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下阻鷹路盈歌惑遼使

    乙烈走後，他的話一直在盈歌的耳邊回響。他應該像乙烈所說的那樣，找出一個更好的辦法。於是，他在密室之中，召集了完顏部落文武精英聚議，專門商討如何執行詔書一事。

    大凡完顏部落頭人議事，極為機密。初時圍坐火爐之旁，並不言語，以指畫灰，表達自己的看法。等到別人會意，便又將畫痕抹去。後來，又修造了一處密室，專供議事之用。說是“密室”，實際上是一個十分隱蔽的山洞而已。洞內極為寬闊，可容納數百人。議事之時，將洞口緊閉，外人便不得進。議事之人，都有義務嚴守機密。完顏部落對泄露部落中秘密的人處罰極重，以棒殺懲之。部落中人以此為戒，不敢有違。

    遼國皇帝的詔書，在完顏部落引起了極大的反應。在他們的首領這一階層中也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因此，如何執行詔書，成了當時最為關心的事情。

    盈歌最先走進密室，接著，歡都、習不失、撒改、阿骨打、斡帶等人也都先後而入。等到所有的人都到齊之後，盈歌又將遼國皇帝的詔書重新讀了一遍。於是，在這個特殊的天地裏，一時間群情激昂，怒形於色。

    歡都說道：“若按詔書上說的那樣賠償阿疎之物，也就是說，我們所作的一切都錯了。那麽，今後還能號令和指揮各個部落嗎？”

    習不失說道：“阿疎忘恩負義，圖謀不軌。遼國君臣不明事理，頒此詔書，實際上是打算扶植阿疎，壓製我們完顏部落。若是按照這個詔書去做，我們不但難以號令諸部，就連自己也都沒有了立身之地了，還有什麽可能去求生存，求壯大了！”

    阿骨打說道：“先祖烏古廼時，部落中有一匹名馬，渾身金黃，人城黃膘馬。先祖去世之後，遼國大臣爭欲得之，先父說道：‘馬乃完顏部落的命根子，如今天下乃多事之秋，馬不可以輕易送人。’後來，遼國大臣求索不已，先父無奈，忍痛將馬割去雙耳，謂之禿耳馬，獻與遼國大臣。遼國大臣見了，笑道：‘人言烏古廼之馬名貴無比，今日見了，哪會想到如此醜陋，不堪入目。’乃拒而不要。今日遼國君臣如此之貪，要向我們索馬數百匹。先父在世之時，連一匹馬都不想送給他們，而今何況還索要如此之多，我們的命根子，豈能輕易送人？“

    撒改說道：“諸位之言極為有理，我們決不能依詔書所說而行事。可是，我們暫時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來與遼國相抗衡。因此，又不能公開站出來反抗。抗詔之罪，那是叛逆之罪，那是死罪呀。如若觸怒了遼國君臣，遼國若發大兵前來征討，完顏部落就要玉石俱焚了。我們必須要有兩全其美的應付之策，既能保住遼國君臣的麵子，又能保護完顏部落的利益。”

    盈歌說道：“過去，我們在和遼國打交道的時候，一直是委曲求全，忍辱負重，以求自保。可是，我們忍受了多少屈辱，使我們的民族自尊心和民族自豪感受到了多大的傷害。今天，這份詔書連給我們一個委曲求全的機會都沒有了。要麽抗詔而行，和遼國君臣公開對抗。要麽順詔而行，犧牲我們完顏部落的最大利益。因此，國相所提的兩全其美的應對之策，也許就是我們所要尋求的最佳方略。”

    斡帶說道：“在遼人的生活之中，海東青名鷹是他們的命根子，他們一天也離不開它。征鷹使者幾乎天天都沿著鷹路來回奔馳，我們完顏部落和生活在鷹路兩旁的部落為此吃盡了苦頭。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在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來轉移遼國君臣的注意力呢？”

    撒改說道：“斡帶兄弟之言，極為有理。依我看來，若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看他們如何應付局麵！”

