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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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殿裏頭,薛靜姝仍在回想安親王方才話中意思, 他說皇帝從前最是守規矩, 如今為了她, 才會說出無視祖宗規矩的話。

    她越想越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自古以來,但凡哪個皇帝做了昏庸之事,就一定有人往女子身上推,什麽禍國殃民, 妲己再世, 似乎沒有了女人,所有的皇帝都能做明君一樣。

    她忍不住想, 那安親王到底是口出無意, 還是有心針對?

    “怎麽不說話?”皇帝問她。

    薛靜姝看他一眼, 道:“皇上以後不必為了我破例, 省得讓人知道了, 說些捕風捉影的話。”

    皇帝將這話過了一遍, 問她:“還在意方才八弟所說?何必理他。你若介意,以後我再不讓他進宮。”

    薛靜姝忙道:“這怎麽行?陛下千萬別這麽做。”

    今日不過才打算為她破例, 都還沒做呢,就讓人放在嘴裏調侃了,若真把安親王拒在宮門外,那得讓人傳成什麽樣子?她可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妖妃妖後。

    皇帝又問:“那就將他禁足一個月?”

    薛靜姝無奈道:“皇上方才不是已經讓他去恭親王那裏學規矩了麽?這就夠了。”

    皇帝眉心微皺, “那你怎麽還是不開心?”

    薛靜姝愣了下, 忍不住在心中反省, 難道她的情緒這樣外露?還是皇帝比之前敏銳了?

    明明上一次千重鎖的事,自己衝他較勁,他還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微微搖頭,道:“沒有不開心,我……在想一會兒筵宴的事。”

    皇帝不知信了沒有,沒再追問,隻道:“宴席的事不必擔心,你我同席,跟著我就是。”

    薛靜姝點了點頭,暫時將那些有的沒的壓在心底。

    不多時德公公在外頭提醒,時辰到了。

    兩人方才乘了攆車,一前一後往外廷永和殿駛去。

    此次出席宮宴的人,與之前元宵宴又有所不同,皇族宗親,皇後娘家,以及文武百官都在席中。

    皇帝下了禦攆,卻未立刻進去,而是等宮人扶著薛靜姝上前,才與她攜手一同入內。

    還未踏入永和殿,殿裏就烏壓壓跪了一片,眾人口稱萬歲,之後又呼皇後千歲。

    薛靜姝第一次接受這樣的朝拜,聽著那震耳的聲響,一時間身上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但她記得蘇姑姑教的規矩,隻強撐著筆挺的身姿,目不斜視。

    兩人一同踏上禦座,皇帝扶著她坐下,自己方才落座,之後道一聲平身。

    朝臣們謝了恩,緩緩起身,皇帝又道賜座,他們才歸坐到各自席上。

    禦座下一階,東西兩側分列的是諸位王公,以及薛家老太爺和二老爺。

    其餘百官,則按品階落座,還有些甚至坐到了殿外。

    薛靜姝往右手邊看了一眼,她祖父和父親微垂著頭,兩人紅光滿麵,喜氣洋洋,雖竭力收斂,到底露了些形色。

    她收回視線不再看。

    殿外鍾鼓齊鳴,大宴開始。

    眾人又跪下,向帝後叩頭,口中說些喜慶話,恭喜皇帝大婚。

    皇帝請起賜座,令人賜酒。

    眾大臣便一同舉杯為帝後敬酒。

    薛靜姝端起麵前的酒杯,蹙眉喝了一口,卻不是預想中的苦辣,而是酸甜酸甜的滋味,她偷眼看了皇帝的酒杯,分明有醇厚的酒香飄來,與她喝的明顯不是同樣的東西。

    敬過酒後,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傳上來,皇帝命眾人隨意。

    大臣們也稍微放開了些,與同席之人碰杯閑話。

    皇帝轉頭看薛靜姝,道:“想吃哪一個?”

