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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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裏不覺得這屋子空曠,今天就沈滿與唐玖月獨自留在這裏,便越發覺得太過安靜詭異了。=

    兩下無話,看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河豚,沈滿咽了口口水,提議道,“單吃魚沒什麽意思,不如再去廚房找幾個下酒菜,我們小酌一番?”

    唐玖月眼睫輕輕掃過,利落頷首道,“好。”

    於是師徒二人就在這夢裏屋內開始飲酒。唐玖月的酒量其實很好,由於體質特殊,她從未喝醉過。但是由於身邊有個毫無酒量的摯友青檸門監,這家夥一沾酒就容易變成瘋婆子,發起瘋來就會亂彈琴,上一次喝醉的時候就用琴聲謀殺了京都之內幾百隻公雞,導致那一夜這些雞瘋狂地鳴叫,連皇宮裏待宰的母雞都混亂了性別,叫嚷了一夜。

    那些皇子公主們沒有一個睡得著的,第二日那內務總管便頂著黑眼圈心急火燎地跑到太閣說要捉拿真凶,卻被唐玖月擋回去了。那時候青檸還大醉不醒,差點又捅了簍子。

    唐玖月雖然不怕內廷追責,但也怕麻煩,於是便命令太閣之內再也不許藏酒,也同時禁止了青檸所在的樂門方圓十裏之內所有可能釀酒的地方。所以太閣之內流傳著“大門監厭惡飲酒之人,從不飲酒”的傳聞。

    但是沈滿卻對此事毫不知情,一來她來的日子短,二來她自己本身也不飲酒。隻是今夜長夜漫漫,兩個人麵前擺著美味的毒魚,她覺得應當來點酒水助興才對。

    唐玖月倒酒的姿勢依舊優雅,白玉的杯盞滿了三分之二,遞給了沈滿。沈滿接過之時便有意無意的碰到了唐玖月的纖纖玉指,裝作若不經意,卻在心裏得意了幾分。

    如果能一直這樣陪在唐玖月的身邊,還怕不能時不時地吃到一點豆腐?

    她心裏也有個小九九,打著自己的算盤。

    唐玖月淡淡開口,道,“瞧你的樣子,周婷的繡袋是否已經到手?”

    沈滿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交給唐玖月道,“幸不辱命。”

    唐玖月接過繡袋,拿在手裏仔細觀察。然後打開了它,倒出那截指骨握在手裏。眼睛輕闔,閉目凝思。

    沈滿在一邊不敢打擾。旁邊的燭火“啪嗒”一聲跳動一下,將兩個人的影子也連帶著跳了一跳。

    “果然如此。”

    “果然如何?”沈滿問。今日分頭行事,唐玖月去了氣象門,至今為止除了帶回一條毒魚之外沒有其他消息。

    唐玖月沉聲道,“我今日去見叔叔,聞見他身上有股清香,這清香並非是花香或者是其他尋常的香味,而是一種燃香。我們既為陰陽道門,自然不會去寺廟這等地方,如此一想,我叔叔可能在房裏設了靈堂,他可能在祭拜某個人。”

    “難道是在祭拜唐公子?”

    唐玖月看著沈滿,靜靜道,“也可能是在祭拜他的夫人。”

    “那後來呢,你確定了他在祭拜何人嗎?”

    唐玖月嘴巴一張一合,緩緩道,“看藏在櫃子裏的靈牌,的確是在祭拜唐公子無疑。”

    沈滿思索道,“既然如此就說明唐會源早就知道他的兒子死了,卻依舊對外宣稱失蹤,這是為何?”

    “他雖對外宣稱失蹤,卻在近年來絕口不提唐公子一事的進展,這就表明他其實已經知道他是無法找到唐公子的。”唐玖月轉著手中的白玉杯子,眼裏有東西在浮動,“有股力量在壓製這件事。”

    沈滿奇怪道,“明明知道自己的兒子死了,卻要幫助真凶掩蓋真相,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她頓了一頓,看著唐玖月道,“難道他連你也不能說實話?”

    唐玖月搖了搖頭,“當年我隻顧參加考試,入了太閣之後按照鄒大門監的吩咐閉關,對外麵的事情也幾乎一無所知,所以就錯過了這件秘聞。”

    沈滿凝思一陣,“那指骨指出唐公子在何處?”

    唐玖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氣象門裏。”

    沈滿呆住了,“竟在氣象門裏?可那周婷不是說‘小鳥兒’是在鼎裏嗎,為何卻又在氣象門裏?”

    “我猜想剛開始我堂哥是在那鼎裏,但是後來卻又被挪了出去,周婷見到了堂兄被殺又被藏在鼎裏的那一幕,故而一直認為他還在那鼎裏。”

    “若是這樣,後來挪走他屍體的人是誰?”沈滿越來越困惑,“既然這個人已經認出了唐公子的屍首,卻又為何閉口不談?”

