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吾計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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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坐在馬上,腰挎馬刀,麵沉如水。對麵的人影火把越來越清晰,一員將領身著明光戰甲,手提紅纓長槍,正領著百餘名披甲兵士逼近而來。
李曜微微偏頭,眼角餘光便可看見自家行商腳夫陣勢略有所動,似乎有些驚疑。李曜可以猜到他們的心理,他們不明白為何會與潞州軍隊對峙,畢竟在他們看來,眼下的潞州明明是“自己人”呐!
有人說,現代軍隊比古代軍人強,最根本的一點還不是武器裝備,而是知道為何而戰。眼下自家這些據說勇力不弱的行商腳夫們,差就差在不知道為何而戰了——當然,他們根本沒真正做要戰鬥的打算。
李曜不可能跟他們說:眼下這支潞州後院將很快就要不是咱們並帥麾下的軍隊了,他們會造反並殺掉潞帥投靠朱全忠——沒有人信他,因為沒有人相信他能未卜先知。
李曜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要不,就賭一把好了,先看看老子人品如何。
李元審越走越近,他的速度並不快,因為他知道,在對方可以看見自己的情況下,走得越慢,其實能造成的心理壓力反而越大。
可是正當他走到離李曜一百二十步作於距離,已經可以清晰看見李曜長相時,他不過嘴唇微微一動,對麵那英氣逼人的年輕男子忽然麵帶笑容,高聲叫道:“前方可是潞州軍?不知潞帥李公可在營中,晚輩奉命,自晉陽來,拜見潞帥李公!”
李元審正欲高聲喝問,忽然聽得這一番說話,不禁一怔,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吞了回去。他細細打量了李曜一眼,隻見這少年英俊挺拔,身上所穿常服如雲似錦,必是蘇鬆“八蠶絲”所製,此刻正端坐馬上,麵露微笑,氣度雅然高致,令人不覺自慚。
李元審心中忖道:“這少年不知是甚來頭,竟然開口便問潞帥,莫非是潞帥故舊……之子?是了,他說從晉陽來,那想來必是家中與潞帥有舊,不過隻怕多半是第一次出門,否則豈能一見我潞州兵便問潞帥的道理?潞帥乃是堂堂一鎮節帥,焉能大半夜露宿荒郊野外!這少年在潞帥麵前自稱晚輩,隻怕其父與潞帥交情匪淺,我卻不要魯莽,得罪了潞帥故舊,須知不是耍的。”
李元審心中定計,當下收了那副殺氣騰騰的冷臉,擠出一絲笑容,高聲問道:“某乃潞帥麾下牙將,壯武將軍李元審是也!未知閣下是哪家小郎君,尋我家節帥作何道理?”
李曜笑著拱拱手:“原來是李壯武當麵,在下李曜,字正陽,代北人。某在代北,亦常聞壯武大名,言將軍麾下有‘後院將’,乃是潞州精銳,河北雄兵,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麵……某此來,乃是奉並帥帥令,為潞帥送上五千柄镔鐵馬刀,以壯潞州兵威,不知壯武此來卻為何事?”
李元審心中一怔,繼而狂喜:“镔鐵馬刀!镔鐵!並帥竟然送了這樣一筆至寶給潞州!”
