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字數:5331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九月花滿庭 !

    >

    寧家相府,乃是大豐朝中數一數二的權貴人家。

    一門三傑,老爺子寧相乃是兩朝元老,如今仍是朝中一品大員,深受皇帝器重。長子寧澤郎,戶部員外郎。次子寧鬆鶴,原為工部侍郎,後意外去世,留下一子一女。這一子便叫寧韜,一女就是當朝皇宮中最受皇帝寵愛的妃子寧縷。

    又是一個尋常的日子,風光無比的相府,門第五進五出,亭台樓閣,無不精巧用心。相府內房間擺設,華貴非常。但是在東北角的一個陰暗小院子,卻是破敗陳舊,好像許久沒有人居住一般。

    院子長年不照日光,中間兩口小井,一口還有水,另外一口卻是荒廢了許久。地麵上滿是青苔與濕漉漉的水痕。夏日裏不打緊,但是一旦到了冬天,便是徹骨的寒冷。

    這口井的邊上,一個俊俏清秀的小人兒正蹲著洗衣裳。頭發紮在腦袋後頭,衣角有些打濕,褲腿挽起,露出纖細可愛的腳脖子來。

    她大約十六七歲模樣,正是一個女子最為好看的年華。

    眼瞧著烈日又曬了上來,雖然院落陰暗,但悶熱氣流依舊能讓人染上暑氣。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抹掉額頭上的一層汗珠,準備收拾衣裳,待晚些再去清洗。

    “沈滿,你這是準備偷懶了嗎?”一個女聲從前麵傳了過來。

    沈滿暗道一聲不好,但還是站起來對著門口那個粉色嬌俏身影道,“四小姐,日頭正猛,我等下再接著清洗。”

    “日頭猛?”四小姐抬頭眯了眯眼睛,用手遮著一點日光道,“我怎麽不覺得?你是不是想偷懶?”

    “四小姐,我……”

    “沈滿。”四小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沈滿聽著她的腳步越來越近,心頭突突直跳。這位四小姐是不好惹的貨色,自打到了寧府,其他人對自己都是不管不問,唯獨這四小姐不知道為何偏要來招惹她。仿佛一日不來便滿身不舒坦似地。

    四小姐停在了沈滿的身邊,側過首看著沈滿道,“你母親與你父親私奔生下你,後來你父母雙亡,你才摸著線索來到了大都城投靠祖父。祖父不計前嫌收留了你,讓你住在相府之中。相府對你有收留之恩,如今隻叫你做一點點小事,你卻插科打諢偷懶耍滑,你說說,你是否愧對相府,你如今做的事情可對?”

    沈滿道,“謝謝四小姐提醒,沈滿知道該怎麽做了。”說罷便重新去到了井邊,準備打水繼續洗那總也洗不完的衣衫。

    寧家四小姐名叫寧純,可人一點也不單純。當初沈滿入府的時候,隻因為幾位兄長對待她親昵了些,又見祖父對沈滿也是滿意,便對沈滿心生了怨懟。後因沈滿終究是個不能對外人道的相府醜聞,故而讓她住在了相府角落,沈滿有心做個影子,也不主動對外交流討寧相的好。久而久之,寧相爺似乎便忘記了這個外孫女,相府的人也漸漸對她冷淡了起來。

    寧純便抓住了這個機會,一得空閑便來找這個表姐妹的茬,以欺負她為樂。

    “磨蹭什麽,動作快點。”寧純盯著沈滿催促道。

    沈滿餘光看了她一眼,再將視線投向了前頭的一間屋子。在別的院子都換上了涼爽的竹席卷簾之後,唯獨這一間還留著過冬用的厚被罩門,屋子裏黑洞洞一片,透過窗戶,隱約能看見榻上躺著一個人。

    寧純猜測這榻上之人便是跟著沈滿一同來投靠相府的老媽子劉嬸。

    劉嬸原本身體已經不利索,入了相府遭到冷遇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自覺遲早要撒手人寰的,雖說活到這把年紀該對世上已無留念,可到頭來還是顧念沈滿一人孤苦伶仃。便終日躺在床上,能陪著沈滿一日是一日。

    “那老婆子還沒死麽?”寧純順著沈滿的視線往屋裏望了一眼,走過來用腳踢了踢沈滿道,“喂,你趕快找個人送她出去,免得死在了相府裏惹來晦氣,聽見了沒有?”

    沈滿的衣服上沾了她鞋上的泥,“四小姐,劉嬸她需要大夫看病,你看你能否告訴大舅舅一聲,讓他請個大夫診斷。”

    “告訴我父親?”寧純一挑細眉,抱手嘲諷道,“若你肯跪在我的麵前,衝著自己甩二十個巴掌我就替你和父親提一句如何?”

    她是來看沈滿難受的,但沈滿不溫不火的性子倒讓她著急。如今正有求於自己,何不趁機讓她難堪。至於事後她是否要告訴她的父親寧澤郎就是後話了,若是提了便有了體恤老人愛護兄妹之名,若是沒有提那沈滿還能告到父親麵前去不成?

