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下 慶壽誕跋黑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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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下慶壽誕跋黑斃命

    劾裏缽返回營帳,將習不失召來,對他說道:“烏春之兵雖然遇雨而退,但也不可不防。聽說術甲部落的勃裏篤孛堇與其暗中連結,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此事關係甚大,賢弟可為我前往探聽虛實。但不能多帶人馬,隻需一兩個人就足夠了,以免引起孛裏篤孛堇心疑。賢弟此去如赴虎穴龍潭,切勿貪杯,壞了大事。”習不失說道:“節度使,這裏之事,如何了斷?”劾裏缽說道:“以我軍之力,戰則不足,守則有餘,賢弟大可放心。”習不失點了點頭,一躍而上了紫騮馬,揚鞭如飛而去。劾裏缽下令軍中,嚴守營壘,堅壁不出,有敢言戰者斬。眾軍聞言,不敢有違。遂偃旗息鼓,隻等桓赧前來進攻。

    再說桓赧、散達聽說盆納又在帳外求見,將其迎入帳內。桓赧問道:“索馬之事,有何結果?”盆納說道:“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劾裏缽已經答應將大赤馬和紫騮馬送與首領,但這兩匹馬尚在歡都和習不失的手中,需要時間。二位首領不必心急,可耐心地再等幾天。”桓赧笑著說道:“哈哈哈,心高氣傲的劾裏缽兄弟總算為我折服了。好吧,推後幾天又有何妨,但我的耐心畢竟是有限的。”盆納說道:“首領從兩個部落的生靈著想,答應休兵罷戰,實為難得。當然,我們將盡快把大赤馬和紫騮馬送來,使得早日達成和議。”

    送走盆納之後,散達對桓赧說道:“兄長,要是劾裏缽真的將馬送來,那時又如何應付?”桓赧說道:“其實,我哪裏有和劾裏缽和解之意?若使大赤馬和紫騮馬到手,無疑是滅了劾裏缽的三分威風。那時再乘勢進兵,可望一鼓而勝。”散達說道:“如果不想與和,應該立即進兵。盆納此來,隻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桓赧問道:“何以見得?”散達說道:“盆納說兩匹馬都在習不失和歡都的手中,再過幾天,劾裏缽又會說二人不答應,連他也無可奈何。那時,既得不到馬,又會貽誤戰機,悔之何及?”桓赧說道:“不妨事,不妨事。即使如此,劾裏缽也不過是多活幾天而已,豈能逃得了滅亡的厄運?”

    弟兄倆正在商議,忽然聽得營門外喊聲大起,隻見一人進帳稟道:“二位首領,有一人自稱歡都,正在叫罵不休。”桓赧聞言大怒道:“歡都上門求死,我就成全了他。”遂與散達率軍而出。出了營門,隻見有十多名兵卒已被刺殺於地,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之中。又聽得歡都高聲叫道:“桓赧、散達二賊聽著,你們想要大赤馬,也算是鬼迷了心竅。現在,大赤馬就在我的胯下,有膽量的自來取去好了。”桓赧、散達聞言大怒,催騎欲擒歡都。歡都以箭射之,連射五七人落馬,又縱騎馳去。桓赧、散達一見,一口惡氣如何咽得下去?親自率兵窮追。卻見大赤馬象是一朵紅雲,在叢草碧樹之內飄逸而去,刹時不見蹤影。桓赧歎道:“果然是一匹千裏神駿,名不虛傳!”

    次日,桓赧、散達率軍逼營挑戰。劾裏缽營寨之內一片寂靜,並無一人迎戰。散達督軍踹營,卻又被對方亂箭射回。連攻數日,無有尺寸之功。兄弟二人商量道:“劾裏缽堅壁不出,一時也無破敵良策。不如撤軍,重建家園。再糾集諸部落,舉兵進討。”商議既定,遂乘夜撤退。行至婆多吐水,散達說道:“前麵就是裴滿部落所居村舍。其部落首領斡不依附了劾裏缽,與我們兄弟為敵。何不乘此機會,滅了斡不,也算是給劾裏缽一點顏色看。”桓赧說道:“賢弟所言有理。”遂傳令軍中,揚旗呐喊,殺入村中去了。縱火焚屋,殺人劫物,刹那之間,村中濃煙滾滾,哭聲連天。斡不率兵拒戰,但因寡不敵眾,死於亂軍之中。等到劾裏缽得知消息,派兵來援之時,桓赧、散達已經撤兵離去。當下撲滅大火,厚恤斡不孛堇之家。村人欲報桓赧、散達之仇,紛紛隨劾裏缽之軍而去。