    眾人聽了，齊聲叫好。盈歌當即修書一封，派阿骨打、阿裏合懣為使，往見鱉故德部節度使忒答，叫他從中周旋。忒答聽了，滿口答應。

    這一天，遼國兩名征鷹使者，奉了皇帝之命，前往五國部取海東青名鷹。行至主隈水和禿答水之間，忽然聽得一聲鑼響，有三位大漢各騎一匹高頭大馬，齊刷刷地橫在路的中央，擋住去路。遼國征鷹使者見了，一齊勒馬而立。問道：“你們要幹什麽？”三個人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們先問我們想幹什麽，此話問得實在無理！且慢，我們倒要先問問你們，你們到底打算想叫我們幹什麽？”兩位征鷹使者見了，對視一眼，壯著膽子，說道：“休得無禮，我們是大遼國的征鷹使者。”三個人聽了，一陣冷笑。其中一人說道：“不提你們遼國征鷹使者還則罷了，一提起你們遼國征鷹使者，就知道是人間惡魔來了。今天，我們要看看你們這些惡魔到底有多大本事。”兩位征鷹使者一聽，心知大事不好，還要裝腔作勢，強逞威風，說道：“給我們閃開，我們要見你們孛堇。若好好送我們去，我們在你們孛堇麵前，美言幾句，他不會怪罪你們的。”三人聽言，又是一陣冷笑，其中一人說道：“好吧，現在我就給你們說一句老實話，你們想見我們的孛堇，休想！在這裏我們是老天爺，比你們那位皇帝還威風百倍！”兩位征鷹使者聽言，這才知道今天遇上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閻羅王，渾身不由得象篩糠似地打起抖來，顫聲問道：“今天，你們到底要幹什麽？”話音未落，在這兩位遼國征鷹使者的耳中，又是一陣叫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第三個人說道：“好吧，現在就告訴你們實話吧，我們最痛恨的就是你們這些征鷹使者。你們給我們這些生活在邊疆地區的部落帶來了災難，帶來了痛苦，帶來了不幸。今天，我們也不殺你們。隻要你們乖乖地跟我們走，那就什麽事也沒有，或許一點苦頭都不讓你們吃。你們要是不聽話，那麽，你們今天就別想活著離開這裏。”兩位征鷹使者聽了，頓時嚇得麵如土色，魂飛天外。當下也不敢再說什麽，掉轉馬頭，拍馬如飛而去。正行之間，忽然又聽得前麵一聲斷喝：“站住，你們向哪兒跑？”兩位征鷹使者聞信，急忙勒住馬，抬頭看時，又見三位大漢，列馬而立，橫在他們麵前。兩位征鷹使者到了這種地步，真是恐懼萬狀，連一點維護自己尊嚴和自持力和信心都沒有了，當下同時大叫一聲，齊齊倒在馬下。從此之後，鷹路阻塞，遼國君臣再也得不到海東青名鷹了。

    失去了海東青名鷹，遼國國君的遊宴真是興味索然，再也提不起神來。然而，他們又不能一日都不遊樂。遼國皇帝指使大臣想方設法，盡快打通鷹路。往時，他們便去麵見完顏部落首領，請其從中調停，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夠辦到。如今有了阿疎這樁事，他們料想今番去找必然會碰釘子，於是便轉而去了鱉故德部落，找到忒答節度使，請求他從中周旋，幫助疏通鷹路。

    忒答節度使聽了遼使之言，當下滿口答應。他安排他們在部落中住下，便向他們告辭，並說道：“貴大使不必焦急，必定有好消息來。”

