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打馬遊街的新科狀元(半夜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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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沈雪峰送走以後, 徐鴻達感覺身心疲憊,簡單梳洗下倒頭就睡,一覺就到了日上三竿。剛起來還未等吃茶飯, 國子監就來人了,說是來送明日金殿傳臚穿的衣裳。徐鴻達忙親自到外迎接,見來的是隔壁的國子監祭酒馬德誠。

    隻見馬德誠後頭跟著兩個小廝,分別捧著托盤, 上麵放著二梁冠、紗帽、朝靴、氈襪等物, 從頭到腳都配的十分齊全, 連腰上的掛飾都不缺。

    徐鴻達連忙將馬德誠迎到正廳, 馬德誠笑道:“今日一早殿試榜單揭曉,恭喜誌遠高中狀元。”

    雖然見那衣裳徐鴻達已猜中幾分,但親耳聽到仍喜不自禁, 連忙向馬德誠道謝。馬德誠笑道“原是要進士自己去國子監領衣裳的,但我見到你的名字, 就去將狀元冠服要了過來, 想著得親自向你道喜, 順便沾沾你這新科狀元的喜氣。”

    徐鴻達此時已經極力掩飾自己心裏的喜悅, 麵上還故作震驚:“多謝馬兄給我帶來這樣的好消息,原本我還以為明日金殿傳臚時才能知曉名次呢。”

    馬德誠解釋道:“我朝天子十分重視金殿傳臚的儀式, 也是對天下讀書人的一種激勵。因此金殿傳臚時, 狀元和其他進士著裝都有嚴格規定的。旁的進士還穿你們前日一起領的進士巾服, 明天你可是獨一份。”

    徐鴻達連忙謙虛幾句, 又打聽道:“不知榜眼和探花是哪位貢士?”

    馬德誠笑道:“說起榜眼和探花還有個有趣兒的事, 前十名的文章送到禦前,你這個第一甲第一名是皇上親手在試卷右上角朱批的。可到了榜眼和探花那,皇上有些猶豫了,你猜為何?”

    徐鴻達猶豫了片刻,小聲問:“難道是不相上下,難以取舍?”

    馬德誠笑道:“其實兩篇文章明顯其中一篇更勝一籌,可惜的是文章做的略為中庸一些的那個貢士已過不惑之年,據說頭發都有些白了。本朝一直以來有挑選年輕貌美的人為沿街探花郎的傳統,於是便把那位不惑之年的貢士點為第二名,讓沈太傅的小兒子沈雪峰做了探花郎。”

    “沈雪峰?”徐鴻達感覺眼前一黑,按照曆來的傳統,一甲的三人都是要去翰林做編修的,想想以後自己每天都和那個時不時的有些抽風的沈雪峰在一起,徐鴻達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馬德誠還以為徐鴻達是對沈雪峰好奇呢,忙介紹說:“沈雪峰今年才十八歲,年少貌美讀書又好家教也嚴,照理說應該是個溫柔懂禮的少年。可不知怎的,許是物極必反,沈太傅一家子都為人做事都十分嚴肅,偏生到沈雪峰這,不僅性格跳脫,行事也有些放蕩不羈。打他十六歲起,沈夫人就給他相看親事,到現在還沒聽說相中哪家姑娘,挑剔的很。”

    徐鴻達想起沈雪峰對自己菜肴的熱愛,對青青畫卷的追捧,他已經能遇見自己一片黑暗的未來了。

    馬德誠還有公務在身,略坐了一會取了徐鴻達前日領回來的進士巾服就走了。徐鴻達親自捧著衣裳、鞋襪到徐婆子房裏給她瞧。寧氏等人聽了信早就到徐婆子屋裏等著了,見徐鴻達進來,徐婆子忙笑道:“狀元冠服送來了?兒子快穿上給娘看看。”