    再說歡都返回納葛裏村,韜晦其跡,不露聲色。暗中卻派心腹之人,四出打探消息,並監視跋黑的行蹤。不久,他就得知,跋黑的嶽父近日要過生日,跋黑攜其愛妾前往祝壽去了。歡都遂放下了心,料想村內暫時會相安無事。思索許久,心生一計,又遣人以祝壽為名,以監視跋黑的動靜。

    跋黑的嶽父名叫麻吉古,居於阿跋斯水撒阿魯村。這個村子距完顏部落較遠,而離烏春所居的溫都部落卻較近。麻吉古的女兒麻都葛,天生狐媚妖豔,與跋黑初次見麵,便都兩下傾心。成婚之後,深為跋黑所寵愛。麻吉古自從女兒嫁與跋黑之後,就對他們的未來抱著極大的期望。隨著時間一年又一年地向後推移,這種期望變得越來越強烈了。他多次為跋黑出謀劃策,要他表麵上不要太露鋒芒,深居簡出,韜晦隱跡,暗中卻要收買人心,交結亡命,對外要和諸部落首領保持密切和友好的來往,擴大個人的影響。跋黑對嶽父則是言聽計從,並依計而行。當初他的哥哥烏古廼奉了遼帝之命往征五國城沒撚部落謝野孛堇,歸途之中身染重病。跋黑得知之後,哀在臉上,喜在心頭。暗自想道:“老二烏古出酗灑悖亂,死於非命。自己雖然是父親的次室達因所生之子,但畢竟算是勇石魯的親生兒子,節度使的繼承者當然是非己莫屬了。”幾天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個顯赫的位置與他無緣,而當上節度使的卻是他的侄子劾裏缽。每當腦海中閃現出這件事的時候,他就不由得大感惱火。他的嶽父麻吉古在失望之餘,更是刻骨銘心,憤憤不平。但他畢竟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背地裏和跋黑密謀定策,欲圖借助烏春等人的力量除掉劾裏缽。盡管在背後加緊活動,但表麵上依然是不動聲色,深藏不露,等待時機。然而,這一切都沒有能夠瞞過多保真的一雙智慧的眼睛,她在暗中時時提防著,但表麵上也是同樣的不動聲色,深藏不露。她不願意在內憂外患交加的時候,過早地揭露他們的陰謀,把事態擴大和激化。

    在外似坦然寧靜而內實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納葛裏村的百姓度過了一月又一月的時光,而麻吉古的六十壽誕也眼看就要到了。用當地諸部落的習俗來講,也就是麻吉古已經看到了六十次草青草黃了。人逢六十大壽,當然是要好好地慶賀一番的。為了給嶽父祝壽,跋黑和他的愛妾麻都葛提前兩天來到了撒阿魯村。毋容懷疑,這似乎應該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們帶來了豐厚的禮物,其中包括兩隻鹿,五隻野羊,兩隻野豬,一隻棕熊。所有這一切,都是跋黑狩獵所獲到的獵物。此外,跋黑還特意送給了他嶽父兩匹駿馬。當然,這應算是比金子還要貴重的禮物了。

    跋黑隻所以提早來到嶽父家中,他是在祝壽幌子的掩護之下,還另有陰謀。其實,麻吉古早已給他送去了口信,要他和烏春在家中見麵,有要事商量。不用多說,跋黑已經心領神會,他明白將要和烏春商量什麽事了。

    就在跋黑到達撒阿魯村的當天,當夜幕剛剛降臨的時候,烏春果然如約而至。但使跋黑感到驚奇的是,與他一起來的還有斡魯部落中人盃乃。跋黑與盃乃有過數麵之識,但卻不曾有過深交。

    在麻吉古家的屋外,依著山崖挖有一個山洞。洞口極為隱蔽,不留心極難發現。進洞之後,便會發現極為深邃,裏麵也很寬敞明亮。洞內又有數室,其中有一室最為隱蔽。室內有石桌、石凳、石床、非常雅致,又很古樸,倒象是神仙聚居之地。這天晚上,這間秘室之內煙霧繚繞,燈火通明。石桌上擺著一隻燒烤全羊,還有鹿脯、牛排、熊掌等物。烏春、跋黑、麻吉古、盃乃四個人圍著石桌而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邊又擠眉弄眼,竊竊而語。他們借著這個機會,正在策劃著一場陰謀。