所謂镔鐵,其實是古代的一種鋼,把表麵磨光再用腐蝕劑處理,可見花紋,古時俗稱“賓鐵”。明代曹昭的《格古要論》卷六說,镔鐵有旋螺花、芝麻雪花;常用的腐蝕劑為金絲礬,又名黃礬(硫酸鐵)。
其實镔鐵此物,原產自波斯(今伊朗)、罽賓(今克什米爾)、印度等地,約在南北朝時傳入中國。據後世某些專家聲稱,此後中國也掌握了製煉镔鐵的技術。因此元朝工部設镔鐵局,明代新疆、山西都產镔鐵。
在古代,中近東、南亞有花紋的鋼器分為兩大類:一種以印度烏茨(wootz)鋼為原料製成;一種以高碳鋼和熟鐵疊打而成。唐慧林《一切經音義》卷55所說镔鐵“以諸鐵和合”,想來應該是指後者。镔鐵此物,主要作用是用來製作刀劍,所製镔鐵劍極其鋒利,有“吹毛透風”之譽。
然而這其中其實有些誤會,真正的事實是:“镔鐵”並不僅僅指表麵花紋鋼,它從一開始就是作為一種從國外傳進來的高質量鋼鐵製品存在的,用來製作的物品也是多種多樣,顯然很多東西不能像刀劍那麽方便顯現表麵花紋來,後來甚至引申出很多意思,如“镔鐵局”、“镔鐵祠”等。各朝字典對“镔”字的釋義中從未提及花紋特征也可見一斑。事實上,古人對“镔鐵”的定義一直就在鋒利、質量好等方麵,大概也就相當於現在的高碳工具鋼吧,偶爾出現的花紋特征,也會作為稀罕事物認真地加以描述。所以說“镔鐵”並不是“大馬士革鋼”的同義詞,但“大馬士革鋼”的內涵,倒是基本上可以包含於“镔鐵”之中,“大馬士革鋼”更多時候是與刀劍等聯係在一起的。
如果從後世所存文獻的表現來看,“镔鐵”從其特征上來說,大概更接近於包括烏茲鋼、布拉特鋼的坩堝鋼係列,其理由有如下幾點:首先,“镔鐵”文字最早出現於隋代從天竺等地翻譯過來的經書,而當時的天竺正是坩堝鋼的主要產地;其次,镔鐵來源於罽賓等域外之國,而考古發現較早坩堝鋼的巴基斯坦最北部塔克西拉古城,也在古代罽賓國境內;再者,镔鐵一直是中國的一種主要進口產品,不少古文獻提到的幾個主要產地如罽賓、波斯、大食、天竺等恰恰也是坩堝鋼的主要產地。
進口產品從古到今都沒有多少便宜貨,這不必解釋了,珍貴也就理所當然。
镔鐵作用雖然可能有很多,但主要作用大概還是製造武器。古人對刀的品質是有所分類的,譬如:鐵刀、鋼刀、純鋼刀(精鋼、百煉鋼)、柔鋼刀、青鋼刀(镔鐵)、寶刀(極品镔鐵刀、隕鐵刀、烏茲鋼刀wootz)。古時有一種說法,叫做鐵久煉成鋼,鋼久煉柔純,再煉成青,更煉成寶。但是一般鐵匠、鐵坊隻會打造鐵刀與鋼刀。上品的精鋼刀,鋼色純正,煆打而成,其質感如同鋼中美玉。精鋼刀百煉則成鋼,削鐵如泥;柔鋼刀,柔可繞指。至於青鋼刀(镔鐵)、寶刀是世間稀有的珍寶,極難得到——當然,為嘩人耳目,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樣子貨”自然不能歸屬於這其中的分類。
镔鐵有“鑄造”和“煆打”兩種製作方式,“鑄造出來的刀劍”(鑄造結晶花紋鋼)品質優於“人工煆造方式”(焊接)。
“镔鐵”雖然不能等同於花紋鋼,但二者確實也是有很深淵源的。花紋鋼(patternsteel)是用來製作寶刀、寶劍一類名貴器物的帶有花紋的鋼,中國古代又稱“花鐵”、“文鐵”。後世有些學者或者好事之徒將花紋鋼故意渲染得雲山霧罩,神秘非凡,好像外星人一樣不可捉摸,但其實煉鋼隻是一門技術,技術絕非神跡,談不上什麽稀奇古怪。這種花紋鋼本身有時候並無花紋,但隻要把這種原始花紋鋼表麵打磨光淨,或者再腐蝕一下,花紋就會顯示出來。