    徐鴻達答應了一聲,連忙到屏風後頭換衣裳,穿上了大紅羅圓領、白絹中單,肩上披掛上錦綬,腰間係上了光銀帶,腳上穿上氈襪和朝靴,最後小心翼翼地戴上紗帽,再戴上二梁冠,手持槐木笏,踏著圓步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寧哥和然哥見了,忙圍了過去,拍著巴掌叫狀元爹爹。徐婆子一見兒子這身打扮,比以前見過的縣太爺還威風,當即忍不住哭了起來,連寧氏也一邊笑著笑著就掉了眼淚下來。

    朱朱和青青兩個連忙一人一個,拿帕子給他們拭淚,青青笑道:“這就哭了?將來我爹給你們掙個誥命回來,到時候你們鳳冠霞帔的穿上,那時候才該哭呢。”

    寧氏被她逗得噗嗤一笑,連徐婆子也連連點頭,哽咽的說道:“祖宗保佑,咱家出狀元了,就咱那平陰鎮,近二百年也沒聽說有個狀元啊。青青啊,你爹他給咱家、給咱鎮裏爭光了。”徐婆子說著說著,嗚嗚嗚的又哭起來。

    徐鴻達聽著母親的話,想著母親拉扯自己三兄弟長大,吃了不知多少苦,今日自己中狀元,母親又喜極而泣,真可謂慈母心腸。徐鴻達心裏感慨不已,穿著狀元冠服,在母親麵前一跪,給她磕了三個頭。

    徐婆子原本都擦幹了眼淚,見兒子一跪忍不住又哭起來,顫抖著站起來,彎腰抱住他的頭:“兒啊,娘看到你中狀元了,娘沒白活啊。等你打馬遊街後,娘得回家,得上你爹墳上和他好好說道說道,讓他也跟著高興高興。你爹啊,他沒福。”

    徐鴻達忙說:“賜過恩榮宴後,我們這些新科進士都有假期,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家。”

    徐婆子又哭又笑的連連點頭:“到時候你就穿著這身衣裳回去。”徐鴻達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連忙解釋:“娘,這個用完了得還回去的。”

    徐婆子聞言,立馬止住了哭,忙讓徐鴻達站起來,仔細檢查了下衣裳,見沒沾上眼淚沒弄皺才舒了一口氣,隨即又戀戀不舍的看著徐鴻達一身狀元打扮,遺憾地說:“還要還回去,太可惜了,原本娘想著,以後還讓你穿上給娘看呢。”

    徐鴻達訕笑兩聲,也束手無策,倒是青青笑道:“不如我給爹畫一幅畫像,祖母什麽時候想看就拿出來看。”

    徐婆子忙說好,青青把自己打的木頭畫架子拿出來,選了那用大張的白錄紙夾在上頭,又取了碳條出來。朱朱見狀忙去廚房,青青每當拿碳條畫畫時,都需要一種叫麵包的無油點心來擦線條,朱朱幫著做了好多回了。正巧早上有發好的麵,也不用多講究形狀,朱朱一連揉了幾個出來,塞到了自製的密封爐裏,小半個時辰就得了一大盤。

    此時青青已經打好了線條,徐婆子也不嫌累,站在青青身後看了一個時辰,直到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像畫好。然哥在後麵連連拍巴掌:“二姐就是厲害,畫的和我爹一模一樣。”徐婆子欣喜之下又覺得有些不足:“可惜了,沒顏色。”

    青青笑著將畫像收好,一邊哄她道:“行,回頭我就給您畫個有顏色的,到時候掛你屋裏,等人來做客問:這是誰啊?你好顯擺說:這是我的狀元兒子啊。”眾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寧氏神情有些微動,似乎也想掛一幅,她轉頭看著青青,青青一哆嗦:“娘,你想說啥?”

