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秦王之尊(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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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殿中,李曄正觀賞歌舞,麵前放著一爵玉露酒。【風雲閱讀網.】舞蹈曼妙,美酒盈香,可李曄卻總有些神思不屬,目光時不時有些飄忽,時不時又有些呆滯。

    孫偓不知何時走了上來,遠遠奏道:“陛下,右相上疏,堅辭秦王之冊封,隻肯接受左右十二衛大將軍及增邑、禮儀等授賞。”

    “啊?”李曄仿佛被從夢中驚醒,一時還有些失神:“右相堅辭秦王……為什麽?”

    “這……”孫偓覺得這話問得太失人君之像,但也隻得硬著頭皮漫天胡扯:“右相自謙,德不足而行難及,故不敢受封大國。”

    李曄這時反應過來了,臉色莫名一白,忙將歌女舞姬通通趕了出去,連內侍小黃門都不留,又將孫偓招至跟前,躊躇問:“愛卿,你說……右相是不是知道了那件事?”

    孫偓麵露苦笑,澀聲道:“以今日情形來看,當時長安的一切,怕是都瞞不過右相法眼。這是一局早已設好的圈套,圈套中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是設計者,實際上不過螳螂與蟬罷了,那最後的黃雀,從頭到尾都隻是右相一人而已。”

    李曄麵色刷的一下慘白,囁嚅道:“那……那朕欲收回神策兵權之事,右相也……也知道了?”

    孫偓此時看著皇帝的模樣,那心情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畢竟為人臣子,隻能忍著心中不快,悶聲道:“此事已無僥幸。”

    李曄立即坐不住了,起來急得轉圈:“那卻如何是好?這些藩鎮,最要緊的和最忌諱的,可都是兵權!你說……李存曜不肯要秦王,卻接受左右十二衛大將軍之職,是不是有了什麽想法?”

    孫偓見這皇帝越發沉不住氣了,心中一點信心也消失殆盡,歎息道:“陛下是擔心右相欲為不忍言之逆?”

    李曄不知怎的,忽然暴躁起來,怒道:“如今這長安便似囚籠一般,連朱溫都打不進來,天下再無人能來救朕了!”他大口喘息,忽的一臉悲傷,含淚道:“朕這一生,雖是位尊九五,卻曆經坎坷,無論世人如何看待,朕自己實已看淡生死……朕隻是……隻是不願做這亡國之君、不願做這不肖子孫啊!”

    孫偓猶豫再三,終於重重叩首:“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李曄無力地擺擺手:“說罷,說罷,想說什麽就說出來罷……如今朕這身邊,也沒幾個人願意說真話的孤臣了……”

    “臣遵旨。”孫偓跪在地上,叩首不起,恭敬異常,話卻驚人之極:“陛下,恕臣大逆不道之言:若有一日右相……南麵天下,大唐必不至亡,陛下也絕不會是亡國之君。”

    李曄麵色一變:“你是說……”

    “密使從代州帶回來了代州李家族譜,也就是右相族譜,現在已然查明右相的確出自天家……正是讓皇帝苗裔。”

    李曄頹然坐倒,也不知是失望還是輕鬆,喃喃道:“他自己……知道麽?”

    孫偓果斷道:“為人子者,豈能不知其父?為人者,豈能不知祖?”

    李曄慘然一笑:“是了,他豈能不知……愛卿說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說這皇位兜兜轉轉上百年,最終要還給寧王一係了麽?”

    孫偓沉默一下,語氣說不出的平靜:“陛下以為,讓皇帝之後,與朱溫抑或朱邪克用等人,孰近孰遠?”

    他這話不叫李克用而叫朱邪克用,用意明顯,李曄如何聽不出來?但這空頭天子仍有些心有不甘,遲疑道:“讓皇帝昔日讓皇位於玄宗,今日李存曜……”

    孫偓打斷道:“陛下,何不稱右相李曜?”

    李曄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糾結這一點,無奈點頭道:“李曜便李曜罷……他有沒有可能如其先人一般,並不以皇位為念?”

    孫偓拱手,平靜地道:“若說讓皇帝不以皇位為念,讓皇位於玄宗,可太宗當日也未必僅以皇位為念,卻仍誅殺隱太子,陛下以為何也?”

    李曄心中刺痛,卻仍反問:“何也?”

    孫偓歎道:“時也,勢也。”

    李曄沉默半晌,澀聲問道:“既然如此,朕眼下卻該當如何是好?”

    孫偓猶豫道:“陛下不妨私下遣人對右相說,欲走一趟奉先[無風注:指唐關中奉先縣、今陝西蒲城縣。]。”

    “去奉先作甚?”李曄一時沒領悟過來。

    孫偓麵無表情地道:“自然是去祭拜讓帝惠陵。”

    李曄渾身一震,幾乎說不出話來似的:“……然後呢?”