花紋鋼的花紋形態有如流水,有似彩雲,或像菊花,或類似木紋等等。歐洲人說的“大馬士革鋼”、俄國人說的“布拉特鋼”,以及古時由波斯、罽賓傳入中國的“镔鐵”,在這個意義上來說,都算屬於花紋鋼。中國古代關於花紋鋼的記載至遲始於東漢時,在唐、宋、明、清都可見到。西晉傅玄《正都賦》說的“白辟文身”刀劍、宋沈括《夢溪筆談》說的魚腸劍、鬆文劍等都是由花紋鋼製成的。
如果要具體到唐代,甚至更以前,镔鐵在中國都算比較罕見,但譯來的佛經有“镔鐵”記載,這應該和印度本身對這種產品的使用熟悉有關,並不能代表唐朝本身镔鐵的普及使用,就更談不上冶煉了。
再往後看,情況其實也未見好轉。
宋代有文獻記載產镔鐵的地方值得懷疑的也有不少。哈密產镔鐵主要是因為王延德記載的“喫鐵石”,但其更有可能是隕鐵或坩堝鋼,不過總算是有可能的坩堝鋼冶煉之處了。而高昌回鶻倒是頗有可能掌握了這個技術,因為多次有關文物和其能夠對照相比。
契丹國後來國號為遼,據說遼就是镔鐵的意思,然而從有關資料來看,好像遼國並沒有掌握镔鐵的製造,雖然有契丹獻镔鐵刀給大宋朝的記載,但必須注意到的是,遼國本身還接受從西域諸國進貢來的镔鐵器物,正常情況下,確實卻很難想像生產力低下的遼國自己能夠生產镔鐵。所以文獻之記載問題並不難解釋,其很可能是接受西域來的镔鐵刀再轉送部分給宋朝。
至於遼之國號問題基本可以認為是金人杜撰。四川南賓和湖北武昌產镔鐵的說法也是孤證;而金朝雲內州的青镔鐵是否與镔鐵一回事至今都還沒弄清楚,也沒有直接的實物證據;金人尚佩镔刀也是物以稀為貴,而那“金水總管造”刀是否為中原地區所造,根本不得而知。
元明清三朝,其實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镔鐵製造明證。(限於篇幅,不再細談。)
可以肯定的說,迄今為止,中國境內沒有一例可以準確判斷為镔鐵產品的文物報道。
所以無論從文物考古資料還是文獻資料來看,中國除了西部少數民族地區有生產坩堝鋼的可能外,中原漢人聚居區一直缺乏镔鐵生產的可靠證據。中國自始至終沒有大規模生產镔鐵,一方麵是中國自己的生鐵——生鐵脫碳鋼的鋼鐵技術體係非常完善,而外來的坩堝冶煉高碳鋼的工藝除了滿足少量統治階層內部人員的享樂外並未有多少實際用途,遠不及生鐵改善中國生產工具帶來生產力的進步大;另一方麵,從兵器角度來看镔鐵刀固然為利器,但是在宋代以後逐漸產生的火器技術將軍事技術的競爭從以前冷兵器時代吸引到火器技術上以後,也使中國喪失了進一步研究镔鐵生產工藝技術的動力。元代雖然有西域各國的人士幫助中國生產镔鐵,但是由於曆史短暫,加之統治階級的等級製度,沒有漢人集團掌握這項技術的可能,終於導致了镔鐵不能在中國中原地區生產且絕傳的結果。
雖然如此,但是李曜看過他那做老師的祖父在大煉鋼時代窮心盡血寫成的煉鋼心得和中國鋼鐵製造技術發展的思考隨筆,知道中國在古代沒有堅持發展這種“高精尖”鋼鐵,對於日後火器的發展其實也有巨大的阻礙,因此穿越過來之後,他就一直在琢磨發展高碳工具鋼的事情。
至於這一批馬刀,李曜說是镔鐵,其實真有點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這批馬刀的製造材料確實比以前的灌鋼馬刀質量更好,但絕對稱不上镔鐵。好在唐朝自吐蕃侵入西北以來,已經極少能得到產自印度、中亞的真正镔鐵寶劍,因而這批馬刀要說镔鐵,也能忽悠不少人。
同重镔鐵,價過白銀!
李元審大吃一驚之後,立即對這批馬刀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當下便問:“李郎君,並帥果真命你送了五千柄镔鐵馬刀來潞州?啊,郎君勿惱,某並非質疑,隻是聽聞镔鐵寶刃鋒利無匹,乃是吹毛即斷之神兵,未知李郎君可否不吝一觀,解某心中疑惑?”