    過了幾日，忒答回來了，一臉沮喪的神情。遼使見了，心知不妙，卻又硬著頭皮問道：“節度使，這次前去，事情辦得如何？”忒答聽了，連連搖頭道：“唉，唉，別提了，別提了。我這一次去，話還沒說上兩句，就碰了一鼻子灰。人家問我遼國人給了你多少好處，你這樣為他們賣命？”遼國使者聞言，一個個沉默不語。忒答又說道：“唉，唉，貴使也不要怪我說話直率，其實這些征鷹使者依仗遼國之威，平時作威作福，不拿這些邊遠部落的百姓當人看，把這些部落的百姓惹惱了。現在他們認起真來，你可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遼國使者聽了，一時也沒了主意。過了一會兒，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難道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嗎？”忒答說道：“辦法倒有一個，隻是現在不好說。”遼國使者說道：“隻要有打通鷹路的辦法，但說無妨。”忒答說道：“我聽得那些老百姓講，他們最怕的是一個人，然而最相信的也是這個人。隻要這個人出麵，不管用文的，用武的，他們大概都不會拒絕的。”遼國使者問道：“他們所說的這個人是誰呢？”忒答說道：“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完顏部落節度使盈歌。”遼國使者聞言，沉默許久，這才說道：“別的人都好說，隻是這個人現在不好辦。”忒答聽言問道：“盈歌不是和遼國關係甚好，又有什麽不好說呢？”遼國使者說道：“你有所不知，遼國君臣為了阿疎的事，給完顏部落下了一道詔書，要他們向阿疎賠償。這對盈歌來說，是一件極丟臉麵的事情。現在要去找他辦事，他哪裏會答應呢？”忒答說道：“原來這裏麵還有這麽多的瓜葛，我還不十分清楚。你們看這樣行不行，貴使先在這裏再等幾天，我再去完顏部落走一遭，試探試探盈歌的口氣。當然，如果能夠說服他將這件事答應下來，那就再好不過了。”遼國使者聽了，感激不盡。

    又過了幾天，忒答又返回部落，從他那眉飛色舞的神情之中，可以判斷可能比較順利。果然，還沒有等到遼國使者發問，忒答就對他們說道：“盈歌倒是一個痛快人，他說他向來珍視同遼國國君的友誼，並希望這種友好關係能夠長期維持下去。他還說他們的部落隻有依賴於遼國，才能生存、興旺。為此，他很樂意為遼國辦事，大事小事都樂意去做。”遼國使者聽了，高興地說道：“這麽說，盈歌節度使已經來了？”忒答說道：“不錯，他來了，現在正在帳房的外麵。”遼國使者聽了，連忙迎了出來。見了盈歌，他們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半天方才努出一句話：“謝謝！謝謝你不辭勞苦而來。”盈歌卻是一臉坦坦蕩蕩的笑容，胸無城府，泰然自若。

    送走盈歌和忒答之後，遼國使者又在鱉故德部落裏等了幾天。應該說，這短短的幾天，是他們心裏最不平靜，也最不安穩的幾天，他們最為擔憂的是如何回去向遼國君臣交代。有時候他們覺得這一次去一定會馬到成功，因為畢竟是盈歌親身而去了。有時候他們依然覺得前途未卜，從他們所聽到的隻言片語裏麵，他們感到遼國大臣在邊地部落百姓心目之中，簡直是一個魔鬼的形象，而那些征鷹使者簡直比惡魔的形象還要可憎。要說服這些固執的老百姓，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了第五天，盈歌和忒答返回了鱉故德部落。遼國使者深感意外的是，兩位征鷹使者也隨之而歸。然而，有一件事更使他們喜出望外，這就是盈歌還為他們帶來了兩隻思之若渴，望之不得的海東青名鷹。這一件事的處理，使得遼國使者對盈歌大為讚賞，甚至可以說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不會不明白，要是沒有盈歌出麵，他們所麵臨的又該是一種多麽危險的局麵。

    遼國使者和征鷹使者帶著海東青，高高興興地返回了上京臨潢府。這一次，出於一種感激的心情，他們在遼國皇帝跟前把盈歌大大地吹噓了一番。他們說，在東部邊遠部落之中，其他的節度使少十個也不嫌多。可是，像盈歌這樣才能出眾的節度使連半個都不能少。要是沒有了盈歌，我們又到哪裏去找海東青呢？遼國皇帝聽了，大為高興，說道：“這麽說來，盈歌就是海東青，海東青就是盈歌，因為想要海東青才更需要盈歌，因為有了盈歌也就有了海東青，是吧？”朝臣聽了，一片轟笑之聲。

    遼國皇帝有了海東青，心情特別高興。他這一高興，也就把阿疎的事情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此後，還特意派遣特使帶了許多物品前來賞賜平定鷹路的有功者。當然，其中最主要的還是盈歌。後來，盈歌又把這些物品分賞了主隈水和禿答水那些配合他阻擋鷹路的老百姓。又過了一日，盈歌又接待了一位特使。這位特使要他一同起兵反遼。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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