    “然後?”孫偓歎道:“先看右相如何答複吧……若右相答應,接來下,便該是陛下‘偶查宗籍,知右相乃出天家,禦命歸宗’了。”

    李曄慘然笑道:“好,好,好個‘禦命歸宗’!這歸宗之後,想來便是封大國、賜九錫,接著,就是朕自慚德薄,禪讓帝位於秦王了……好,當真是好極了。”

    孫偓重重地抿著嘴,一言不發。

    李曄無力地擺擺手:“你說得不錯,李曜既是我天家宗室,朕便是將皇位還給寧王一係,也總好過竊賊、蠻夷篡國!你去與他說吧,就按你剛才的意思說……朕也想看看,我李家今日唯一的一個天下英才,到底能不能力挽狂瀾、中興大唐。”

    “臣……遵旨。”孫偓長歎一聲,領旨而去,腳步竟然顯得有些莫名地踉蹌。

    “嗯?”

    崇德坊的隴西郡王府中,李曜抬起頭來,皺眉道:“陛下要去奉先祭陵?橋陵、泰陵、景陵還是光陵?”

    孫偓搖搖頭:“陛下要去的是惠陵。”

    李曜的瞳孔猛然一縮,看著孫偓,麵上卻露出古怪地笑容:“惠陵?孫相公說的,可是寧王墓?”

    孫偓道:“右相慎言,先玄宗皇帝欽賜該處為‘惠陵’。”

    李曜曆來慎言,但今日卻偏偏毫不慎言,又道:“某隻聽聞當地百姓稱其為‘讓塚’,惠陵雲雲,不過一說……帝陵者,如何僅有一間墓室?即便太子,亦有雙墓室。而天子者,該合三墓室,是以稱陵。”

    孫偓淡淡一笑:“右相總攝樞機,若有心糾正此誤,大可以請旨動工。”

    李曜盯著孫偓的眼睛,忽而一笑,輕聲問:“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孫偓反視李曜,不卑不亢:“陛下既為至尊,無論何時何事,皆為李唐社稷著想。但凡於李唐社稷有所臂助者,陛下自然從善如流,右相不必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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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文:“讓皇帝之後”這個伏筆伏了百多萬字,該揭破了,附上一些讓皇帝李憲的介紹。

    李憲,原名李成器,因避玄宗之昭成皇後諱,改名憲。睿宗長子,肅明皇後生,為玄宗李隆基之兄,封寧王。本是睿宗嫡長子的他將儲位讓予睿宗三子李隆基。也因此身後得到了曆史上貼切而獨特的諡號——“讓皇帝”。據記載,唐代曆史上隻有5位追諡皇帝。孝敬皇帝李弘(高宗第五子);殤皇帝李重茂(中宗第四子);讓皇帝李憲(睿宗長子);奉天皇帝李琮(玄宗長子);承天皇帝李倓(肅宗第三子)。而這5位追諡皇帝之中最後一個被廢毀廟祠之儀的(文宗開成四年),就是讓皇帝李憲。可見李憲在當世的地位之高,可以稱得上是5位追諡皇帝之首。

    李憲一生中最閃耀的事跡在史籍之上卻隻是草草帶過。《新唐書》中對此事的過程有著這樣的記載:“睿宗將建東宮,以憲嫡長,又嚐為太子,而楚王有大功,故久不定。憲辭曰:‘儲副,天下公器,時平則先嫡,國難則先功,重社稷也。使付授非宜,海內失望,臣以死請。’因涕泣固讓。”

    由上文描述中的“臣以死請”與“因涕泣固讓”不難看出,李憲避讓太子之位的意誌堅決,絕不是被人脅迫,抑或是迫於形勢所作出的無奈選擇。在儲位鬥爭異常激烈的封建時代,這是極為罕見的現象。是什麽樣的考量使得李憲做出這樣的決定,而這樣的考量又來源於怎樣的現實環境呢?做出避讓儲位的決定,又會給李憲此後的生活帶來哪些結果及影響呢?

    依照嫡長子繼承製“立嫡以長不以賢”的規定,李憲將成為太子一事毋庸置疑。實行嫡長子繼承製的初衷就是為了避免統治階級內部的權力爭鬥,從而穩定統治秩序。秦漢及其以後,除清代采取秘密立儲製外,大多數王朝都將嫡長子繼承製作為國家最高權力繼承過渡的基本形式。

    但縱觀曆史,嫡長子繼承製在實際操作中的可行性並不大,抑或是不具備現實條件,抑或是有其它人為因素在作祟。嫡子在曆代君主總數中的比例更是很小,如秦漢兩朝皇帝中僅3人為嫡出,宋代僅3人,明代僅5人。