    寧氏慈愛地摸摸青青的頭,認真地囑咐說:“趕緊叫人打個大架子,在去買些沒裁的大張紙,明兒給娘畫個你爹打馬遊街的畫。”

    青青瞬間給跪了,不帶這麽壓榨童工的。

    翌日,徐鴻達四更天就起來,梳洗過後,也沒敢喝湯粥,也不敢吃有味道的食物,幹噎了四塊棗糕,喝了半盞茶,又重新刷了遍牙,將國子監送來的狀元冠服穿上。侍筆、侍墨兩人早就將馬車準備好了,等徐鴻達上了馬車,車夫忙向內城駛去。

    馬車到宮門口時,已經有好多進士等在那裏了,見一身狀元服的徐鴻達下了馬車,眾進士皆投來羨慕的目光,也有立即上來攀談的。徐鴻達為人一直很謙遜,又確實有真才實學,眾人皆心悅誠服。

    忽然一輛標著太傅府的馬車駛來,徐鴻達心裏暗叫不好,東看看西瞅瞅想找個人多的地方藏起來,可眾人皆穿著深藍色的羅袍,隻有徐鴻達一人身著大紅羅袍,沈雪峰一眼就看到他了,蹦跳著過來摟住他的肩,臉上十分驚喜:“哎呦徐兄,原來你是新科狀元啊。原本我琢磨著我怎麽也能拿到第一甲第一名來著,誰知昨天等了一天也沒人通知我去國子監換衣服,我爹好嘲笑我來著。”

    徐鴻達一臉黑線:大庭廣眾之下你這麽自戀好嗎?沈雪峰見徐鴻達不說話,也不在意,還問他等忙完了這些怎麽慶祝?就差明著和徐鴻達說請我去你家吃飯這類的話了。

    徐鴻達請他一回就被鬧的頭疼了半天,打死不肯邀約,隻說等恩榮宴後要返鄉一段時間,沈雪峰聞言十分遺憾,隻能說等他回來請他吃酒。

    不多時,文武百官也都到了,宮門打開,有禮部人員專門引著這些進士來到太和殿一側,此時鹵簿已擺在殿前,兩邊樂隊陳列。禮部、鴻臚寺設了黃案,徐鴻達等眾進士此時已經在禮部官員的指引下,按照順序立在殿前的石階外等候。

    也不知站了多久,徐鴻達隻覺得腿腳有些發麻了,剛想悄悄地挪一挪步子,就見禮部官員已到乾清門處,奏請皇帝乘輿,到太和殿升座。此時奏響了中和韶樂隆平之章,司禮者執鞭柄站在玉階下鳴鞭三響,鞭聲清脆悅耳、響徹雲霄。

    徐鴻達垂首站立,睜大眼睛看這場自己一生最難忘的儀式:讀卷大臣等官員向盛德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後,鴻臚寺官員引眾多新進士就位,宣讀製誥:“盛德十五年四月十五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隨著傳臚官唱:“一甲第一名徐鴻達覲見!一甲第一名徐鴻達覲見!一甲第一名徐鴻達覲見!”連續三次洪亮的唱名,聽得徐鴻達心潮澎湃,大步走出隊列到禦道左邊鄭重跪下……

    隨著禮部尚書將皇榜送出太和中門,張掛於長安街上,進士們騎著高頭大馬也隨之而出。

    朱子裕早就從自家產業的酒樓裏要了一個二樓包間,徐家一家人早早的來了,青青支上畫架子,先打好底稿,畫上繁華的街道、林立的商鋪酒樓、熙熙攘攘等待圍觀的百姓。青青畫畫時極為認真,她或是抬頭觀察窗外的每一處細節,或是低頭在紙上塗塗畫畫。

    徐婆子等人都在另一扇窗戶前往外瞅,時不時的問下時辰,嘀咕著怎麽還沒來,隻有朱子裕抱著然哥,靜靜地站在青青後麵,認真的看著她作畫。

    然哥雖然今年隻有三歲,但對畫畫卻十分感興趣,他本就是不是個鬧騰的孩子,雖因年幼偶爾還是會哭鬧一下,但這時隻要拿出一幅畫拿,他能立馬安靜下來,趴在炕上看半天都不動地方。青青也有意培養他,學著當年畫道長教導自己那般,畫出輪廓來,先叫他自己試著塗色。

