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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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江秋笛之外,其餘人都姍姍來遲,比預定的時間多上了一刻。
    等堵在泥路上,從馬車上下來一群錦衣華服的公子和小姐的時候,沈滿愣了。同時,從德成公主府馬車上半彎腰鑽出來的一個紈絝子弟也愣了。

    “你怎麽在這裏?”

    “你怎麽在……”

    那紈絝子弟人便是同樣出自於寧相府的寧韜,此刻正站在馬車上揚著眉,背著手,不可一世道,“你來的正好,崆峒寺可不比別處。此次參加鬥會,正好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滿淡淡笑了,她和寧韜同樣經曆了陳州一事,算是共同出生入死過。陳州回來後,寧韜在寧相重罰自己的時候求了情,二人也算是存了一點情分。如今乍然遇見,頗有喜悅之感。

    顯然寧韜也深有同感。

    他手舞足蹈地想要跳下來和沈滿說話,卻見沈滿在焦急地擺手。寧韜皺了皺眉,但還是利落地跳了下來,可落下來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沈滿揮手的含義並立馬悔青了腸子。

    “嘩啦——”

    寧韜整個人僵立在馬車邊上,黃泥四濺,裹成了一個泥塑的人兒。旁邊的公子哥兒都著了道,白淨的錦緞綢服上點了點點黃泥,煞是五彩斑斕。

    “哈哈哈!”替公主府駕車的馬車夫是個戴著鬥笠的男子,帽簷壓的極低,笑聲爽朗,聲如洪鍾。他此刻手裏拿著一塊布,正正好好的將濺起的黃泥擋住,沒有遺漏。本人則穩妥地坐在馬車上,笑得肆無忌憚。

    沈滿的目光在那車夫身上停留了片刻,眼裏掠過一絲詫異,然後了然,嘴角緩緩勾起一道弧度。

    變成泥人的寧公子一把抹掉臉上的泥,瞪著眼睛怒斥四方,“誰敢笑?!”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誰都知道他的來曆,即使不認識他的,也該知道這是從德成公主府的馬車上下來的人,誰敢貿然去得罪?

    寧公子很不開心,沮喪地放棄了找沈滿去敘談的想法,重新回到了馬車上悶悶地坐著,生人勿近,就像一個悶葫蘆。馬車夫在他上來的那一刻靈巧地挪了挪屁股讓開,沒有沾到一點汙漬。

    眾人哄笑之後,才發現路已經鋪上了幹草,可以繼續前進。於是就都回到馬車上,晃晃悠悠地繼續上路。隻是寧公子那兒已經沒人敢靠近,那一車子餘下的人隻好小心地徒步前進,或者是搭上了別人的車。

    沈滿在馬車上托著腮幫子胡思亂想,忽然推了推鍾非的肩問,“鍾先生,你瞧方才那個跳進泥坑的公子,他這幾天運勢如何,會不會出事?”

    鍾非冷冷道,“不知道。”

    沈滿仔細觀察他臉色,悶聲道,“我是個災星,身邊的人都會遭殃。他方才一見我就再到了泥坑裏,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鍾非沉默了良久,才道,“繼續駕車,除了太閣那小子,我們都遲到了。”

    寧韜端坐在馬車裏,靜默了一陣,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摔出了細縫的玉佩,那玉胎體通透,質地飽滿。寧韜仔細端詳了此玉片刻,指端微微用力,便將這玉徹底捏成了幾瓣。

    沈滿不知道的是,寧韜此番過來,是做足了準備的,甚至對沈滿之後的命運軌跡發展,造成了至關重要的影響。若是有選擇的機會的話,沈滿應當在此時此刻,將寧韜的腿腳打瘸了,然後修書一封,讓連依親自押送寧韜回相府去頤養天年,如此,天下方可太平。

    隻可惜,沈滿沒有像鍾非一樣的能力,況且,即使是鍾非,賴以生存的預言術也是時靈時不靈的半吊子。

    終於到了古樸的山門前,眾人紛紛下了馬車。天上烏雲漸漸聚了過來,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小雨,泥土芬芳,雨澤萬物。

