狼牙棒一樣。科米爾王國的吟遊詩人們不是歌頌過‘五個麵包籃子的騎士’嗎?這些隨軍廚子就是揮舞著騎士麵包,給散塔林會的邪惡祭司們腦袋開瓢的!請給我們換成王冠蛋糕,這種可愛的點心能讓最挑嘴的半身人也顧不上說話——”
在作家的插科打諢下,卓爾兄弟不再說話,沉默地麵對著瓦羅為他們點的一桌子地表美食。
這種沉默和陰鬱的氣氛,並不像瓦羅所認識的那對兄弟——除了烏木色的肌膚和偶爾蹦出的卓爾語,這對彼此關心的兄弟就像是地表常見的那些傭兵,談不上善良,但也邪惡不到哪裏去,隻要能得到好處,就能完成他們接到的任務。
保護瓦羅·譚普是個工作輕鬆、報酬優厚的任務,霍昆和科倫並沒有什麽不滿,甚至偶爾還會欣賞一下作家的冷笑話。但不知從何時起,這種輕鬆的氣氛就被一種沉鬱的氣息所取代,在這對卓爾兄弟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點笑容。
用小銀勺一點一點地舀著牡蠣湯,瓦羅放棄了繼續活躍氣氛,然而在船長大廳用餐的客人,卻時刻都將目光落到他們這一桌上來。
船長大廳是深水城著名的高級餐廳,但船長大廳也很少(基本沒有)招待過卓爾客人,如果不是餐廳經理知道瓦羅·譚普是黑杖塔之主的老朋友,那麽絕對不會讓他們進門。
但就算船長大廳的經理特許這個“作家與卓爾”的組合在這裏用餐,但他也沒法子阻擋客人們的好奇眼神。
終於,在鄰近的餐桌上,一個穿著長袍的白須老人向著瓦羅一招手:“奧秘之母在上,我如果沒認錯的話,你是陰影穀大賢者的摯友瓦羅·譚普閣下!”
這個“陰影穀大賢者的摯友”的頭銜顯然很對旅行作家的胃口,瓦羅放下湯勺,走到了白須老人的麵前,很高興地回答道:“正是鄙人,不過我從未見過您……”
“我隻是一個曾經受到大賢者指點的普通巫師而已,普通得不值一提。”白須幾乎飄拂及地的老人如此謙虛地回答道,“而作為一個巫師,我更希望將自己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無限的對奧秘之藝的研究中去,激烈的冒險,危險的怪物,對我這樣一個普通的巫師而言,實在是太可怕了。”
“但是——”老巫師盯著瓦羅那張油亮的臉,卻閃動著少年人一般的光芒,“能夠在您的大作中了解到英雄們經曆的那些危難險阻,對一個呆在研究室裏的老人而言已經很足夠了。”
“您的讚譽是鄙人的光榮。”瓦羅點了點頭,猜想道:“也許這個老巫師會掏出我的某本書,請我在上麵簽名——”
而如他所預想的那樣,這個身材幹癟的老人從長長的白胡須裏翻騰起來,從裏麵掉出了瘸了一條腿的木雕獅子、碎了鏡片的眼鏡、包裹著小蟲子的琥珀塊、沒有吃完已經長毛了的香腸,以及各種各樣的破爛。
最後,老人摸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送到了瓦羅的麵前:“這是我花費大半生的最好發明,我稱呼它為‘了不起的許願墨水’,隻要認真地對這個小墨水瓶許願……”
“裏麵會鑽出一個懂得許願術的巨靈嗎?”見多了法師們各種詭異發明的瓦羅忍不住打斷道。
“比那還要美妙!”老人似乎聽不出旅行作家話語中的冷淡口吻,拿著小瓷瓶在瓦羅麵前晃悠著,“隻要揭開蓋子……”
說著他用枯瘦的手指去擰瓷瓶蓋,但是瓶蓋紋絲不懂,老巫師歉意地朝著瓦羅笑了笑,然後正色說道:“我希望這墨水瓶自己打開——”
話音未落,墨水瓶蓋發出一聲“砰”的脆響,直撞在船長大廳的天花板上。
在所有人的驚異吸氣聲裏,從墨水瓶裏竄出了噴泉般的黑墨水,轉眼間就將瓦羅澆得比霍昆和科倫更黑。
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瀝青坑裏一樣,著名的旅行作家瓦羅·譚普隻能拿起餐巾,一邊抹著臉上的墨汁,一邊沒好氣地問道:“這就是您花費半生時光的最偉大發明?”
“這隻是一個失誤。”白胡須的老巫師以一種理所當然到讓人牙根癢癢的態度回答道,“每一個法術都能在它合適的地方發揮作用,鄙人的發明也同樣如此。”
“洗衣房一定很喜歡您的發明。”被墨汁弄到渾身烏黑的旅行作家反諷道,但是老巫師不為所動:“這些墨水不會對您造成什麽有害的影響,因為它們很快就會被您的皮膚所吸收,滋潤效果就像您洗了一次牛奶浴一樣。”
似乎要印證老巫師的話一樣,很快,墨汁沾濡身體的不適感盡去,但是瓦羅低下頭,看見的是自己的雙手已經徹底變成了墨水的顏色。
“了不起的發明,我會以‘魔法過失傷害’的罪名起訴您,除非您立刻將這些墨汁從我的身體裏拿掉。”
“拿不掉咯,拿不掉咯。”老巫師一臉無賴地攤手,“這些墨汁會在您的身上保留一段時間,直到它們的任務完成,否則您依然會是這個鬼樣子。不過相信我,冒險和奇遇總是來得很快,您現在的模樣不會保持太久……”
然而這些話並沒有被瓦羅·譚普放在心上,這位知名作家丟開餐巾,怒氣衝衝地離開了船長大廳。
作為保鏢,霍昆和科倫緊緊跟上了自己的保護對象,而船長大廳的經理則不快地堵在了這個玩墨汁的老頭子麵前。
“尊敬的先生,您的魔法表演對本餐廳的客人造成了不利的影響,關於這一點,您有什麽要說的嗎?”
“將所有造成損失的賬單記在辛多雷家族名下,龍巢塔會有人支付給船長大廳的賠償。”丟下這句話,白須及地的老巫師一手摟起自己的長胡子,邁出幾步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餐廳經理的麵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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