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縱使相見應不識(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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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雲的脖子被年輕的女祭司死死扣住,套著寶石戒指的手指關節正頂在咽喉上,隻要稍稍一用力,打磨出尖銳棱角的寶石就能刺破皮膚,挑斷氣管。

    盡管呼吸都困難了,莫雲還是看見了這個應該還沒從蜘蛛教院畢業的女孩脖子上,掛著的黑曜石家徽。

    一隻佝僂著身軀的蜘蛛,蜘蛛的背上睜著一隻怪異的大眼。

    又是歐布羅劄家。

    想起了自己名義上的訓練師金穆瑞,莫雲盡可能地讓自己露出一副馴服的模樣,就像一個典型的魔索布萊城流民。

    “一個像我這樣的低賤流民不值得一位公主興師動眾,隻要您樂意……”當莫雲的手語還沒有打完,那顆尖利的寶石就已經劃破了他的皮膚:“不要裝糊塗了,莫雲·魏爾倫!你是我哥哥最優秀的學生,也是魔索布萊城唯一一個不受歐布羅劄家控製的心靈術士!像你這樣優秀的靈能者,一定會是取悅神後的上等祭品!”

    伴隨著女祭司的話語,這個來自歐布羅劄家的小姑娘那雙紅色的眼睛裏仿佛燃起了烈火,仿佛有什麽尖銳的東西正在穿過莫雲的頭骨,朝著腦部深處侵略——

    這不是單純的心靈異能,因為就在這股力量鑽入莫雲腦海的時候,那個蜘蛛教院的女學生一隻手握著蛛後的聖徽,不斷地吟唱著蜘蛛女神的聖名:

    “卓爾的一生不過是圓規的定圓,生命終究躍不出蜘蛛織輟的網,偉大的精靈編織者,您既定的軌跡不容背叛!羅絲啊,孕育黑暗的母親,將您的權柄賜給我,讓我尋找每一個敵人,揭穿每一次背叛!”

    蜘蛛神後的高階女祭司,往往會受到蛛後的特殊關照,賜給她們如靈能者一般窺探他人精神世界的神術。這種精神窺探神術,讓黑暗精靈城邦的荒誕統治能夠大致上保持高壓下的穩定,而不會在無盡的背叛和陰謀中自我滅絕。

    就拿魔索布萊城來說,每一個進入魔索布萊城的魔法師,不論是外來者還是各大家族培育的家族精英,都必須接受這項“忠誠測試”

    但是歐布羅劄家的女貴族們往往不怎麽重視這項來自羅絲的神恩,因為心靈異能在“窺探內心”這方麵明顯更有優勢。歐布羅劄家的女祭司們,對於羅絲的信仰也往往流於表麵,隻是一種對卓爾社會傳統的迎合。

    但是這個抓住莫雲脖子的女孩明顯不同,她似乎對蜘蛛神後有著極深的信仰,偏偏還是個靈能者!

    莫雲感覺到,自己用來保護內心世界的精神屏障,就像黃油塊遇上了燒熱的刀子,不過一瞬間就潰不成軍!

    但這一次,他更清楚地感覺到,掛在胸口的紅玉髓護符中,有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升起,隱秘地潛伏在了他腦海的最深處。

    有一個聲音在他的心中響起:“這次的麻煩看起來不小,看來某不得不出一把力了。小鬼,收攝心神,聽仔細了——”

    “《洞玄靈寶定觀經》有雲:夫欲修道,先能舍事,外事多絕,無與忤心。然後安坐,內觀心起,若覺一念起,必須除滅,務令安靜。其次有貪著、浮遊、亂想亦盡滅除,晝夜勤行,須臾不替。唯滅動心,不滅照心,但凝空心,不凝住心,不依一法,而心常住。”

    “所謂精神偵測,偵測的是念頭,是住心,是有為心。心若動處,如風搖幡,自生痕跡。不但精神偵測如此,精神塑造、記憶修改也如此,心有掛礙處,有不得解脫處,這術法就有下手的餘地。說到底,不過是把木枷換了鐵鎖,本質依然如故。但是木枷鐵鎖,能鎖住個有形之物,如何鎖得個無形之物?你此刻,有一念,滅一念,有一心,空一心,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則她去哪裏探測你的意識,又從何處拘束你的心神?”

