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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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滿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柴房。渾身傷口火辣辣地疼,鞭打之後,衣衫也破損不堪。

    門外似乎有蟲鳴和鳥叫,也不知道天是白是黑。

    這裏暗無天日,是個相府最低賤的下人也不會來的地方。但寧相爺,她的外祖父卻將她鞭打之後關在了這裏。這還是寧韜等人下跪求來的結果。

    沈滿下肋尤其疼痛,她感覺自己的肋骨似乎斷了。雖然知道如何接骨,但眼下連手也抬不起來。沒人給她送飯,她已然餓了一日一夜。

    柴房裏麵廢棄的米缸裏麵似乎還有些水,是長年積的雨水。雖然發臭,但總比滴水不進幹枯而死好。沈滿沾了沾缸邊緣上的水漬,總算解了一點渴。

    回想起一日前自己和寧韜回到相府的時候,跪在大堂前,當著許許多多的人的麵,這中間有很多人沈滿根本不認識,但是言語分外刻薄。

    他們都將罪責推到了自己的身上,儼然都在為寧韜開脫。如今寧家的第三輩男孫唯有寧韜,他們勢必要保住他,但寧旭之死必須有個人負責,故而將所有的怒氣都往沈滿身上發泄。

    可憐沈滿孤身一人,雖然在這裏能夠掌握大權的是自己的親外祖父,但是,那個威嚴的老人眼睜睜看著沈滿被鞭打,暈厥,最後甚至下令將她關在柴房,不許探望。

    寧韜跪下來給沈滿求情,他的母親趙夫人嚇得魂不守舍。沈滿聽見了趙夫人斥責自己的聲音,替寧韜告饒的聲音,還有小聲讓寧韜賠罪與自己脫離關係的叮囑,但是寧韜卻堅持為自己說話,甚至還被寧相用杯子砸了額頭,還是跪著不肯起來。

    令沈滿更沒有想到的是,一向和自己不對頭的寧純也加入了為自己求情的隊伍中,她和寧韜兩兄妹彼此都意外彼此的立場,但終於是做成了一件好事,成功且暫時地留下了沈滿的性命。

    雖然沈滿此刻在柴房裏還是奄奄一息。

    沈滿靠在滿是蜘蛛網的柴火堆上,這裏廢棄已久,相府如今用的都是上好的木炭,若是無事,根本不會有人來這裏。

    木門上加了道鏽跡斑斑的鎖,相府的人甚至連好鎖都不肯為她用上,看樣子是任由沈滿生死了。

    有螞蟻嗅著沈滿身上的血腥爬了上來,沈滿隻覺得傷口處癢癢得,額頭也熱熱地,腦袋似乎昏沉了。逐漸出現了某種幻覺,幻覺中,有她的慈愛的父母,有她從前養的一隻大黃狗,還有偶爾飛入屋簷的小雀。

    那時候的一切是多麽幸福、祥和。

    若是父母沒有離開,若是父母沒有猝死……

    自己或許能夠和他們平安快樂的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還有唐玖月,如果自己死了,她會不會嘲笑當初自己不和她走?會不會在很久以後還記得有自己這麽個人曾經出現過?她那麽厲害,到底是什麽身份,何方人士?

    沈滿總覺得自己還有好多遺憾,還不想死。

    “咚咚——”柴房的紙窗上有個人影,頭上釵著朱釵,是個女子。

    唐玖月?!

    沈滿以為自己又看見了幻像,下意識以為那是唐玖月。

    “死了沒?”外麵的女子道,她的側影映在紙窗上,漂亮的影子,輕盈可愛的腔調,“沒死的話給你東西吃。”

    說著就有一雙玉手,推開窗扇將一盤東西送了進來,但找不到可放置的東西,便焦急道,“沈滿你快來拿啊,不拿我可就走了不管你了。”她像是怕被人發現。

    沈滿揉了揉眼,強撐著過去,靠著牆接了那個盤子,“謝謝。”

    那人哼了一聲,聽著腳步像是已經走遠了。

    沈滿不知道那是誰,但一定不會是唐玖月。唐玖月除了第一次來得狼狽外,其它時間都是“生人勿進”、“唯我獨尊”的狀態。依照她的性子,如果要給自己送東西,隻怕是會大搖大擺地將“滿漢全席”都打包來,一樣一樣往自己嘴裏塞。

    送來的東西雖然簡單,甚至已經涼了,但好歹挽救了沈滿一命。沈滿吃了食物,腦袋稍稍清醒一點。她雖然知道自己回來必然會受到責難,但沒想到外祖父竟然會狠心如此,甚至想要了她的性命。

    踹在自己心口的那一腳,沈滿到現在還隱隱作痛,雖然力道比不上鞭痛,但卻直接粉碎了沈滿留在心底的一點骨肉親情。

    “你這個禍胎,老夫真後悔當初留你在府中,甚至還讓你陪著旭兒去陳州!天文門的人還說你能為旭兒解圍替他擋劫,依老夫看,你就是給旭兒帶來災難的元凶!,老夫不但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天文門和那個不知所雲的大門監!