    就中國古代而言,為爭奪最高統治權而弑父殺兄之風以南北朝與隋唐五代時期最盛。這主要是由於北方少數民族的繼承製度是依照“森林法則”弱肉強食,能者居之。而中原人則習慣於奉行出身和血統為主導的繼承方式——嫡長子繼承製。在民族大融合的背景下,兩種文化的衝突與交融便引發了較長一段時期中,繼承製度在實際操作中的搖擺,其表現是非正常化的統治階級內部的皇權過渡。

    自隋開國至“讓皇帝”李憲所生活的年代,對皇位的爭奪就沒有停歇過。隋代文帝朝的太子楊勇與晉王楊廣,唐代高祖時的太子李建成與秦王李世民,太宗朝的太子李承乾與魏王李泰。其顯著特點便是嫡長子的繼承地位受到了非嫡長子的挑戰,其結果也往往是太子被廢,另立儲君。

    “儲副,天下公器,時平則先嫡,國難則先功,重社稷也。”這是李憲自己對辭讓太子之位原因的官方解釋。其中這“功”由來源於對兵權的掌控。依照“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的慣例,作為儲君的他們不能擁有兵權。最初是出於對儲君自身安全與國家安定統治的考慮。而漸漸的,對功臣將領的不信任使得兵權轉移到了非嫡長子子嗣之手。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的他們就有了與合法繼承的嫡長子競爭的籌碼。功高震主,聲名遠播之時,二者的矛盾也就激化了,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些利益衝突。

    本應依照上述定論發展的儲位之爭,在李憲與李隆基之間卻失效了。沒有兵戎相見,爭鬥結黨,而是平靜異常,兄友弟恭,甚至相互謙讓。也許是30年的世事變遷使李憲已經看慣了這一次次曆史悲劇的重演,開始了對曆史的反思。這就不能不談及李憲超脫這種曆史宿命的特殊性。

    李憲不僅是嫡長子,而且還有著兩次被立為皇儲的經曆。“文明元年,立為皇太子,時年六歲。及睿宗降為皇嗣,則天冊授成器為皇孫。”雖然,就這點而言比起李隆基有很大優勢,但這兩次都是武則天定立李憲為皇儲的。例如,天授元年,武則天稱帝,改國號為周,“以皇帝為皇嗣,賜姓武氏;以皇太子為皇孫。”李旦變成了“武旦”,李成器也就變成了“武成器”。作為其祖母武則天法定繼承人的李憲還曾有過姓武的經曆。在反武勢力奪得政權的當下,這兩次的儲君經曆自然就很少有人提及了。加之自隋唐開國至李憲所處的時代,對於非嫡長子繼承皇位,大家都已經司空見慣了。李隆基做太子所遭到的輿論阻力會很小。

    李憲那酷似父親李旦的性格並不擅長與人結交。從李憲墓的壁畫內容上也反映出墓主人情趣高雅,淡泊名利,深居簡出,與琴簫為伴的性格特點。與現已發掘的李氏皇族墓葬壁畫相比,李憲墓壁畫中沒有迎賓的熱鬧場麵,沒有馬球場上的馳騁爭鬥,隻有音樂歌舞和溫文爾雅的仕女形象,這與唐書記載中李憲精通音律、為人謙和謹慎,從不與外臣交結的為人宗旨、性情特征相符。李憲“尤恭謹畏慎,未曾幹議時政及與人交結,玄宗尤加信重之。”再加上對政治興趣不大,可以說是朝中無人。韋氏失敗後,其族人韋嗣立險些被株連。李憲敬重其正直的為人,“以嗣立是從母之夫,救護免之”。而這唯一曾受過李憲恩惠的韋嗣立又被貶謫。並且從李憲對韋嗣立的救助來看,李憲為人善良,也確實不精於政治,至少沒有掌控當下全局的觀念。

    李憲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唐隆政變,但對於李憲是否參與了擁立睿宗即位這一事件至今還無法斷言。隻有《資治通鑒》上有著關於李憲與李隆基一同力勸睿宗登位的記載。劉幽求對宋王成器與平王隆基說,相王應出鎮天下了,“眾心不可違,王雖欲高居獨善,其如社稷何”!而後“成器、隆基入見相王,極言其事,相王乃許之”。加之李憲本人並非無能之輩,以及玄宗即位後對李憲的各種“嚴加防範”,我們可以猜測,李憲很可能參與了擁立睿宗的活動。即使是這樣,李憲的功勳仍遠遠不及三弟李隆基。

    李隆基有著聯合姑姑太平公主蕩平韋氏之亂的業績與輔助父親李旦重登大寶的功勳,且手握重兵猛將,極富政治頭腦。李隆基有著較高的政治素養,更有親自掌管的軍隊作為政治憑借。就連榮寵不衰的太平公主都“憚其英武”。與他相比,兄長李憲在政治上表現平平,幾乎無所作為,一貫秉承了大唐“始祖”老子道家的無為思想。總體來講,其實力自然不及李隆基。