    烏春嘴裏噴著酒氣,咬牙切齒地說道:“前次,我為風雨冰凘所阻,不能進兵,使得劾裏缽僥幸活到了今天。至今思之,猶是憾然不已。劾裏缽兄弟所依賴的人,也不過是歡都和習不失,盆納、拔達等數人而已。若能設法除去他的這些羽翼,他們兄弟也就勢單力孤,無所能為了。”

    麻吉古說道:“烏春兄弟所言極是,不過要除掉他們,也得有一個先後。數人之中,先除哪個為好?”

    跋黑說道:“劾裏缽領兵在外,以禦桓赧、散達兄弟。隻有歡都留在完顏部落,其實也是暗中監視我們。這是真正的眼中釘,肉中刺,對我們的威脅也最大。依我之見,倒不如先從歡都身上開刀,諸位以為如何?”

    盃乃聽言,冷笑一聲,放下了手中的一塊牛排,說道:“跋黑兄弟所言也是,就以歡都為第一人。若要除去歡都,並非難事。其實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我有一策,名叫借刀殺人之計。隻須如此如此,即可借劾裏缽之刀,殺了歡都。歡都一死,人心離散。我們即可乘機除去劾裏缽其他羽翼,將劾裏缽置於死地。”

    三人聽言,同聲叫好。烏春笑著說道:“盃乃兄弟外表看似粗豪,其實卻是一個精細之人。此計妙極、妙極,不用我等費手費腳,便會叫歡都百口莫辯,活活冤死在劾裏缽手中。這叫借刀殺人,不用見血。”

    四個人越談興致越高,越喝越是興奮。酣飲終夜,不知其醉。此日黎明之時,烏春、盃乃不便久留,起身告辭。踏著朦朧曙色,悄悄地離村而去。

    又隔一天,就是麻吉古的壽誕了。在麻吉古的家中,從一大清早就開始熱鬧起來。跋黑和愛妾麻都葛身著嶄新的服裝,滿麵春風,笑迎前來祝壽的客人們。猛然之間,跋黑的肩頭挨了重重的一拳,他痛的咬牙裂呲,眼冒金花,差一點蹲在地下。回頭看時,隻見一個彪形大漢站在他的麵前,威風凜凜,十分英武,就象是一隻雄壯的小牛犢。一雙劍眉、兩隻圓眼,臉龐棱角分明,給人一種果決、剛毅、不可戰勝的感覺。那人並不言語,隻是一個勁地衝著跋黑笑個不停。

    跋黑並不認識客人,迷惘地說道:“這位兄弟┄…不…┄不┄…”說話之間,麻都葛笑吟吟地趕了過來,搶著說道:“原來卻是申乃因兄弟。”接著,又指著一位和申乃因並排站著的同樣的彪形大漢對跋黑說道:“這位兄弟名叫醜阿,都是駝滿部落中人,和我們是極為相熟的。”跋黑說道:“原來如此,都算是自家兄弟了。”申乃因和醜阿同聲說道:“其實,我們早就聽說過跋黑大哥的名字了,跋黑大哥有什麽差遣之事,我們二人必然會以死力相效。”跋黑聽言,喜之不盡,說道:“好說,好說,既是自家兄弟,就不說兩家話了。”

    開宴之時,跋黑特意邀請申乃因和醜阿二人和自已同席。二人求之不得,慨然應允。飲至半酣之際,申乃因借著幾分醉意,提出和跋黑賭吃肉,也就是看誰吃得快,吃得多。眾人聽了,不由得齊聲叫好。在這種氣氛之中,跋黑更是不甘示弱,當下一口答應下來。原來,按女真人的習俗,以遊牧、狩獵為生,每日所餐,又以肉食為主,而糧食和菜蔬則極為罕見。這使得他們天生下來就體魄健壯,性格豪爽。因此,在人們的心目之中,最能食肉的人則最能體現其勇猛、強健的體魄和個性,也往往會受到部落之眾的青睞和推崇。於是,以吃肉為賭則成了一種時尚和風氣。

