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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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丁樓背著一個沒有雙臂的無名男屍下山的時候,那群從天亮等到天黑的苗民都圍攏過來,他們有的手裏舉著火把,警惕又好奇地靠攏,卻不敢再接近半分,將幾個人繞成了一個小圈子,中間留有空地。 -m。【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
“阿樓,你背上背了什麽?”一個大嬸問,眼裏帶著關切。
丁樓衝著她道,“這是我的爺爺,我們在上麵發現了他於是就帶下來了。”
“丁樓,這兩個人有沒有傷害你?”一個掄著鐵鏟的苗民漢子上前一步,用鐵鏟對著唐玖月和沈滿粗聲粗氣問。
這畫麵著實詭異,一群帶著武器的苗民圍著兩個小姑娘,質問這兩個小姑娘是否傷害了自己的同伴,是否對寨子有所圖謀,卻不想造成寨子落魄的是他們自己。
丁樓沉下聲音道,“這兩位姑娘是我們的貴客,你們不要再怠慢她們了。長老的屍首我已經找到,但是無法帶下來。他就在這懸崖之上,以後我們就在這裏祭祀他。”
“可是……”苗民有些遲疑。
“可是什麽?!”丁樓眼裏迸□□光,讓那苗民渾身振了一震,“難道你可以上去將長老的屍體運送下來?如果是這樣你就親自上去,我絕不攔你。”
那苗民退縮了,仰頭望了下懸崖,悶聲不語。
丁樓默默地背著屍體往自己的木樓走去,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丁樓走了幾步,回頭對著兩個女子道,“是我誤會你們了,就在我的房子裏住一晚上,第二天再走吧。”
唐玖月背手跟了過去,既然人家已經認錯且有意收留她們,她們自然不會拒絕。
丁樓的木樓在僅次於長老的地方,幾個人在地上盤膝坐下,中間燃起了一個火爐,上麵熱騰騰地燉著山珍,香氣四溢。沈滿看見屋子外麵掛著一些曬幹了的玉米、蘑菇等物,也見著了一些淡水魚幹,想必此處物產充足,百姓也算安居樂業了,就是相對封閉了一些。
丁樓消失了一會兒,再出現的時候背上的屍首已經不見了。他俯視著坐在地上的二人,神色還是如先前一般的嚴峻,“在山上發生的事情,你們不能對外透露一個字。如果我們達成了這樣的默契,我明日就可以放你們出去。”
唐玖月朝火爐裏丟了一根木頭,托腮在那發呆。
沈滿急忙接茬表態道,“這事我們當然不會說出去。”她仔細瞧著丁樓的胸前,卻再也不見那雙手臂伸出來了,微微覺得奇怪。扭頭看看唐玖月的側臉,見她意態閑閑,還捂嘴打了個哈欠,真是悠閑至極,不免豔羨她的心態。
丁樓也瞧著唐玖月,然後“嗯”了一聲算是答複,接著轉身掀開簾子就走了,留下這兩個人在這裏圍爐烘烤著,也不知道今晚如何就寢。
唐玖月倒是隨意地很,半躺著用手撐著腦袋,盯著火苗在那不知道思想些什麽。沈滿慢慢地挪過去,湊到她的身邊取暖,慢慢地就有她身上的香味飄了過來。
“小滿,”唐玖月抬眼瞄著她,“鍋裏煮的是什麽?”
沈滿伸長脖子看了看,“聞著像是燉雞。”
“哦,是雞啊。”唐玖月皺了皺眉,頓時就不感興趣了。眼睫慢慢闔上,有些疲憊道,“早點休息,明日我們還要趕路。”
“你不喝一點再睡,今日可是完全沒有吃東西呀。”
“不了,你忘記那鍋燉魚湯和烤鴨子了麽?”
沈滿吐吐舌頭,縮了縮腦袋道,“那都是意外,這鍋子裏是人家家裏燉的,總不該有什麽麻煩了吧。”
唐玖月笑了笑道,“看見那麽多髒東西你倒還吃得下去,倒是心寬的很。”
火爐的光忽明忽暗,唐玖月的臉在這樣的火光下也變得曖昧不明。沈滿屈膝抱著腿,坐在她的身邊沉默了半晌,肚子已經完全扁了卻不好意思說要撇下她自己吃獨食。於是找了話題聊道,“唐姑娘,你說你以前來過這地方,可曾發生過什麽事?”
唐玖月原本已經闔上的眼睛緩緩睜開,看著火道,“你也想問我究竟是怎麽知道這裏這麽多隱秘的故事?”
沈滿低聲“嗯”了一下。
唐玖月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其實我以前就真的隻是路過此處,連那長老的麵都沒見過。但是後來到了都城,多多少少地聽見了關於這個寨子的消息,才發覺,當年的我竟然錯過了見到自己仰慕的親人的最後一麵。”
沈滿震驚,疲軟的腰肢也頓時變得有力,挺得直直地,“你的親人,是誰?!”