    神念起,卻是無著落處。隨著蛛後的讚美詩,女祭司的精神異力已然侵入了莫雲的內心深處。

    但是在莫雲的心中,卻是一片渾濁的海潮,剛開始還有風吹潮湧,但是這點波瀾卻是轉瞬安定,隨後雜質沉澱,隻餘下一片空闊得仿佛無邊無際的海麵。

    就連這片心海,也漸漸隨之澄澈、沉寂,仿佛透明,卻一眼望不到盡頭,就連“海水”本身,也在透明中漸漸消失了存在感。

    置身於這樣的心海之中,就連女祭司本身的意識都開始被染化,仿佛忘記一切,漸漸虛無——

    但是很快的,女祭司的意識中,傳來了高亢的尖叫聲,精神力從異常鋒利的刀刃,化作了粘稠如瀝青的液態妖魔。

    那是蜘蛛神後的侍女蠟融妖,雖然隻是精神力所重現的意象,卻也如同汙濁的泥漿一般,開始汙染心海中澄澈得仿佛空無一物的“海水”。

    也在這時,原本有一瞬失神的女祭司清醒了過來,帶著一絲畏懼盯著莫雲的臉:“很好,不虧是我的哥哥親手訓練的傭兵。莫雲·魏爾倫,你應該慶幸,如果不是我急著參加蜘蛛之吻的慶典,我一定會把你帶回歐布羅劄家,讓你成為我最有價值的收藏。”

    說著,女祭司已經將一個拘禁奴隸的項環套在了莫雲的脖子上,拉著這個精神放空的“獵物”走向了石牆後的地道。

    而在心海之下,莫雲的意識卻正麵對著一個男人。

    那個蓄著短須的男人看上去不怎麽正經,穿著一身半褪色的青袍,手中握著一卷書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盯著這個人類的意識體,莫雲防備地想要抬起手,但脫口而出的卻是:“你是誰?”

    “一個對你很有興趣的幽魂,忘記了名字,忘記了身家,甚至忘記了為什麽會待在這裏。”蓄著匪氣小胡子的男人聳了聳肩,然後換了個仰躺的姿勢,像一株隨波逐流的海草,在浪花中飄搖不定。

    莫雲並不在意麵前這個男人的雜技表演,隻是繼續問道:“你想要做什麽?”

    “幫助你在這場魔索布萊城的殘忍祭典中活下來,或許我希望幫助的也不止你一個。”男人握著書冊,指了指頭頂。“我覺得,比起看一群英俊的卓爾被扒光衣服,滴蠟油、灌辣椒水,玩夠了再開膛破肚,那位蜘蛛神後大概會更喜歡我這個添頭。”

    莫雲聽說過太多關於古代亡靈的傳說,也知道很多強大的精神體偶爾會依附在生物的身上。

    有些強大的魔法師為了逃避死亡,又不想轉化成巫妖這種無法享受人類歡愉的不死生物,就會挑選合適的身軀進行靈魂的轉移。

    一些上層界與下層界的存在,也會偶爾駐留在主物質界生物的身上,甚至偶爾也有惡魔領主和神靈依附人身的傳聞。

    但是麵前這個自稱幽魂的男人,應該不是那種強大的高等存在。因為紅玉髓護符而傳遞的精神力並不是太強大,隻是剛剛好可以強化自己的心靈異能的程度。

    可有一點,這個幽魂沒有說錯,比起主物質界的活人,一個強大的靈魂會是惡魔與邪神更喜愛的珍寶。

    魔索布萊城沒少和下層界的惡魔們打交道,在蜘蛛教院的課程裏,召喚低級惡魔、觀察下層界的生態,甚至親身行走於下層界都不少見,充滿了這類在人類法師看來過於危險和莽撞的行為。而一個女祭司想要提升她在蜘蛛神後教團中的位階,召喚一頭強大的惡魔,然後在床上馴服它,這會是一個非常受羅絲讚賞的危險遊戲。

    所以對魔索布萊城的居民而言,他們對惡魔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大部分鑽研深淵召喚術的咒法係地表法師。

    莫雲也熟悉惡魔們的作為。來自巴托九獄的巴特茲魔鬼雖然講究禮節得像個紳士,但是這些簽約狂永遠擺脫不了他們喜歡威逼利誘的本性。來自無盡深淵的塔納厘惡魔就更好懂了,這些混亂邪惡的具現化存在永遠狂暴而無可捉摸,隻有被全麵壓製之後,才肯進行一場“平等”的交流。

    至少麵前的幽魂,不會是這兩者。惡魔沒有這麽好的耐性,待在一塊紅玉髓護符裏什麽都不做,而魔鬼不會壓抑住他們誘惑生物簽約的習性。至少,這個幽魂對自己還有一分善意。

    作為一個泡在魔索布萊城有些年頭的卓爾傭兵,莫雲確認了對方的善意之後,第一時間就提出了一個很有卓爾風格的問題:“感謝你的幫助,那麽我能從你這裏拿到什麽好處?”

    幽魂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卓爾,揮了揮手:“達耶特傭兵團的小蜘蛛,談判的時候應該注意吃相,不要變成你那唯利是圖的光頭團長那樣。但是你說得很對,如果就憑你現在的能力,除了被送上祭壇,沒有別的下場。”

    說教之後,幽魂思考了一下說道:“所以,讓我們先確定一個短期能達到的小目標——讓你成長為一個接近金穆瑞級別的靈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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