    對李隆基而言,結交親信,籠絡大臣是他的專長。之所以能夠登上太子之位,也離不開在一旁敲邊鼓的大臣們。討論立儲議題時,“大臣亦言楚王有定社稷功,且聖庶抗嫡,不宜更議”。作為堅定的李隆基支持者的劉幽求向睿宗力挺李隆基登位。“臣聞除天下之禍者,當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求君親之難,論功莫大,語德最賢,無可疑者。”上麵提及的劉幽求隻是其中一個。鍾紹京,崔日用,劉幽求這些都是李隆基平定韋氏之亂重要的依靠力量,他們自然是以李隆基馬首是瞻。例如韋安石,姚崇一類人,則是因為不攀附太平公主而後逐漸加入李隆基陣營的。

    雖說當時“宰相七人,五出公主門”,但剛剛聯手挫敗韋後不到十日的太平公主與李隆基尚未產生實質矛盾。由於睿宗意願不明朗,太平公主一方也秉承同樣是侄子,二者皆可的態度保持中立。朝中的蕭至忠,崔湜,竇懷貞,岑羲,薛稷等要員均為太平公主一黨此時都沒有表態。

    可見朝中形勢也對李憲成為太子不利。而且,唐太宗在處理太子承乾與魏王泰爭儲之事時曾采用棄而立新的方式,提出“自今太子不道,藩王窺伺著,兩棄之”。並以此作為祖製來沿襲。如果儲位鬥爭在李憲與李隆基之間重演,隻會落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結果。

    在皇權至上的時代,皇帝有著主宰世事的大權,皇帝的態度至關重要。曆史上也不乏這樣的例子,同樣是麵臨平凡的嫡長子與能力出眾的次子之間的抉擇。明成祖朱棣卻舍去功勳卓著的次子朱高煦,立嫡長子朱高熾為太子。雖然睿宗李旦十分認可李隆基唐隆政變中的出色表現,“宗社禍難,由汝安定,神抵萬姓,賴汝之力也”。但從未吐露過自己對立儲一事的態度。睿宗完全可以自己來拿捏這個事情,而他卻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在審視整個事件,將決定權交予兩個當事人及朝中大臣,其中不乏“公議”的味道。

    知子莫若父,睿宗對此事也有著他自己的考量。對於二者的性情與能力,李旦想必十分清楚。作為父親,他心中應該會更加傾向於李憲。這父子二人的性情實在是驚人的相似。作為皇帝,選擇權利繼承者卻不可意氣用事,李隆基自然是不二人選。正是睿宗對二人的了解,將整個事件極力促成完美。首先,李隆基登位毋庸置疑,此時睿宗拋出“公議”的意圖不免有敲打李隆基之嫌。其次,也要以此提醒他要善待兄弟,不要過於鋒芒外露。加之,李憲的謙讓,李隆基的野心他都看在眼裏。為了避免李隆基登位後兄弟間的爭鬥,睿宗可以借避讓儲位一事向李隆基討了一個人情。也正因為如此,登上皇位的李隆基感激兄長的避讓,從而使此事成為玄宗即位後,調節兄弟間誤會和摩擦的緩衝區。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睿宗一生活在激烈權力爭鬥的夾縫中,此時也是這樣。登位後的睿宗夾在兒子李隆基與妹妹太平公主之間,他需要憑借自己的皇帝的權威來平衡這兩股政治力量,來求得生存。縱觀睿宗一朝就不難發現,睿宗在太子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的鬥爭之中時常扮演著居中調和的角色。例如,在太平公主勢力咄咄逼人之時,睿宗便搬出“傳位太子”的話題。使得占領優勢的太平公主無法招架。睿宗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嚐與太平議否”,“與三郎議否”。這就不難看出睿宗的整體策略。曆盡風雨,睿宗的親身經曆告誡著他,皇權應掌握在強者手中。如果皇帝勢弱,周圍就會引來眾多覬覦者,不論是兄弟親屬,還是妻妾外戚,抑或是權貴寵臣,最終將會成為眾矢之的。唐代高宗,中宗,睿宗三朝之所以內爭不斷,皆源於此。