李曜心中嘿嘿一笑:“吾計售矣。”當下卻不拿馬刀,反而解下腰間佩劍,割下一小撮馬尾,道:“壯武不妨走近一觀。”
李元審此時對李曜已經沒什麽防備之心,一則是李曜自稱李克用派來運送軍械,這個事情基本沒法仿冒,畢竟他隻帶著兩百人,若要使詐,須知後院將不是耍的;二則李曜自稱代北人士,口音也決然無誤,這一點更讓李元審放心,因為並帥麾下代北人乃是核心,李曜話裏話外似乎跟李克用頗有關聯,跟潞帥李克恭更似乎親密異常,此地本是潞州地界,須知這等事情一問可知,李曜豈敢冒充?
於是李元審便打馬上前到離李曜不過十步之處。李元審不是愣頭青,十步雖然近,對方若是遽爾發難,自己難以討好,然則他乃是後院將牙將,手底下豈能沒有幾分能耐?他自信在對方發難之前,自己的弓箭已經能將李曜射於馬下。
李曜對李元審倒是真無什麽為難之心,見他打馬走近,當下便將佩劍反持,將那一撮馬尾放置其上,輕輕一吹。
這把佩劍乃是他以蘇鋼法煉製,又打磨了整整三個多月,最是鋒銳無比,馬尾被他一吹,立即全部斷作兩截,紛紛飄落。
李元審目光之中立即露出一絲難掩的豔羨,口中驚道:“果然是吹毛即斷!”
李曜把他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笑道:“壯武可瞧得清楚?”
“清楚,清楚得很!”李元審目光在那把劍上定格,似乎挪都挪不開,錯非李曜似乎背景甚大,他恨不得立刻就要將之強搶過來,留做己用。
李曜輕輕一笑:“此劍乃是某之佩劍,製造未久,打磨還不甚完美,不敢輕易贈之,壯武若是喜愛,日後某當精心準備,為壯武送上一柄真正的寶劍,屆時還望壯武莫要推辭才好。”
李元審大喜過望:“此言當真?你要送我一柄比這此劍更好的寶劍?那,那豈非古之名劍亦難企及?這,這卻如何當得?”
李曜心中鄙視這人口不應心,麵上卻是笑得真切,道:“正所謂寶劍配英雄,壯武乃我河東名將,某這凡鐵如何配得?正要精心鍛造一把真正的寶劍,才配得上壯武之勇。”
李元審喜不自勝,哈哈大笑:“李……啊,正陽老弟果然豪爽,不愧代北豪傑,實有並帥之風,若老弟不嫌棄,你這朋友,某交定了!”
李曜微微一怔,忖道:“看來古代的武人對於寶刀寶劍還真是愛逾生命,老子不過答應送你把劍,你就連稱呼都變了,李郎君立馬成了正陽老弟……難怪水滸傳裏及時雨宋江不過靠著一手‘仗義疏財’就能掙下偌大名聲,那麽多牛叉人物見到他,都是一句‘納頭便拜’,原來這年頭的武人忒的好收買。”
李曜卻不知道,他方才說自己是代北人,其實也是李元審這麽輕易就願“交朋友”的一個重要理由。
已故史學大師陳寅恪先生曾用四個政治集團的發展演變來分析唐朝三百年的曆史,這四個政治集團即關隴集團、李武韋楊婚姻集團、安史之亂後以“東南財富及漢化文化維持長安為中心”的長安集團、以及“其政治、軍事、財政等與長安中央政府實際上固無隸屬關係,其民間社會亦未深受漢族文化之影響,即不以長安、洛陽之周孔名教及科舉仕進為其安身立命之歸宿”的河北藩鎮集團。
眾所周知的是,唐朝從黃巢起義以後的曆史,基本上是以李克用和朱全忠兩大勢力集團為中心而展開的,五代五朝中,除朱梁外,其餘四朝均出自李克用這一係統,甚至作為中國曆史正統王朝之一的北宋王朝,也與李克用集團有著一脈相承,割不斷血脈的關係。
不過李曜倒是覺得,李克用所奠基的政治集團,既不同於陳寅恪先生所說的長安集團,也有別於他所說的河北藩鎮集團,它應該是唐末興起於代北地區——即今山西北部、河北西部和內蒙古中部一帶,以沙陀三部落為核心,融合了突厥、回鶻、吐穀渾、奚、契苾、達靼等所謂五部之眾以及漢族等多種民族成分在內而組成的一個自成體係、獨具特色的軍人政治團體。由於它是從代北地區興起的,故後世有學者將其稱之為代北集團,李曜覺得這個稱呼基本上還算不錯。
