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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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重回到了重重宮闕之中,麵前的寧德宮,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下顯得有些朦朧。就像是沙漠中若隱若現的海市蜃樓一般,飄渺到不像真實。
寧德宮前廣闊平坦的平地上,立著兩個孤零零的人影。一人白衣麵具,一人綠衣婷立。綠衣人撐著一把極大的傘,隱約有些吃力。她在想身邊的人到底是從哪裏拿來的大傘,雖然遮雨的能力一流,但同時傘的重量也是一流,哪怕三人拿著久了都會費力,何況此刻僅她一人。
“大門監,為何不進去?”沈滿的手腕酸痛,卻還死撐著。
唐玖月說,連依脾氣暴躁、青檸不宜出麵,故而去寧貴妃的寧德宮隻能由沈滿陪同。
所以才有了此刻的一幕。唐玖月出門前算出有雨,帶了這柄製作精良的大傘,可是卻未帶別的隨從,隻能苦了沈滿。
“今日的雨……”唐玖月喃喃道,“不知道下得好還是不好……”
“梅雨季節,希望早點停了。”沈滿回。但她看唐玖月的表情有些奇怪,方才的話中也似乎還有別的意思。手腕實在支撐不住傘的重量,導致傘微微傾斜。沈滿發現了便急忙糾正,雙手扶著傘柄。但還是有幾滴雨水落在了唐玖月的肩上。
“走吧。”唐玖月道。
“嗯。”
寧貴妃一向有午憩的習慣,但今日卻早早醒了過來,窗外的雨連綿不絕,寧貴妃眯著眼睛思緒漸漸被這雨聲帶離飄遠。
“本門監還記得,以前寧貴妃剛入宮的時候,很喜歡在下雨天去花園池塘邊玩耍,今日也正是這樣的雨天,不知道貴妃還有沒有興致?”
一聲音落,似是晶瑩小珠落了玉盤。
“那是年少時,”貴妃揉了揉眉心道,“現在年紀大了,也沒有那樣的興致了。”
唐玖月這才踏入貴妃房內,隔著一道屏風,望著那屏風後的人影,眸仁一縮道,“是因為故人不在?”
寧貴妃沉吟道,“故人早就不在了……”
唐玖月身後跟著一串張皇失措的宮女太監。唐玖月雖是朝中大員,雖是女子,但其實也不能在貴妃午憩的時候不經通報便入內,但寧德宮內無人敢攔。
寧貴妃遣退了這些閑雜人等,親自□□添香點上一枚燭火道,“七日之期過半,純兒何時能夠醒來?”
唐玖月回道,“此事需要換個地方說明。”
寧貴妃想了想,頷首道,“隨本宮來。”
沈滿跟著二人去了寧純的住處,看著躺在帷帳之後的寧純,沈滿眼前浮現她以前的樣子來。雖然那時候的寧純討厭了一些,但還是希望她能夠平安的度過這一劫。
“此處沒有旁人,大門監有什麽話便說罷。”寧貴妃端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對眼睛楚楚望著唐玖月。
唐玖月不疾不徐道,“寧純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我今日來是因為想讓貴妃娘娘提醒令尊,近日提防刺客。”
“什麽?!”寧貴妃的臉上終於有了擔憂,“為何會是我父親?”
“近日觀寧相爺之麵相,確有橫禍。”
“是害了純兒,殺了尚書令與德成宮中婢女的那個凶手?”
“微臣不敢完全肯定,但十有*是同一人。”唐玖月緩緩道,“寧相爺不會聽我勸告,而我也不想當麵勸告。我和寧相之間有所誤會,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不想去觸他的黴頭。但我又不忍心真的讓寧相有損,故而希望通過貴妃來告誡相爺。”
“會在何時?”寧貴妃問。
唐玖月搖了搖頭,“我身懷陰陽道絕技不假,但也並未萬能,不可能知道寧相會在何時何地遭難。”
沈滿偏了偏頭,餘光偷瞧著唐玖月。
有人隱約提過,若真是修習陰陽道登峰造極,替人測吉凶的話可以精確到分秒,但為何唐姑娘此刻推脫不知?
除非,唐姑娘明知,卻不告訴寧貴妃。
沈滿看著唐玖月的目光過於直接,以至於連寧貴妃都察覺到了。唐玖月回首回視沈滿,一對幽深的眸子裏倒映出沈滿的臉孔。
“小滿,既然都到此了,你去看看寧四小姐吧。她躺了這麽些時日,想必無聊的緊。”唐玖月開口道。
“是。”沈滿應道。走向寧純的床榻前一刻還在思量,既然寧純昏迷了,又怎麽會無聊?唐玖月這話說的著實怪異,就仿佛……仿佛寧純還醒著似地。
寧貴妃在這間隙招來了人,耳語幾番便派他向相府報信去了。
“久坐無趣,微臣替貴妃把把脈吧。”唐玖月與貴妃隔著一張矮桌道。
“宮中自有太醫照顧,煩勞大門監擔心了。”
“許久不看貴妃,貴妃娘娘倒是見外了。”唐玖月拉過貴妃的手,平攤開放在麵前的桌子上,然後伸手搭脈。一縷細發掃過貴妃的手腕處,貴妃抬眸,正瞧見這一張絕世芳華的臉。
心頭微波一蕩。
窗外風雨更甚,落葉沙沙。
唐玖月歎息一聲,沉吟道,“貴妃這樣多久了?”