    唐隆元年六月二十七日,就是在唐隆政變半個月後,李隆基被確立為太子。就在同年七月,睿宗昭告天下,改元景雲。從時間上也不難看出,從政變開始肅清韋後勢力到睿宗複位,再至儲位問題討論直到確立太子,這一係列事件僅僅用了十五天。立儲議題的討論會也就變成了唐隆政變的善後表彰會。在政變的大背景之下,李憲被立為太子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本以為事情會到此為止,卻沒有想到,太平公主由於與李隆基矛盾升級。景雲元年十月,就是立太子三個月後,也是姚崇宋璟奏罷斜封官兩個月後,太平公主開始在朝中散布“太子非長,不當立”的言論。不僅如此,太平公主還找到李憲,提出了“待崔湜蕭誌忠到,當輔政,廢太子,以爾代之”的建議。一時間,儲位風波又將李憲推到了風口浪尖。為平息風波,李憲果斷行事,“馳告皇太子”。而後與太子李隆基一同將姑姑太平公主在朝中散布言論一事上奏父親睿宗,並再次推辭謙讓,重申自己不願做儲君的立場。可見李憲不僅在立儲時主動避讓,並且還果斷支持李隆基做太子,堅決拒絕了太平公主的拉攏。這是李憲明智的選擇。很明顯,太平公主隻是將李憲當做打壓李隆基,壯大自己勢力的工具罷了。擁立嫡長子隻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一旦李憲被立為太子,他也隻是一個受太平公主擺布的傀儡。由於流言的影響之大,不得不使睿宗親自下製,“戒諭中外,以息浮議”。至此,來勢洶洶的儲位風波才得以平息。

    雖然強風過境,卻餘波未平。太平公主仍不放棄她“欲更擇暗弱者立之以久其權”的想法,希望以李隆基的失誤來打壓他,並借機扶持李憲登上儲位。於是在太子東宮布下眼線,監視李隆基的一舉一動。“太平公主用事,尤忌東宮。宮中左右持兩端,而潛附太平者,必陰伺察,事雖纖芥,皆聞於上,太子心不自安。”更重要的是在朝局上下功夫,“太平公主與益州長史竇懷貞等結為朋黨,欲以危太子”。從而造成了“在外隻聞有太平公主,不聞有太子”的現象。

    為扭轉當下兩虎相爭的局麵,姚崇宋璟提出了如下建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長孫,太平公主交構其間,將使東宮不安。請出宋王及豳王皆為刺史,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為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暨皆於東都安置。”睿宗則欲維持二者對峙的平衡,並以政治手段使李憲脫離儲位爭鬥的漩渦。便提出“朕更無兄弟,惟太平一妹,豈可遠置東都!諸王惟卿所處。”將太平公主移至京城旁邊的蒲州。太平公主必然對此提出強烈抗議,“乘輦邀宰相於光範門內,諷以易置東宮”。此時李隆基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讓步,主動向睿宗上奏姚崇、宋璟有“離間骨肉”之嫌,請求加以嚴懲。不久後,姚宋二人均被外貶為刺史調離京城,李憲與李守禮的刺史任命則被取消。在太平公主的聲威之下,睿宗李旦與太子李隆基的如意算盤都落空了。李憲失去了遠離京城,置身事外的機會。兩個月後,由於睿宗突然意圖傳位太子,李隆基不知其用意,連忙請辭儲位,太平公主則借機回到京城。直到先天二年(713年)太平公主兵敗被賜死,姑侄二人的鬥爭就一直延續著,此時的李憲也隻能身處其中,力求自保。

    李憲的幼年與少年時代正是其祖母武則天統治時期。長壽二年,其母(肅明皇後)與李隆基之母(昭成皇後)均因被戶婢團兒誣告涉嫌巫蠱而被武則天於宮中秘密處死,屍骨無蹤。不論真相如何,此事件定源於諸武勢力對已降為皇嗣的李旦的打壓。自武則天稱帝後,“傳子亦或傳侄”的鬥爭就沒有停息。被立為皇嗣的李旦便成了武承嗣、武三思之徒的眾矢之的。對權利的爭奪,使得兩位妃子無辜喪命,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

    這樣的打擊對此時14歲的李憲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同時也對他今後的人生影響很大。父親李旦為求得生存,減少諸武勢力對自己的防備,隻得故作平靜,生活一如往常。並且也告訴孩子們要抑製悲傷的流露。這讓李憲了解到在鬥爭激烈的宮廷中生存實屬不易。人在不同的年齡段,不同能力的發展是有差異的。

    較為年長的李憲,對於母親的死亡可能觀察的會更為理性。心理學家瑟斯頓的研究表明,14歲孩子的知覺速度已超過成人的90%,推理能力已達到成人的80%。而對於同時遭受這樣打擊的8歲的李隆基而言,他還沒有形成對複雜事件的分析能力,直觀的感覺會相對感性。畢竟8歲孩子的知覺速度是成人的一半,而推理能力僅為成人的30%。心中的痛苦情緒受到壓抑無法宣泄,便會植根於其潛意識之中。

    弗洛伊德曾在他的精神分析學說中提出,兒時重大而深刻的經曆會對其後的人生產生巨大影響。同時,現代心理學理論中也提及深層心理(即潛意識)表現的四大來源之一便是“與感情有關的痛苦回憶”。也許正是母親的死亡使得李憲潛意識中存在對宮廷鬥爭的恐懼和對平淡生活的渴求。在宮廷鬥爭中強烈的生存**,是他辭讓儲位的主觀因素之一。