    廚師很快送來了兩大木碗羊肉,熱騰騰,香噴噴,分別放置於兩個人的麵前。緊接著又聽得一聲牛角號響,這是發出了開始的信號。兩個人同時動手,張開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真如風卷殘雲,刹那間就把木碗中的羊肉吃的精光。誰勝誰負,實難辨別。有幾個喜歡哄鬧的好事者高聲喊道:“繼續賭,繼續賭。”

    兩個人的神情顯得異常興奮,跋黑大聲喊道:“拿大盆來,拿大塊肉來。”

    廚師聞言,也正想湊一湊熱鬧,果然在兩個人的麵前各放置了一個大木盆,這種大木盆是將數人合抱的圓木掏空而製成的,盆內裝滿了大塊大塊的野豬肉,香氣四溢,十分誘人。二人笑著互視一眼,便如餓了數日的野狼一般,爭先恐後吞咽起來。

    跋黑見對方木盆中的肉越來越少,心中十分著急。但已覺得力不從心,吃的速度明顯減慢下來了。跋黑不願意在眾人的麵前落後,隨手抓起一大塊肉,一下子塞進口中,也顧不得多嚼,便順著喉嚨眼直往下咽。也是天理昭昭,就該出事。那塊肉的中間夾雜著一根不大不小、不長不短的軟骨,未被除去。肉塊入了喉嚨,沒有順暢地咽下肚中,卻卡在了喉嚨眼裏。跋黑胸腔裏憋著一股氣兒,真是難受極了,便使勁呼氣。誰知氣往上逆,那塊肉既不得出,又不得入,不深不淺,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喉嚨眼。直把跋黑憋得滿麵通紅,兩眼直冒火星。情急之中,跋黑張開大口,用手指在喉嚨裏亂抓,想把那塊肉摳出來,誰知那塊肉越塞越緊。他胸中憋的生疼,痛苦之極。隻得大張著口,吸不進氣,也呼不出氣。

    看著跋黑這付狼狽模樣,當下可急壞了他的愛妾麻都葛。她哭著叫著,卻又束手無策。當她的父親急急遣人請來醫覡的時候,跋黑已經是雙目突出,一命嗚呼了。

    這一場突然發生的意外變故,使得壽誕的歡樂氣氛刹那間變得既低沉而又悲哀。但有兩個人的心中卻暗自高興,那就是申乃因和醜阿。原來,他們兩個人都是劾裏缽的心腹,而駝滿部落中人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他們得到歡都遣人送來的信息,要他們在麻吉古壽誕的前前後後多加留神。他們二人注意到了烏春曾經到過撒阿魯村,但並不知道他們商談了些什麽。然而,有一個人卻躲過了他們的眼睛,那就是盃乃。跋黑的突然噎死真是出乎二人的意料之外,他們連夜遣人將這一消息告知歡都。歡都一聽,也是歡喜不盡,又急速遣人送信於劾裏缽。

    其時,劾裏缽尚在軍中,正要派人前往打探桓赧、散達兄弟的消息。薄察部落的沙祗孛堇和胡補答孛堇派遣阿喜前來告急道:“桓赧、散達兄弟火焚裴滿部落之後,又縱兵四處劫掠,薄察部落首當其衝。沙祗孛堇和胡補答孛堇欲敵則力不從心,欲降則心有不甘。是戰是守,請節度使速作決策。”劾裏缽說道:“蒲察部落的命運已經到了最為危迫的緊急關頭,也來不及細加籌劃了。可用詐降之計,表麵上從之,以求自救。但可依然懸掛蒲察部落的旗幟,在交戰之時以與桓赧、散達兄弟區別。密林之中有間道,可將他們的陰謀及時告知於我。”阿喜受命而去。

    阿喜走後,劾裏缽又陷入了深思之中。他欲發兵往討,又懼跋黑從內作亂,心中猶疑,難作決斷。遲疑難決之際,歡都所遣之人已至,他從他的口中得知跋黑已死。初次聽到之時,心中甚喜。繼而思之,又覺悲痛。所喜者,跋黑死後,內難已除。所悲者,跋黑畢竟是自已的叔父,骨肉之情,豈能不哀?遂吩咐冶訶守住營寨,親往駝滿部落迎回跋黑屍骨。又以隆重的葬禮安埋了他。料理已畢,正想返回大營,忽聽習不失從術甲部落返回。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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