    唐玖月語氣平淡,卻語出驚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叔叔,唐會源門監。”

    “啊?”沈滿嚇得不小心嗆住,連忙彎腰咳嗽了起來。這時候有一雙手伸了過來,輕輕拍著自己的後背。沈滿在發覺這是誰的手之後,嗆的更加厲害了。

    唐玖月皺了皺眉,“你怎的這樣不小心……”於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卻沒曾想這樣就差點造成了沈滿日後的不治內傷,還差點害的沈滿無法習武。

    沈滿吐了一口血,呆住了。

    “這……”

    唐玖月瞥了瞥,問道,“小滿,你受過內傷?”

    沈滿欲哭無淚,“我並沒有被人打過,除了你……”

    唐玖月有好一陣不說話了,良久,又輕咳了一聲岔開話題,“我思來想去,這一切的事情唯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唐公子被周蓋殺害的時候,先被藏在了鼎裏,後來變被運送出去埋在城外的那塊地裏。”

    “那塊地已經被當做聘禮送給了唐會源,難道周蓋不怕被唐會源發現?”

    唐玖月輕描淡寫道,“周蓋是學習過兵法的,知道‘出其不意’,又有誰會猜到失蹤已久的人會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但唐門監是陰陽道中人,周蓋可能不清楚我們陰陽道自有找人的獨特法子。”沈滿麵露同情,“想必唐會源之後便在這裏找到了唐公子的屍骨,傷心欲絕吧。”

    “嗯,”唐玖月點點頭,繼續道,“但是他卻並未聲張。”

    “這到底是為何?”沈滿覺得不可思議,“那是他的獨子,他沒有道理會這樣不管不顧。”

    唐玖月輕輕搖頭,歎息道,“唐會源是朝廷命官,有一個人的命令他不得不聽。”

    沈滿吃驚的瞪大眼睛,“你是說——”她停頓了一下,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氣憤道,“怎麽可以這樣?!”

    唐玖月沒有多少情緒波動,輕喟一聲,“這便是身為臣子的悲哀。”

    沈滿咬著唇思量半晌,突然抬頭眼眸發光道,“這鼎本來是不該重見天日的,如今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還涉及了如此多的命案,難道——”

    唐玖月讚許的看著沈滿,“不錯,繼續說下去。”

    沈滿盡量將事情分析的清楚一些,“既然有上頭的暗示,唐會源隻能忍著。但是又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便接著陰陽道大考的事情特意將最重要的考場安排在氣象門的地裏,他想以此來昭告天下,想用天下悠悠眾口來口誅筆伐周蓋!”

    “□□不離十了。”唐玖月單手支頤,問,“那麽你認為,這鼎內的十幾具屍首,到底是誰的手筆?”

    沈滿剛要答話,卻聽見有個粗壯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不用猜了,都是老夫的手筆。”話音剛落,這門就“嘩啦”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沈滿渾身顫了一顫,這門她已經上了栓,那麽粗的一根木頭竟然就被外麵這人用死力氣給拆分了,碎的徹徹底底!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尚書令,昨日才見過的尚書令周蓋。他早朝回來,就被周婷纏著說‘鳥兒不見了’,幾番查找之下,才得知是沈滿偷偷來了一趟,用了‘偷龍轉鳳’將周婷手裏的繡袋給騙走了。於是換了朝服便趕了過來,卻在門外聽到了沈滿的結論。

    周蓋此刻渾身充滿了一種殺戮的氣勢,看著沈滿簡直就想將沈滿千刀萬剮。沈滿隻是剛才怔了怔,但此刻卻氣定神閑。因為有唐玖月這個保護神在自己身邊,周蓋打不過唐大門監。

    唐玖月輕輕一笑,指了指一個空位道,“周尚書令深夜來訪,不如也坐下來聊聊?”

    周蓋竟也坐了下來,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盯著那條河豚,眼裏閃過一絲異色。

    沈滿目不轉睛的看著,覺得在這兩位劍拔弩張的氣勢壓迫之下,自己簡直沒有說話的餘地,於是果斷裝成了啞巴,不打算摻和。

    沒想到她不開口,周蓋卻又開口了,“我知道你們是太閣派來的,此事纏繞在我心中多年,我也有愧。今日既然都被你們知道了,我也就不會掩瞞了。”

    “這麽說,你承認殺了周府那十幾條人命埋入鼎中來保你運程?”唐玖月問。

    “不錯,都是我幹的,包括唐公子的那條性命,也是我害的。”周蓋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攢緊。

    “這我就不明白了,唐公子既然是你未來的女婿,為何你要殺了他?”

    周蓋眼神一閃,略有遲疑道,“那小子不識時務不肯娶我婷兒,我一怒之下失手殺了他。後來怕被人發現,就接著運鼎將他的屍首一並運送了出去,埋入我送給唐會源的那一塊地裏,也算是將兒子還給他了。”

    沈滿抬手抵住下巴,心中想著,聽他們這一來一回的答問,所以這周蓋真的殺了唐公子,然後一不做二不休,繼續殺了周府的許多人來保運程。

    唐玖月沉默一陣,忽然道,“周尚書令,你編故事的本領,可真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