    有著相同經曆的李憲與李隆基也有著相同的訴求。失去母親所帶來的母愛的缺失導致他們轉而追求兄弟間的關懷,在其他家庭成員的身上尋求感情來彌補。在心理學上,這種補償心理是通過加強自己的其他方麵來彌補或掩蓋其生理或心理上的缺陷。是一種自我防禦機製,可以幫助人們減輕內心的痛苦。所以,李憲與李隆基的兄弟關係一直很好。

    李憲去世後,李隆基曾回憶與李憲一同度過的少年時代,“遠自童幼,洎乎長成,出則同遊,學則同業,事均形影,無不相隨”。就是到李隆基即位後,兄弟關係依舊如故,“玄宗既篤於昆季,雖有讒言交構其間,而友愛如初”。玄宗常常“幸寧王第,敘家人禮”,還對李憲不拘泥於君臣之禮,以“寧哥”相稱。寧王李憲也曾為玄宗親自撰寫一部起居注。玄宗對此十分感激,“寶惜此書,令別起閣貯之”。但很可惜,此書毀於安史之亂,沒有能留存下來。如此堅實的兄弟情義在權力鬥爭麵前是經得起考驗的,李憲將儲位讓出,也與長期經營的兄弟之情不無聯係。

    幼年母親的缺失,使得父親的角色在家庭生活中顯得更加重要。不論是先天遺傳也好,還是後天熏陶也罷,李憲與其父睿宗的性格十分相似。

    唐睿宗李旦是中國曆史上一位性格獨特的皇帝。他的父親,母親,兄長,侄子,兒子都做過皇帝。甚至連嫂子,侄女,妹妹都有稱帝的野心。可以說他生在一個充滿**的家族中。睿宗“自則天初臨朝及革命之際,王室屢有變故,帝(睿宗)每恭儉退讓,竟免於禍”。為了保全自己他一生曾三度讓位。一讓母後,二讓兄長,三讓兒子。在紛繁的宮廷鬥爭中他的應對策略就是謙讓與沉默。

    李憲很好的繼承了父親睿宗“讓”的個性。中宗即位後,封李憲為蔡王,遷宗正員外卿,加賜實封四百戶,通舊為七百戶,榮寵之至。但李憲卻“固辭不敢當大國,依舊為壽春郡王”。

    李憲從父親李旦的一生中學得了“讓”字。推功尚善曰“讓”,德性寬柔曰“讓”。玄宗在李憲去世後追其諡號為“讓皇帝”李憲長子汝陽郡王李璡“又上表懇辭,盛陳先意,謙退不敢當帝號”。玄宗稱讚李璡有李憲的遺風。在李憲的身上,謙讓似乎已經深化為了一種傳承,就連他的兒子李璡也因此受到玄宗的褒獎。謙讓的本性使李憲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讓皇帝”。

    李憲有著濃厚的藝術氣質,在繪畫,音樂方麵頗有造詣。史書記載寧王李憲善畫馬,曾在長安興慶宮花萼相輝樓畫有《六馬滾麈圖》,玄宗最喜其中的“玉麵花驄”,說是“無纖悉不備,風鬃霧髭,信偉如也。”李憲少年時期即才氣過人,成年後精通音樂,尤其對西域龜茲樂章具有獨到的見解。

    眾所周知唐玄宗對中國古代音樂的發展貢獻巨大,尤其是宮廷樂舞的發展和梨園的創立。而這背後也離不開兄長李憲的鼎力支持。開元二年,玄宗隆基決定“置內教仿於蓬萊宮側,居新聲、散樂、倡優之伎”,並明確“命寧王主藩邸樂,以允太常”。

    因埋葬李憲夫婦的惠陵遭盜掘,陝西省考古研究所於2000年3月對其進行搶救性發掘。李憲墓的發掘為研究唐代的社會曆史提供了豐富的實物資料。李憲墓的文物很豐富,涉及的問題也很多,例如墓內發現的胡人、突厥人及西亞歐洲人形象;既有吐蕃的服飾,也有胡舞胡樂,更有西來的良馬。在墓室東壁繪有《觀賞樂舞圖》,這幅壁畫的上部為如意雲朵,下部分為三組,南部為坐於方氈上的六人樂隊,分為前後兩排,有打銅鈸者、吹笛者、打鼓者、吹笙者、撥琴者、彈琵琶者等。其中有男有女,有中原人也有胡人。墓室內的壁畫十分有特點:樂舞圖被繪製於墓室東壁最注目處,且其他三麵壁畫中人物較少,以雲紋為主。主要表現了封建貴族的奢華生活與樂舞場麵。也體現了墓主人李憲生前精通音律歌舞及其對音樂的喜愛。

