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邢洺之亂(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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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邢洺之亂四”發重了章節名,因此這一章其實是“八”,特此說明。【】趕到汴梁,正心急如焚生怕李存曜已然引天雷炸毀汴梁內城殺入城中,哪知城外隻有一座空營,行軍帳篷都被收走,隻剩些轅門、絆馬還在。

    葛從周心中一涼,隻道李曜已經殺入城中,尤其是城中頗為安靜,更讓他暗暗叫苦,心道:“難不成李存曜大清早引雷殺入內城,這麽快時間便將內城三萬大軍殺得片甲不留,進而穩定了內城局勢?這……這怎麽可能?那,那大王不知是否……”

    正驚懼間,忽然迎麵奔來一隊汴軍服飾的隊伍,葛從周生恐是李曜命人假扮,忙叫麾下準備迎戰,哪知對麵之人竟是氏叔琮!

    氏叔琮老遠喊道:“糟了個大糕!直娘賊的,通美你怎麽跑這麽快!大王王命信使你可遇到了?”

    葛從周急忙上前,道:“氏老!大王可還安好?”

    氏叔琮今個不知怎的,開口就爆粗,又道:“直娘賊的,大王好得不得了,就是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某問你有沒有碰見王命信使呢!”

    葛從周奇道:“若不是見了王命信使,某豈能趕回汴梁?”

    氏叔琮大怒道:“不是那一撥!某說的是大王今早再派的王命信使!”

    葛從周心中暗道不妙,口中道:“某見的信使,說是大王昨夜所派。”

    氏叔琮仰天一歎:“直娘賊的,天不滅李存曜這禍世小妖啊!”

    葛從周大驚,忙問為何。

    氏叔琮歎道:“昨夜李存曜說今早要再引天雷炸城,大王急得一宿未睡,今早甚至搬離了節帥王府,哪知道天一亮派人觀察李存曜動靜,卻發現他那軍營早已空了,看馬蹄印的痕跡,隻怕是往濮州去了!”

    葛從周麵白如紙,驚得長吸一口涼氣:“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氏叔琮又歎:“那還有假?這禍害啥都沒給咱留下,唯獨在營中帥帳留了一張橫案,上麵留了封信給大王,大王看過之後,氣得隻差吐血,唉!”

    葛從周下意識問:“寫的什麽?”

    氏叔琮垂頭喪氣道:“是一首詩,敬尚書說那詩寫得頗不講究,應該是隨手寫就,就是專門氣人的。詩說:人道汴梁險,水繞雄城堅。之日,你卻來要與我一戰,甚至說不出十招,擒我易如反掌……某便是泥菩薩,也有幾分土性子!自那之後,某便發誓,有朝一日,定叫你死在某麵前!”

    李存孝哈哈一笑,狂傲不羈:“若是如此,倒也不冤。你既說是挑釁,那便是挑釁罷了!隻不過,康君立,某不妨直說,那日某其實已然給你留了幾分麵子,若是不然,就憑你這等莊稼把式,能吃我三招?”

    康君立大怒,再懶得說其他,把監斬令一擲:“行刑!”

    李存信的親兵立刻將五匹駿馬牽上,套好刑具,另一頭綁住李存孝四肢和頭頸。康君立大吼一聲:“讓他死!”

    馬上騎士同時猛夾馬腹,揚鞭抽馬,五馬立即奔走!

    李存孝眼中寒芒一閃,忽然大喝一聲,聲如雷霆:“區區五馬,能奈我何!給我回來!”

    隻見那粗壯的繩索猛然被拉直,然後就看見五匹健馬忽然揚踢止步,希律律亂叫。

    再李存信、康君立等人的震驚之下,李存孝大吼著,四肢漸漸縮攏,竟然生生將五匹駿馬拉得倒走!

    李存信倒抽一口冷氣,再也顧不得許多,吼道:“射!亂箭射殺!給我亂箭射殺了他!”

    眾親兵剛剛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便聽見不遠處響起馬蹄聲,一個清朗中帶著憤怒的聲音傳來:“誰敢殺我二兄!”

    李存信與康君立轉頭望去,同時大驚。來者竟是李曜!

    一見李曜領著大批耀武揚威的精騎衝進刑場,李存信心中慌亂,忙道:“某奉大王王命,取叛將安思敬之命!十四郎你若要抗命不遵,可要小心與他一樣下場!”

    李曜萬裏轉戰歸來,身上威嚴殺氣,早不是當年模樣,猛然勒馬,冷冷地看了李存信和康君立一眼,便視他二人如無物,自顧自看了那五匹駿馬上的騎士一眼,道:“還不下馬?”

    五名騎士不知怎的,同時心頭一震,竟然沒等李存信下令,便慌忙翻身下馬,跪倒旁邊。

    李曜一言不發,也翻身下馬,朝李存孝走去。

    李存孝見馬不再用力,也就順勢坐下,看了李曜一眼,神色頗不自然,遲疑了一下,才問道:“正陽……可是大王命你來的?”