    沈滿用手擋在眼睛前,以免眼睛模糊看不見道路,但身子卻是沒有辦法遮蔽了。想著趁雨小要趕緊進去安置行裝,回首時,卻見身後的一群人“嘩啦啦”地層層打開早已預備好的紙傘。顏色各異,大小有別,但是卻都帶了。

    這些人男的俊俏,女的清雅,手執紙傘,在這旖旎的小雨中站立著,就像是一幅筆觸細膩的遊山玩水圖。

    沈滿麵對著他們投來的輕蔑和探究的視線,臉上不免紅了紅。這些人都是各府挑選出來的佼佼者,像這樣的天色怕是早能推算出來,故而早早備了傘。而沈滿卻一無所知,雙手空空地便來了,真真是丟大了臉麵。

    果然,就有人低聲地與身邊之人附耳交談,神色之中盡是輕蔑之意。

    就在悉悉索索之間,一把傘遮在了沈滿的頭頂。那人無奈道,“你怎麽不帶傘?不過這樣也好,大家都看輕了你,你就有機會一鳴驚人了。”

    沈滿看著她,苦笑道,“念念,你是怎麽知道要帶傘的,你也會算”

    吳念念的頭扭向別處,瞳孔縮了縮,這邊道,“我講實話吧,無論是不是會下雨,你出來都要帶傘,而且這傘要特製的,盡量做的小,而且最好可以折疊藏在布袋裏……”

    沈滿看著她明亮的眸子,恍然道,“難道他們不是算的”

    “不是。”吳念念忍不住捏了沈滿的鼻子,又好氣又好笑道,“別看他們裝作高深的樣子,其實可能都隻是半吊子,隻不過在外人麵前都裝作很厲害罷了,你別太緊張,我想這裏沒有幾個人有真本事。”

    “如果是這樣……”沈滿若有所思,“那麽太閣可能真會青黃不接了。”

    “這該是大門監該擔心的事情,不是你我能過問的。”吳念念總往一個方向看,讓沈滿不住好奇,“你在看什麽?”她傾了傾身子,想要越過吳念念去瞧,但吳念念卻挪了一步,用身子擋住她,挑高眉毛道,“我們統統都遲到了,按照以前的規矩,怕是要在雨中罰站,你做好準備。”

    這時候寧韜湊了過來,語調輕飄道,“原來要罰站,不過——本公子不怕。”

    沈滿上下瞟他一眼,的確,按寧公子如今的泥濘程度,是否在雨中罰站已經不重要了。隻怕他是想讓眾人罰的越多越好,這樣大家都會和他一樣狼狽,誰也別嘲笑誰。

    寧韜說完停頓了一下,抬頭卻見山門之上竟站著一個人。那人單手執傘,麵容清瘦,五官俊朗,麵色恬淡,寂靜如雨中鬆柏,卻是個尚年少的少年。

    “那就是太閣派來的人?果然,和我們在外麵淋雨的人是不太一樣。”他的語氣之中透露著不服氣的意思,或許以為少年能站在上麵,全是因為背後有個全天下最深諳此道的人物——當朝大門監。

    但現實就是,無論你如何不服氣,人家就是能夠在下雨前、在路堵了之前,以一人一騎馳騁,及時來到了崆峒寺。

    江秋笛居高臨下,若是細瞧,便能夠發現他的眼睛焦點至始至終都隻落在一人身上——沈滿。

    沈滿不覺得奇怪,因為江秋笛是太閣派來的,也就是唐玖月派來的人,那麽知曉自己的身份多瞧幾眼也在情理之中。

    山門之下,石階之上,緩緩來了個衣衫襤褸的光頭,這光頭纖瘦,低著頭,雙手合十道,“諸位施主都已遲到,需要罰站三個時辰。”

    說完,這光頭便轉身重新上了台階,山門的門也不知被什麽妖風給吹了,正緩緩合上。

    眾人正在嘀咕懊惱,沈滿卻抬首看江秋笛,江秋笛卻好似看夠了她,冷著一張臉,也轉了過去,陪著那光頭一前一後地回到山間寺裏,隻在煙雨之中,留下一個依稀朦朧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