    在文化藝術領域多有建樹的帝王在中國曆史上很少享有美名。沉迷樂舞的陳叔寶,精通詩詞的李後主,擅長書畫的宋徽宗在政治方麵都是一塌糊塗。文化藝術給人帶來的是感性思維,與政治上的理性思維不同。對文化藝術極其喜愛的他們對於政治的熱情不高,即使心懷天下,也隻是空有熱情,缺少更為理性的東西,這樣的性格也不適宜做皇帝。

    在考古發掘中,李憲墓壁畫內容裏融入諸多道家思想,如:導引亡靈的飛人圖案,震懾鬼魅的青龍、白虎形象,及標誌方位的朱雀玄武圖都是我國傳統道教在喪葬習俗上的體現。李唐開國,遠追道家的老子為祖先。雖然母親武則天崇佛,但唐睿宗李旦對道家思想卻是情有獨鍾。他本性尚道,為人處事也講求無為。其在位期間興修道觀,兩個女兒金仙公主與玉真公主也出家度為女道士。玄宗即位後也秉承崇道抑佛的政策。由此推斷,李憲對道家思想應該也是極為推崇的。同其父李旦一樣奉行道家無為的李憲,估計對政治的興趣也不大。太子的位子也許對於他來說無關痛癢。

    玄宗即位後,也曾將李憲讓位的事跡大書特書。他在李憲去世後感慨道:“天下,兄之天下也;兄固讓於我,為唐太伯,常名不足以處之。”也許他從沒想到過大哥李憲可以自覺將儲位讓出。李憲對玄宗可謂是傾力相助,最終也是結局完滿。

    李憲在玄宗即位後時常借機告誡玄宗不要好殺輕生。看到玄宗沉溺於音聲,李憲也為此擔心。提醒玄宗,“曲雖佳,然宮離而不屬,商亂而暴,君卑逼下,臣僭犯上。發於忽微,形於音聲,播之詠歌,見於人事,臣恐一日有播遷之禍。”玄宗聽後默然不語。等到安史之亂爆發後,世人開始回味深思李憲曾說過的話。

    李憲雖讓位,但作為兄長也時常敲打玄宗,委婉的提出建議,玄宗也可以虛心聽取。這樣和睦的兄弟關係曆史上很難再找出第二。也可以看出李憲避讓儲位不是他的無能,而是出於他審時度勢的智慧。

    玄宗李隆基也同樣了解大哥李憲並不是一個無才無能之輩。隻是李憲不願做皇帝罷了,當然,也沒有機緣。但再堅實的兄弟關係在權力鬥爭麵前也會顯得蒼白無力。你無稱帝之心,並不代表你周圍的人沒有擁立之意。玄宗的四位兄弟再加上章懷太子李賢的兒子李守禮五位正統的皇室貴族,正是玄宗的防備對象。為做到防患於未然,玄宗李隆基未雨綢繆,即位後不久便實施了一整套削弱諸王勢力的方案。大致可以分為宅邸監控、調任地方和情感關懷這三個方麵。

    唐隆政變之前,玄宗兄弟五人一同居住在長安的興慶坊中,也稱其為“五王宅”。“及先天之後,興慶是龍潛舊邸,因以為宮。”而玄宗為表示其兄友弟恭,親密無間,便讓兄弟們都住在了興慶宮的周圍。“憲於勝業東南角賜宅,申王揮,岐王範於安興坊東南賜宅,薛王業於勝業西北角賜宅,邸第相望,環於宮側。”同時,“玄宗於興慶宮西南置樓,西麵題曰花萼相輝之樓,南麵題曰勤政務本之樓。”玄宗還時常登樓,“聞諸王音樂之聲”。這個花萼相輝之樓無疑就是一座瞭望塔,登高遠眺,興慶宮周圍的諸王府邸盡收眼底。如有異動,便可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若查看當時長安城的市坊地圖則不難發現,建花萼相輝之樓的目的直指寧王李憲。李憲所居住的盛業坊緊鄰興慶宮並位於其的正西方向。李憲的王宅在盛業坊的東南角,而花萼相輝之樓則在興慶宮的西南角的西側。其位置與李憲宅在同一橫線上,之間隻隔有一條路與兩道圍牆。登高觀覽,李憲府邸內的狀況就如同“現場直播”。看似生活瀟灑無拘無束的李憲,其實完全生活在玄宗李隆基的眼皮底下。