    ”

    當朝相爺寧相不顧威嚴,力所能及地用最刻薄的語句謾罵沈滿。最後甚至踹了沈滿一腳,見她翻到在地,還不放過她。沈滿躺在地上,以為自己會被寧相的那雙鹿皮靴子踩爛,卻沒想到一個人擋在了自己跟前,他牢牢地抱住了寧相抬起來的腿,以往嬉皮笑臉的臉此刻分外嚴肅懇切。

    “祖父,看在姑姑的麵子上,你饒了她吧!”寧韜眼眶已經紅了,“她已經無父無母,她也在盡力救二哥,甚至快要丟了性命……她隻是一個弱女子,難道您真的要她為二哥死了才甘心嗎?”

    寧相暴怒的眼裏掠過一點異色,收回腳甩了袖子,冷聲道,“她是個弱女子,那你呢,你為何不保全旭兒,你甚至連他的屍首都沒有帶回!”

    “是孫兒無能。”寧韜跪在地上,垂首。

    “相爺!”寧韜的母親趙氏也跪在了地上,求情道,“看在韜兒幼年喪父,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就饒了韜兒這次吧!”

    寧相身子微微一動,沉默了良久,道,“將沈滿關入柴房,其餘人,都不要再擾我。”

    寧韜喪父,寧相喪子,這是寧相心中的一個痛。況且,寧韜的姐姐寧縷還是當今聖上盛寵著的貴妃,寧相是不會拿寧韜如何的。

    在場眾人都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於是便再也沒有人說話。沈滿最後是被兩個粗使婆子帶下去的,期間,她昏迷了好幾次。

    隻覺得在那個大廳裏,有兩道不同其他人的目光探向自己,一個隱隱擔憂,一個晦澀不明。

    “沈滿,這次我們運送壽禮回去,我定然會向祖父替你邀功。”寧旭當初的話語還在耳邊,但人卻在這兩三天內沒了,甚至連屍首都無法找到。

    他此刻深埋地下,會不會覺得孤單、冰冷?

    沈滿昏昏沉沉睡了。

    “聽說今日在朝堂上,相爺狠狠參了大門監一本,說大門監‘學藝不精,妖言惑眾,蠱惑君心,朝野不容’。”

    沈滿聽見有人交談,悠悠轉醒了。

    外麵的人繼續道,“看來相爺這次真的發了很大的火,連大門監都敢彈劾。”

    “誰叫大門監看走了眼呢?相爺當初是聽了大門監的話才讓沈滿和二公子一起上路,想讓沈滿替他擋災的,卻沒想到沈滿非但沒有擋住災劫,反而拖累了二公子,導致二公子命喪他鄉。”

    “你聽說了沒,這個沈滿啊原來是個‘禍胎’,是孤星煞命。大門監隱瞞了這個事情,卻被咱們府中的陰陽門師傅洪道一給看出來啦!”

    “洪師傅之前遠遊,現在才回來,否則也不會讓二公子出這等大事。”

    “說起來真是可惜……二公子那麽好的一個人,卻被沈滿這倒黴鬼給克了……”

    “哎,相爺怎麽還留著她……”

    “咱們也走遠一點,灑掃好了這裏,趕緊離開。沈滿這麽衰,若是禍及了我們就不好了。”

    “是啊,咱們快些走。”

    沈滿聽到門外這兩個丫頭交談,內心愈發苦澀不已。

    她早知道自己倒黴,卻沒想到自己是個“禍胎”,克父母,克兄弟姐妹,克朋友親眷。總之接近她的人,無一有好下場。

    如果真是這樣,倒不如死了才好。

    身上寧旭贈送的玉佩已經被拿走,連唐玖月給自己的“鳳麟玨”也被搜刮了,那粗使的婆子識得寧府玉佩,會將它還回去。但是“鳳麟玨”隻怕會被當成破銅爛鐵,隨便處理了。

    沈滿隻覺得自己此刻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原本以為可以自由,可以出去學醫,但此刻連性命都保不住,這種命運不能由自己掌握的心情,像是水中的浮萍一般漂泊不定。

    這是沈滿頭一次覺得,唯有權勢才能保全性命。

    又過了一日,在同一時間,又有人送來了一餐飯。隻是沈滿沒有看見那人,直覺告訴她應該是第一天送飯的那個女子。

    有誰能夠在這相府裏冒著相爺的震怒給自己送飯?

    沈滿暫時想不出這麽個人選。

    寧相似乎將沈滿給忘了,沈滿先是聽說寧相忙著寧旭的葬禮,整個人消瘦了許多蒼老了許多。那期間,沒有一個人敢忤逆他。

    後來,沈滿又聽說,皇帝斥責了大門監,罰了大門監的俸祿,算是給寧相和寧貴妃一個交代。

    近來,寧相府裏似乎有什麽喜事將要發生,屋外那兩個丫頭的語氣歡快了許多。沈滿思來想去,盯著地麵上自己刻下的記錄天數的記號,頓時想起一件事來。

    寧相的大壽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