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章 烈士劉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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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的老人是劉秉義的老父親。佝僂著腰,眼看著丁洋走進堂屋,話也不說往裏屋走。

    丁洋跟在後麵來到裏屋。

    沒開燈,屋裏跟屋外一樣黑漆漆的。

    黑暗中,老人坐在炕沿上,默默地不做聲。

    丁洋從口袋裏摸出煙遞過去,說道:

    “大爺您抽煙。”

    老人並沒伸手接丁洋遞來的煙。黑沉沉的身影淹沒在黑暗當中,看不出是在幹什麽。

    半晌,黑暗中傳出老人的問話:

    “事情都過了這麽多年,你還為秉義的事情操辦些啥?”

    丁洋告訴劉二,來找劉秉義,是想看看烈士家屬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可如果守著麵前的老人,再說這種話顯然不合適。

    丁洋說道:

    “劉秉義當年因公犧牲,有些事情想要重新落實清楚。”

    “啥意思?”

    老人顯然沒聽懂丁洋的意思,丁洋也不想多做解釋,問道:

    “家裏有劉秉義寄來的書信嗎?”

    老人猶豫了一下,伸手拉著燈繩,點亮點燈。

    鎢絲的電燈泡閃著黃白的光,映亮房間。

    窗前是一盤土炕,炕上擺著矮桌。

    對著炕沿,對麵牆邊有一個櫥櫃,兩個磨得邊角油亮的樟木箱。牆上掛著兩個大相框,裏麵鑲著黑白的彩色的,家裏人各個時期的照片。

    老人打開櫥櫃上的抽屜,在裏麵翻著。

    丁洋聽著院子裏,那隻躲進狗窩裏的狗,不時發出吱吱的叫聲。

    老人在抽屜裏翻出一疊書信,遞給丁洋,轉身出了屋子。

    堂屋裏,傳來老人生火燒水的聲音。

    丁洋解開紅繩,從頭拿起第一封信。

    那些信,是從劉秉義入伍當兵開始,寫給家裏的。

    部隊的生活,訓練的艱苦,入黨的宣誓,提幹後充滿的壯誌雄心。

    老人燒開了水,泡了一壺濃茶端進來。默默地給丁洋倒上茶,坐回到炕沿上,默默地抽著煙。

    劉秉義複原,回來考入星光廠,做了保衛幹事。

    信裏麵,劉秉義談論工作的時候並不多。工廠有紀律要求,嚴格保密。

    更多的時候,是囑咐家中二老,寄回家裏的工資不要節省,吃的穿的,多保重身體。

    有一封信裏,劉秉義突然向爹媽報喜。

    “我要結婚了。你們未來的兒媳婦叫趙小梅,是廠研究所的研究員。我喜歡她,追了她好久。她答應嫁給我。廠裏麵也批準了我們的婚事。婚禮的時候,一定接你們二老過來。”

    另一封信裏,劉秉義寫道:

    “我和小梅昨天在廠禮堂舉行了婚禮,廠領導和同事共同見證了我們的幸福時刻。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我和小梅不能大肆操辦。短時間內,也不能帶她回去看你們。請二老原諒。”

    一封信裏,劉秉義寫道:

    “小梅懷孕了,已經五個月了。廠裏麵把小梅調離研究所,安排在市裏麵上班。也把我調離了保衛處,專心照顧小梅。這是好事。就是一個大男人每天圍著鍋碗瓢盆轉來轉去,不習慣。”

    丁洋揉著有些酸脹的眼睛,站起身,走到對麵牆邊,看著鑲在相框裏的照片。

    有一張,是劉秉義和趙小梅的婚禮照。

    照相館裏西洋別墅的布景布前麵,劉秉義一身西裝,顯得英俊、高大。新娘子趙小梅,穿著一身及地的白色紗裙,手拿捧花,光彩照人。

    劉秉義的臉上洋溢著幸福,新娘子趙小梅一頭波浪長發,掩映著眉眼間的淺淺笑意。

    另一張照片裏,劉秉義懷裏抱著一個嬰兒。

    懷抱的嬰兒,幾個月大的樣子,揚著兩隻肉乎乎的小手,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靈光四射。

    丁洋看著照片,炕沿上的老人突然開口說道:

    “孩子生下來,開始的時候,秉義的信裏還興衝衝的,告訴我們孩子取名字了,叫劉美琪。會爬了學會走了能喊爸爸媽媽了。後來,秉義的來信就見少了。那時候,秉義他娘還在。我們兩個商量著,撩下地裏的活,進城去幫著他們兩口子照看孩子。結果秉義回信說,廠裏麵不允許。”

    丁洋回過頭看著老人,老人低著頭吸著煙,喃喃自語一樣地說道:

    “咱也不知道,秉義到底去了一家什麽樣的工廠。結婚不讓操辦婚禮,生了孩子也不讓家裏的老人幫忙照看。管得怎麽那麽寬。”

    丁洋猶豫著,問道:

    “那,劉秉義也沒帶著孩子回來看看你們?”

    老人搖著頭。

    “我們從沒見過秉義的媳婦,也沒見過我們的孫女。秉義他娘,隔三差五還做些小衣服給秉義寄過去,說是土布棉衣好穿戴,小孩子穿在身上養身體。秉義就來信說,不用我們跟著忙活了。孩子的吃的喝的用的,廠裏全包了。”

    抬起頭看著丁洋,老人接著說道:

    “那中間,倒是劉二領著他媳婦,進城時順路去看過幾回。每次見,秉義還都要藏著掖著的,跟做賊一樣。有一次劉二跟我說走嘴了,說秉義在城裏過得並不順心。等我再想問個仔細了,那小子又不說了。說是秉義囑咐過他,回去了守著老人,多報喜,少說些不開心的事。這一晃,我那孫女都四五歲了,我這當爺爺的還從沒見。又不是多遠的路,隔山隔海的。我就跟家裏的老婆子商量,等秋天收了莊稼,怎麽也進城去看看。我就不信,我這當爺爺的,去看自己的孫女,還能讓人給抓起來不成!沒成想,還沒等我們進城去呢,廠裏突然來人,把秉義的骨灰送回來,說他犧牲了。”

    老人愣愣地看著丁洋,就好像還沒從當年的噩耗中醒過來。

    丁洋拿出一支煙幫老人點上,老人狠狠吸了一口,又說道:

    “這些年,從來沒人告訴我們,秉義到底是為啥犧牲了。也沒人跟我們說一聲,秉義犧牲了,他媳婦還有秉義的孩子都咋安排了。”

    老人說著,衝著丁洋問道:

    “你倒是跟我說說,秉義待的到底是個啥單位?”

    丁洋看著老人,深吸一口氣,帶著鄭重的口氣說道:

    “劉秉義同誌所在的單位,是一家保密性極強的單位。工作性質特殊,工作內容嚴禁向外透露。劉秉義同誌的遺孀和子女,一直由國家有關部門負責妥善安置。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