    李曜麵無表情,道:“某剛到太原,還未去過節帥王府。”

    李存孝一愣:“那你還來?若無大王王命,你這可是劫法場!”

    李曜道:“若是大王怪罪,某自一力擔當。隻是,就算大王真要殺我兄長,也得容我先為兄長鳴冤!”

    李存孝看著他,深吸一口氣:“你還認我這個兄長?那日……其實隻有嗣昭、嗣源二人願為我求情。而今日,你竟願為我來劫法場,這番情義,某心領了。隻恨大錯鑄成,今生難報,惟願下輩子再與正陽做個真兄弟!”

    李曜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忽然抽劍斬斷他身上的繩索,道:“不必來世,今生未晚。”

    李存孝搖頭道:“今日就算是他二人假傳號令,可大王此番若不殺我,恐難服眾,我已是必死之人。正陽,你神算無雙,這些日子我想起當初你說的那些話,才知句句都是金玉良言,隻恨我稱勇無智,未聽你所勸,如今這般,都是咎由自取……你對我的恩情厚義,我無法報答,隻能在九泉之下笑看你成就大業。”

    李曜微怒道:“你既說我有恩情厚義於你,豈不知大丈夫滴水之恩,當湧泉已報,你若今日死於此地,還談什麽報恩?反倒是每年忌日之時,還要浪費我幾壇好酒!”

    他這話頗為古怪,倒像是找著要人報恩,李存孝聽得一愣,繼而才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正陽既然肯認我這不爭氣的兄長,莫非還舍不得那幾壇好酒了?我聽人說,你李正陽富甲河東,莫非這幾壇酒就那麽值錢?”

    李曜道:“酒雖不值錢,但我卻不喜與死人喝酒,你若要喝酒,隻管活下命來再說。”

    李存孝忽然正了正臉色,道:“正陽,我實話與你說:我等沙場縱橫多年,都知生死有命、成敗在天,若問我怕不怕死,我是不怕的。但問我願不願死,我自然也是不願的。隻是今日局麵,你真以為我還有生路?”這等生死關頭,又是李曜這種在他看來真正有過命交情的兄弟麵前,他也就沒有什麽講究,直接自稱“我”了。

    李曜正色道:“亂世之中,十個人裏麵隻能活下一個,你說這人是如何活下來的?”

    李存孝正一愣,李曜已然說道:“你或許會說是運氣,但運氣絕非關鍵,關鍵在於爭取。若他自己都失去了求生的信念,憑運氣豈能活下去?”

    李存孝深吸一口氣:“你有辦法讓大王回心轉意?”

    李曜傲然道:“舍我其誰!”

    李存孝看著他,點點頭,卻不再說話。李曜看了,卻是心中暗喜,李存孝這種人,估計從來都隻有他救別人,今天被自己所救,心中肯定一直記掛,從此之後,就是一份最大的羈絆。他本就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這種情況下再說其他,也過於矯情,因此他才會一聲不吭。其實李存孝既然知道他本是必死之人,那自然也就知道自己為他去求情要擔多大的風險,這份情誼,誰可比擬?

    這時節,李存信忽然反應過來,原來李曜帶來的兵並不甚多,約莫隻有幾十騎,看來他因為臨近太原,也不敢領著他從淮南帶來的大軍到處亂跑。尤其是李承嗣和史儼都不在,顯然他們正在留守營寨。

    當下,李存信與康君立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抹殺機,同時微微點頭。李存信忽然把手一舉:“李存曜違背王令,私劫法場,其罪當誅!眾將士,還不速速擒殺此二獠!得二獠首級者,某親自為其尋大王請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李存信畢竟位高權重,這些親兵也不知道這王命是假的,一聽這話,頓時激動不已,看看自己三百人的隊伍,李曜那邊才不過幾十騎,立刻便起了心思,甚至顧不得剛剛用“反拉五馬”這等逆天之行把他們震懾住的李存孝了,紛紛揚刀張弓,準備一戰擒敵。

    李曜冷笑一聲:“李存信,就憑你這等碌碌之輩,也妄想殺我?”

    李存信見他竟然直呼自己名字,顯然是撕破臉皮了,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升起一絲慌亂,強行忍住之後才道:“你違背王令……”

    憨娃兒忽然毫無征兆地朝李存信所在的監斬台縱馬飛奔,李存信和康君立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看見一個壯碩的身影偏偏靈活無比地從天而降,猛然眼前一黑,卻是一個拳頭襲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們早被憨娃兒一拳打暈。

    李曜冷哼一聲,不屑地道:“廢物。”看著憨娃兒擰小雞一般將二人擰了過來,才轉身對李存信的親兵們冷冷地道:“還要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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