代北集團的形成和壯大,是與沙陀勢力的消長直接相關的,不能說沙陀集團就是代北集團,但離開了沙陀集團的代北集團,肯定不能算曆史上真正意義的代北集團。而沙陀人從唐憲宗元和四年(809)自靈州遷往代北地區後,大致經曆了朱邪執宜、朱邪赤心(即李國昌)和李克用祖、孫三個發展階段。
關於朱邪執宜的事跡,史籍中留下的記載不多,僅據《新書·沙陀傳》所載,元和四年(809),朱邪執宜率部進入代北地區後,屯守神武川之黃花堆,其部落更號為“陰(按“陰”當為“陘”之訛)山北沙陀”。元和五年,憲宗伐鎮州,朱邪執宜以其軍七百為前鋒。鎮兵解,因功遷蔚州刺史。元和八年,回鶻過磧南取西受降城、柳穀地,詔執宜屯天德以備之。元和九年至十二年唐朝討伐淮西,長慶元年(821)討伐成德,朱邪執宜均率部參加,後入朝留宿衛,拜金吾將軍。大和四年(830),柳公綽奏授陰山府都督、代北行營招撫使。
在朱邪執宜主掌沙陀部落的階段,代北集團發展史上最重要的事件,是實現了沙陀同六胡州昭武九姓胡人的密切結合,形成了所謂“沙陀三部落”。六胡州昭武九姓胡人與沙陀的密切結合,在代北集團的發展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沙陀人從唐末割據爭霸到五代建立封建王朝,無時無處不有昭武九姓胡人的重要貢獻。如李克用部將中,以及後唐、後晉、後漢諸王朝文武官僚中大量安、康、史、何等姓胡人的存在,都說明六胡州昭武九姓胡人同沙陀人一起,是代北集團中的核心和中堅力量。
朱邪執宜卒年不詳,估計大約死於唐文宗開成年間(836—840),其子赤心承嗣。朱邪赤心繼續為唐朝天可汗效力,曾率部參加了武宗會昌年間(841—846)唐朝討伐回鶻和昭義鎮的戰爭,會昌四年澤潞平後,因功遷朔州刺史、代北軍使。宣宗大中元年(847),吐蕃聯結黨項及回鶻侵擾河西,朱邪赤心率部隨河東節度使王宰出征。大中三年,征西戍罷,朱邪赤心被任命為蔚州刺史、雲州守捉使。鹹通九年(868),龐勳起義爆發後,朱邪赤心又率部隨康承訓前往鎮壓,因功被唐廷授予大同軍防禦使(後遷鄜坊、振武軍節度使)的職務,並賜以大唐宗姓。賜天子國姓,這件事在沙陀或者說代北集團發展的曆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因為沙陀本來隻是西域小族,其社會地位不僅不能同中原漢族士大夫相比,即使在內遷各族中,也是微不足道的。《舊五代史》卷91《康福傳》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後唐明宗時,康福出任河西節度使,“有末客姓駱,其先與後唐懿祖來自金山府,因公宴,福謂從事輩曰:‘駱評事官則卑,門族甚高,真沙陀也。’聞者竊笑焉。”
這個小故事中,“夷狄貴沙陀”,所以康福將沙陀人看作為“門族甚高”的一族,但卻受到士人出身的“從事輩”的“竊笑”。要知道,這已經是在沙陀人做了天子的後唐時期,此時尚且如此,那麽在沙陀勢力剛剛崛起的唐末時期,其社會地位就可想而知有多低下了。
朱邪赤心因鎮壓龐勳功而被賜予“李國昌”之名,“預鄭王屬籍”。這對沙陀人來講,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是他們抬高自已社會地位的極好機會。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之所以能得到漢族士大夫們的普遍認可;宋人也將沙陀人李存勖建立的後唐王朝看作是正統,這與曆來主張“華夷之辨”的中國傳統觀念大相徑庭,為何?很明顯,宋人這一觀念的出現,無疑與朱邪氏被賜予李唐宗姓有極大的關係。天子所賜,無比榮耀。
而在朱邪赤心之後,便是飛虎子李克用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