    事實上,花萼相輝之樓也發揮了其應有的作用。唐人筆記《酉陽雜俎》一書中曾記載:玄宗登上花萼相輝之樓“伺察諸王”,看到“寧王常夏中揮汗鞔鼓”。此時的玄宗不免有些許擔心,何物如此重要,便派人前去查探。來人回報說李憲“所讀書乃龜茲樂譜也”。玄宗聽後很開心,說:“天子兄弟,當極醉樂耳”。對宅邸的監控還反映在諸王與朝中大臣的交往上。他曾發布“禁約諸王,不使與群臣交結”的命令。薛王李業就因與大臣張說交往過密而遭到玄宗的懷疑。但由於李憲不善交際,所以也沒有什麽把柄可抓。總體上來講,諸王對玄宗的心思也是頗為了解,事事時時恪守本分,避免禍事上身。

    玄宗即位初期,開元二年至八年間外放諸王到地方去任州刺史,但規定諸王不得幹預地方事務,州務由地方官員主持。這樣一來,調任地方的諸王既遠離中央又無法在地方上培植割據勢力。同時,為鞏固兄弟情誼,“敕宋王以下每季二人入朝,周而複始”。

    身處京城之中,諸王的生活在玄宗的關懷之下也非常充實。除了入宮宴飲以外,諸王還要“每日於側門朝見,歸宅之後,即奏樂縱飲,擊球鬥雞,或近郊從禽,或別墅追賞,不絕於歲月矣。”玄宗與幾個兄弟都喜好音樂,歌舞宴飲則成為了他們的日常必需。法國政治學家賈克·阿達利認為,音樂在本質上屬於政治,與政治權力係統緊密相扣。音樂是政治階層的一個反射。音樂可以讓大眾遺忘,讓大眾相信,讓大眾沉寂。在這三種情形中,音樂都是維係權力的工具。玄宗正是運用音樂這種政治工具來使諸王沉醉其中,樂不思蜀。禮尚往來必定是最常用的交流感情的方式,對於皇帝來說,那就叫賞賜。玄宗“居常無日不賜酒酪及異饌等,尚食總監及四方有所進獻,食之稍甘,即皆分以賜之。憲嚐奏請年終錄付史館,每年至數百紙。”賞賜隻是額外收入,諸王的實質收入還是食封。“唐法,親王食封八百戶,有至一千戶;公主三百戶,長公主加三百戶,有至六百戶。”玄宗即位後,“朝恩睦親,以寧府最長,封至五千五百戶;岐、薛愛弟著勳,五千戶;申府以外家微,至四千戶;邠府以外枝,至一千八百戶。”自李唐開國至李憲所處的時代,隻有其父李旦在中宗時期為相王時食封七千戶,食封數量多於李憲。物質享受在帝王之家向來算不了什麽,精神支持才是難能可貴。“憲寢疾,上令中使送醫藥及珍膳,相望於路。”人在生病時,不僅抵抗力差,而且精神也十分脆弱。一旦受到他人的關懷,非常容易感動。史書上曾有玄宗為薛王李業親自煎藥,甚至不小心將自己的胡子燒著了。雖然關於李憲生病情況的史料中沒有玄宗親自煎藥的記載,但李憲作為玄宗兄長,長兄如父,也必然會有相類似的事情發生在李憲身上。

    寧王李憲的後半生,就在玄宗李隆基如此這般的“關照”之下平靜度過了。

    在李憲墓中出土的漢白玉殘簡從質地、字跡特征、規格尺寸,並與《唐大詔令集》所載讓帝、恭後哀、諡冊原文比較可區別為四副,其中之一為讓皇帝哀冊。當中有這樣的句子:“蓋景龍歲先帝即位,王嫡長,將立為皇太子,讓大功與我皇,洎薨落讓存,又追崇之義。……昔真人述作,表高潔於讓王,太伯聞乎有周,皇昆昭於聖唐。”字字都透出李隆基對大哥李憲的感激與敬重之情。

    清朝詩人何亮基曾有《遊惠陵》一詩,其中曾寫道:“宮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間作讓皇。”縱觀中外古今曆史,能有幾人可以做到讓位於賢!李憲所處的時代與他的自身經曆讓他了解到宮廷鬥爭的血腥和殘酷。早已洞悉天機,看透塵世紛擾的李憲避讓儲位。人們常說的,退一步海闊天空,便是這個道理。

    李憲避讓儲位,雖然在史書上的記載隻是寥寥數字。但其中所涉及到的權利利益糾葛卻十分繁雜。李憲對儲位的避讓是貫穿睿宗一朝的最顯著問題——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的權力分配問題的一具體化表現。儲位問題也是雙方長期以來的鬥爭焦點。李憲的避讓決定,在一定程度上不僅穩定了當時的政局,同時也大大減少了李隆基掌權過程中的阻力。使得李唐王朝的皇權在經曆30年風雨飄搖之後,能夠完全牢固地掌握在李姓皇帝手中。至此,貞觀之治之後的一大治世,開元盛世才得以出現。也正是由於李憲的避讓,以及玄宗即位後對兄弟關係的處理,成為了曆代統治者的傳誦經典與效仿對象,也是他們留給世人的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