    剛打定了主意,卻發現沈滿的一雙眼睛正靜靜地望著自己。不知道為何,寧純心底竟有些發慌,似乎這對眼睛能夠看穿她的想法,又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

    靜默了片刻,隻聽沈滿道,“好。”

    她答應的這樣幹脆,竟沒有一點的猶豫,這倒讓寧純有些擔憂了。

    “啪——”沈滿賞了自己第一個耳光,臉上立即落下一道赤紅掌印。

    “啪啪——”沈滿一下一下皆是重手,仿佛打的並不是自己的臉,而是寧純的臉。

    寧純畢竟還是小孩心性,她身為相府四小姐,長久居住在相府大院,少見到這種激烈場麵,哪有人扇自己耳光子如此用力的,這簡直叫寧純喊停也不是,不喊停也不是。

    沈滿手上力氣並未減弱,到了第十八下的時候,右耳似乎正在嗡鳴。

    “住……住手!”寧純聲音裏帶了一絲顫抖,眼睛盯著沈滿的臉上,強穩住心神道,“你……你的右耳流血了……”

    沈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裏有一點黏膩,看著指端上的血跡,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四小姐,我的耳朵好像受傷了,你是否能夠請一位大夫來?”

    寧純遲疑,“我……”

    “四小姐,我好歹也算是相府的人,外祖父當初見到我的時候也是疼愛有加的,並且收留了我。雖然現在許久不見他,但不久便是他的大壽,到時候必然要見的,如果那時候……”沈滿點到即止。

    寧純聽懂了她話語裏的意思,惱怒道,“你威脅我?”

    沈滿道,“隻要四小姐替沈滿請來大夫醫治,沈滿絕不將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沈滿隻求自保,還請四小姐體諒。”

    寧純思量了一會兒,道,“看在你我還算有些血緣親情的份上,我就替你請一次,下不為例。”

    沈滿點頭道,“謝謝四小姐。”背在身後的右手指端,不知道何時被割破了,流出一些鮮紅色的血來。沈滿偷偷在衣角蹭了蹭,抹掉了那些血跡。

    寧純這次沒有食言,不多久,一個丫頭便偷偷帶了個白胡子郎中來,這郎中姓吳,是相府專用來看小廝丫鬟的大夫。

    卻說吳郎中剛要去看沈滿的耳朵,卻被沈滿避開。郎中有些困惑,卻聽沈滿微笑解釋道,“實不相瞞,我的耳朵不礙事,我請您來,是想求您幫我開一副藥。”

    吳郎中一愣,看著沈滿這漂亮的臉心頭兀然冒出一個想法:事前是聽說這個相爺的外孫女受傷才破例讓我來這相府後院,但此刻這小姑娘並沒有受傷,莫非她宣稱的“受傷”是為了讓我來醫治這屋內之人?

    沈滿一直盯著這白胡子老頭,相府有規矩,府內進出之人必須嚴格篩查,府內進出之藥物必須嚴格清點,府內進出之銀兩必須有明有細。

    她好不容易請來這位,但不想讓他見到屋內之人。

    “屋內何人?”吳郎中果然問道。

    “她姓劉,我們管她叫劉嬸。”

    吳郎中思索片刻,道,“若是劉嬸,就帶我去見她吧。”

    沈滿卻猶豫了,有意無意地攔在吳郎中與屋子大門中間,阻攔道,“實不相瞞,我爹娘也是大夫,我從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大夫你不用花費時間診斷,按照我給的方子替我開藥準時送來即可。”

    “相府規矩甚嚴,怕是不能如你所願。”

    沈滿隨意地笑笑,右耳處的血紅分外惹眼,“大夫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你看,我的耳朵不也受傷了麽,這是寧四小姐親眼看見的,我給出的藥方也是治療外傷所用,絕對不會為難你。”

    吳郎中也是久聞了她的事情,對她頗為憐惜。心道若屋內真是那劉嬸,這孩子傷了自己也要替她求醫,也算是孝心一片。這回幫一幫她也算積累下了陰德。於是點頭應下道,“你且開張藥方看看。”

    沈滿心知他是答應了,於是便露出一個微笑,這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明晃晃的笑容讓吳郎中這把年紀的人也愣了愣。

    傍晚,門“吱呀”一聲從外麵推入,進來一個端著食盤的小姑娘,這姑娘便是沈滿,她手中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剛燉好的藥。

    後腳剛一踏入屋內,便覺得眼前寒光掠過,一陣清香撲鼻而入,接著便有一個聲音貼在自己的耳邊輕聲卻又帶了一絲危險的腔調道,“我在這裏的事情,還有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雖然說話的音量不大,但透著不怒自威的味道,這讓沈滿不禁想起了高坐在上的外祖父寧相。

    她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為何會有一種和當朝相爺一樣的氣勢?

    沈滿能感覺到她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鋒有多麽冰冷鋒利,此刻生死就隻在一念之間。穩住了聲音道,“姑娘放心,除了我和劉嬸以外,絕對沒有第三個知道。”

    身後的人沒有繼續問,但沈滿已經感覺到了匕首的鬆弛,深吸一口氣道,“姑娘,你受了傷,這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湯藥,你趁熱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