    寧氏見朱子裕抱了然哥許久,過來問他:“可壓胳膊了?他如今大了,越發沉了,我來抱他吧。”說著伸手過來接。卻不料這一動擋住了然哥的視線,然哥癟著走,一手摟著朱子裕的脖子,另一隻手不斷的推寧氏。

    朱子裕見狀忙笑道:“嬸嬸不礙事,我這些年見天習武,連一百斤的巨石都能舉起來,何況他這麽大的小人。” 寧氏還要客套兩句,忽然徐婆子一聲尖叫:“來了!來了!快過來看。”寧氏再也顧不得小兒子,忙到徐婆子邊上,探出身子去。

    青青也將從畫架一側往樓下望去,隻見徐鴻達一身大紅羅衣,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後麵一左一右是榜眼和探花二人,在後麵則是二甲和三甲的進士。

    見到期待已久的盛事,百姓們擠擠攘攘都高聲呐喊,也有那年輕的姑娘看探花長得俊俏,一個勁兒的往他身上扔荷包、扔香囊,徐鴻達今年也才二十九歲,雖不如探花搶眼,但看這也是白白淨淨一謙謙君子。也有見探花身上掛滿了的,就轉手往徐鴻達身上扔來。

    徐鴻達練了六年的五禽術,身手十分矯健,隻見他或是夾一夾馬腹,讓馬快走兩步;或是假裝回頭向後瞭望,正好能完美避過荷包的降臨。

    朱子裕抱著然哥站在窗前,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幕,不禁嘖嘖稱讚:“徐二叔也算是把五禽術練到極致了,一個健體術生生的讓他練成高手的架勢,真不容易。”

    青青在一邊沒空接話,她要把眼前的這一幕深深地印在腦海裏,回去好將這場景描繪出來。

    轉眼間,遊街的隊伍到了近前,寧哥和然哥兩個大聲呼喊:“爹!爹!我們在這!”徐鴻達從嘈雜的聲音裏準備辨別出兒子的喊聲,順勢抬頭一望,正好瞧見自己的一家人在使勁揮手。

    徐鴻達露出笑容,也朝他們揮手致意,徐婆子一見這場景,又忍不住喜極而泣,酒樓下麵的人見狀也抬頭望去,知道那是狀元的家人,紛紛羨慕不已:“哎呦,你們看,那是狀元的家人。”

    “狀元的媳婦長得好好看,還沒見過這麽俊俏的小媳婦呢。”“那個站在木頭板後頭的是狀元的姑娘吧?長得像她娘,看著就是個美人坯子。”

    沈雪峰在徐鴻達的左後方,看到青青前麵的架子,連忙伸長來了脖子叫徐鴻達:“徐兄,你閨女是不是在畫畫?”徐鴻達立刻假裝沒聽見的樣子。

    沈雪峰是那種容易被忽視的人嗎?當然不是!他不甘寂寞的也揮起了手,扯著脖子嚎:“二姑娘,記得把我也畫上頭,要畫的俊俏點呀!”

    青青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嘟囔:“這個沈叔叔話怎麽這麽多?”話音剛落,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個蘋果,正好塞進沈雪峰張開的大嘴裏,險些沒把他的牙給撞下來。青青在上麵看的真切,撲哧一聲笑出來。圍觀的百姓有的看清楚了在哈哈大笑,有的一走神就看探花郎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蘋果,他拿著啃的特別香甜。有這麽個好看又好笑的探花郎,百姓的目光都追隨他而去,連徐鴻達這個狀元都被搶了不少風光。

    打馬遊街的隊伍漸漸越走越遠,徐婆子滿足的歎了一口氣,卻仍舍不得從窗邊離開,看著沒熱鬧瞧了,有的百姓四散走了,有幾個瞧見了窗口的徐婆子,興奮地朝她喊:“狀元他娘!”

    徐婆子腰板一挺,大手一揮:“哎!你們好!”

    眾百姓:……

    青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