寧貴妃淡漠的臉上露出苦澀的一笑,“大門監,本宮還能有多久?”
屏風另外一側,沈滿也聽見了這一聲問詢,心中劇烈震動。瞧著安靜躺在這裏的寧純,想起當初她入宮時候的模樣是極不情願的。若非昏迷在此,她隻怕要被獻給皇帝,而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是她的祖父、和她的姐姐。
原本還在思索為何寧相要拋棄正當盛寵的寧貴妃選擇讓寧純入宮,如今有了唐玖月的這一段話,沈滿瞬間便明白了。
原來,寧貴妃有病症,而且是不得已的病症,寧相為了保全寧家在朝中的位置,提前替寧貴妃選擇了一個替代者。
而這個替代者,當然就是秉承寧府一脈,且有“貴不可言”之命格的寧純了。
唐玖月攏了攏衣襟,“貴妃想要長久,便該多休息才是,何必再為別人勞心勞力?若再繼續這樣下去,怕是會油盡燈枯,徒然讓關心你的人傷心罷了。”
寧貴妃道,“頑疾已久,已不希冀能善終。”
唐玖月扭頭望向門外風雨,似有感慨道,“風雨漸驟,在這風雨之中的,哪能獨善其身。以前的事情,並不全然是貴妃的過錯,貴妃何必自責過甚?還望貴妃能多替令弟著想,當初壽宴之上,令弟見貴妃,首先一句便是問貴妃安康。”
寧貴妃想起寧韜那日模樣,同胞姐弟一場,竟一年隻得匆忙見上一次。場景浮現,令寧貴妃的眼角濕潤了。
“若本宮不在了……”
“哎?!”唐玖月早料到她要說什麽,連忙阻卻道,“本門監隻呆在太閣,除非皇上下旨,否則不涉朝政,更不會當人長姐替人教訓弟弟,還請貴妃娘娘體諒微臣,不要提出什麽要求才是。”
寧貴妃一頓,望了眼屏風內的人影,笑笑道,“大門監說不喜歡教訓人,卻在不知不覺間收了一個徒弟,難道這個小徒弟便不煩人了?”
唐玖月挑挑眉,若有所思道,“本門監倒是嫌她的說的話,有些太少了。希望帶她在身邊,能夠讓青檸熏染熏染,多弄出幾句話來。免得讓我的太閣整日空空蕩蕩的,除了青檸便好似沒有人了。”
寧貴妃意有所指道,“大門監收了這個徒弟,不但是和父親搶人,而且更是和聖上搶人了。父親若是知道純兒昏迷,怕是死也不會讓大門監收徒。”
聽聞此言,沈滿心中五味雜陳,震撼不已。
的確,如果唐玖月不收下自己,自己很有可能被別無選擇的寧相和寧貴妃強行送入宮中,獻給皇帝。唐玖月當著寧相的這一句話,是保全自己的最聰明的法子!
直到傍晚,唐玖月和沈滿才從寧德宮中出來。
同樣是一柄傘,並肩而行的兩個人。
“方才我與貴妃說話的時候,寧純可有異樣?”
沈滿道,“她的睫毛似乎動了動,但速度太快,也不真切。”
“寧純的性子想必你比我要了解,她出身相府,自視甚高。對於一樣東西,沒有人和她搶她是不會要的。但一旦有人要搶了,她勢必會坐不住。”
沈滿的傘又倒向了一邊,吃驚道,“大門監是說……方才那一切都是故意在寧純麵前說的?你是覺得寧純在假裝昏迷?”
唐玖月皺眉扶直了沈滿歪斜的傘柄,卻也同時將手覆在了沈滿的手背上。
“是,她的確是在假裝昏迷,一開始本門監也沒有發覺,隻是到了後來,才猛然想到了此處關節。今日特地用貴妃的事情和你的事情來刺激她,果然,她有了反應。”
沈滿的手背被她溫熱,臉也微微燙了起來。
“可是方才,她並沒有明顯的動作。”
“及時方才不明顯,等會兒就會明顯了。”唐玖月鬆開了手,走了幾步冷不防又扭頭叮囑沈滿道,“穩住,若再讓傘斜了便再陪連依去藏書閣中抄書。”
“……”
(連依:怪我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