唐玖月也爬了起來,用手撐著地麵仰著頭目視沈滿道,“我們見到的那個苗族長老,其實,是我的二爺爺。”
“什麽?!”沈滿目瞪口呆,一時間思緒萬千。
唐玖月也學著沈滿的樣子坐在那兒,靠得很近。她一邊看著爐火一邊道,“我的二爺爺就是我爺爺的弟弟,從小對我很好。但是後來卻獨自出門,從此音訊全無。我離開蜀中唐門去都城的時候,曾經路過這個苗族寨子,卻錯過了見他最後一麵。直到後來,我留在京都的時候,聽見了這個寨子的傳聞,又派人過來調查過,透過一些蛛絲馬跡才得知,我的二爺爺真的就在這個寨子裏,且成為了他們的長老……”
沈滿一回想唐玖月當初見到那長老的樣子,又想到在懸崖上那長老慘死的模樣,身邊這人的心情該是如何?
唐玖月幽幽道,“那時候我太年輕,隻顧得循著自己的目標去往都城,卻不想在我的身後,我曾離他隻有咫尺之遙。原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補足了,卻不想丁楓這個‘入夢’術卻替我實現了夙願,讓我驗證了當年的猜想,得知了二爺爺最後的歸宿……”她偏了偏頭,燦然一笑道,“這倒要感謝丁楓了。”
沈滿卻覺得她在逞強。聽唐玖月的語氣,她是極看重和這位二爺爺的血肉親情的。當年沒有認識到這一切是天意,如今讓她親眼見到了活人,卻又親眼見他慘死,這樣反複的見證與其說是讓她了結夙願,不如說是讓她重新遭受了一份痛處。
沈滿慢慢將手伸了過去,搭靠在唐玖月的肩頭,唐玖月自然而然地靠在了她的身上,像是一隻慵懶的小貓。“不知道唐爺爺當時有沒有認出你,如果認出了你,應該會很高興吧。”
唐玖月的睫毛動了動。
沈滿又道,“唐爺爺當時為什麽離開四川,又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離開是因為和大爺爺不和睦,至於為什麽到了這裏,我想,是因為二爺爺想要保護這些人吧。”
“保護他們?”
“還記得貴妃墓穴裏的壁畫麽,那當中有一個穿著黑袍子的人,是這個人將貴妃埋葬於此,並且還貼上了符咒。”
“這個人莫非是陰陽道中人?”沈滿猜測。
“不,不是陰陽道中人,”唐玖月搖頭,“他是五行門的人,隻有五行門的人才會用這種咒術,還養著那種怪物在洞中看守。”
沈滿一想起那詭異的場景就覺得渾身發冷,“他們這樣做究竟想要幹什麽,不是說苗民們都信賴他們麽,為何還要殘害這些苗民?”
“欲要奪之必先予之,”唐玖月緩緩道,“給予苗民的隻是小恩小惠,控製他們才是目的。”
“那現在呢,這些苗民是否已經安全了?”沈滿想起丁樓胸前的那雙手已經消失,就覺得貴妃和他們的聯係已經斷了。可對於為何隻有自己看見這雙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的眼睛仿佛能夠看見別人所不能看見的東西,這難道是一種從未發現的才能?
火光變得微弱,唐玖月似乎也很疲憊,她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小滿,睡罷。這裏發生的事情,都是曾經,都是一場夢。”
她迷糊地說著,像是寬慰沈滿,更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沈滿頭一次見到如此失態的唐玖月,也是頭一次見到如此虛弱疲憊的她。畢竟唐玖月還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是人總會有疲憊鬆懈的時候,總會有軟肋。縱然她是大門監,也是如此。
沈滿緊了緊手臂,將她抱在了懷中,背靠著牆壁想著不如就此睡上一晚。卻見唐玖月的袖子裏突然滑出一瓶瓷瓶子,然後好巧不巧地上麵的軟木塞子竟然彈了出來。沈滿一瞧這瓶子似乎有些麵熟,正苦思冥想的時候,眼睜睜瞧見從裏麵爬出了一個黑色的,額頭長著觸角的多肢爬行昆蟲!
是那隻邙山黑血蜈蚣!她怎麽忘記唐玖月隨身帶了這個東西!
“唐……唐姑娘!”沈滿晃了下她,但是唐玖月沒有醒。“唐玖月!”她見那條蜈蚣半截身子已經爬出了瓷瓶,不免焦急萬分,急匆匆地喊。“蜈蚣,蜈蚣!”她低著頭死死地盯著那蜈蚣。
“嗯?”這時候唐玖月睡眼惺忪地輾轉醒了過來,一抬頭,沈滿便覺得有軟乎乎的東西貼著自己嘴角滑過。她詫異,吃驚,又下意識低頭去看,這一低頭,又將自己雙唇送到了對方麵前。於是兩個人便麵對麵,嘴對嘴地貼上了!
“……”
“……”
“你叫喚什麽?”唐玖月扭過頭,皺皺眉問。
沈滿已經神魂顛倒,幾乎忘記了正在麵的的危險。腦袋嗡地一聲炸開,陷入一片茫然的空白。
唐玖月困惑地“咦”了一聲,低頭發現那蜈蚣竟逃了出來,左看右看,從火爐裏撿出一根枝條,也顧不得是否已經燒紅便將那蜈蚣挑了起來,接著聽見“呲——”地一聲,那蜈蚣蜷曲了一下,然後作垂死狀。
唐玖月一見覺得不妥,挑著那蜈蚣仔細觀察了一下,見那蜈蚣已經一動不動,然後皺皺眉極為認真地問沈滿道,“小滿,你吃不吃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