    他們二人麵前的案幾比底下朝臣們的寬大許多,有些菜品擺在皇帝那邊,薛靜姝根本夾不到。

    不過本來也不需要她夾,自有侍膳女官伺候得妥妥貼貼的,皇帝這話,實在多此一問。

    薛靜姝卻沒辜負皇帝好意,說了個他麵前的菜名,皇帝便夾來給她。

    趁皇帝靠過來,她小聲問他:“我喝的是什麽?怎麽沒有酒味?”

    皇帝道:“也是酒,叫百果釀,酒味淡些。”

    他還記得大婚當晚,她喝了兩口合巹酒,臉也紅了,眼眶也濕了,今日可不能再讓她喝。

    薛靜姝想,哪裏是酒味淡些,分明一點酒味都沒有。

    皇帝又說:“這百果釀裏頭足有四十餘種果子,是太醫院呈上來的方子,對女子有些好處,皇祖母平日也愛喝幾口。”

    薛靜姝聽了,讓女官又給她倒了一杯,是否真有功效不說,這百果釀甜甜的,味道還不錯。

    底下眾人聽不見他們兩人在說什麽,隻知道方才帝後二人攜手而來,方才陛下親自給皇後夾菜,眼下又不住湊在一塊說話,顯然對皇後極盡寵愛。

    薛家人樂見其成,麵上越發喜悅。

    而別的人,卻不一定了。

    這些人有些與薛家有利益衝突,還有些則是家裏有適齡的女兒,想送入宮裏來,而皇後越得寵,對他們便越不利。

    酒過三巡,幾位親王一一起身給帝後敬酒。

    薛靜姝趁此機會在心裏記下宗親們。

    除開諸位皇叔不提,現在皇帝的兄弟裏頭,在京中的不多,隻有排行第八的安親王,和排行第十的敏親王。

    其中安親王此前已見過幾次,敏親王這是頭一次見到,他看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言寡語,有些害羞的模樣,過來敬酒,酒還未下肚,臉已經紅了。

    薛靜姝心中好笑,還是頭一次見比她還能上臉的。

    因親王們來敬酒,她自己喝的又是果酒,沒什麽酒味,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

    見她還要讓人再倒,皇帝揮手讓女官退下,道:“果子釀雖淡,到底是酒,你不勝酒力,該小酌即止。”

    薛靜姝點了點頭,心裏卻有點不服,又沒有酒味,怎麽能叫酒?她剛喝了點滋味出來,就不讓喝了。

    她卻不知,此時自己已經麵頰微紅,雙眼朦朧,一張臉燦若春曉之花,通身氣派卻又清如白玉光華,一顰一動令人挪不開眼。

    但現下殿內,卻無人敢多看,就是不小心抬頭看見了,也匆匆忙忙垂下,再也不敢抬眼。

    酒足飯飽,又有舞樂獻上。

    薛靜姝本端正坐著,慢慢地眼皮卻越來越沉,她努力瞪著眼,可往往撐不過幾息,又漸漸往下垂。

    皇帝在一旁看得清楚,知道她這模樣,分明就酒勁上來了,她自己還一點都不知道。

    他抬手招來宮人,讓她們扶著皇後回棲鳳宮,現在他還不能離開。

    朝臣們見皇後半途離開,也無人敢說什麽。

    待到舞樂結束,薛老太爺帶著薛家眾人叩首謝恩,禮部上奏皇帝筵宴禮成,這場大婚終於落下帷幕。

    皇帝上了禦攆,命人往內廷去。

    到了棲鳳宮,毫不意外看見伺候的人都在殿外。

    宮人見了他,正要跪下行禮,德公公忙道:“禁聲。”

    方才還在棲鳳宮外不遠,皇上就下了禦攆步行過來,顯然不想吵了皇後安歇,眼下哪能讓她們吵鬧?

    皇帝道問:“皇後睡了麽?”

    打頭一名女官輕聲道:“娘娘不讓奴婢入內伺候,方才還聽見聲響,眼下已經沒動靜了。”

    皇帝便站在原地沒動。

    德公公揣摩著他的意思,試探道:“陛下今晚是歇在棲鳳宮,還是回崇德殿?”

    “朕入內看看,你們在外等候。”皇帝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內殿燃著蠟燭,床帳垂落在地,安安靜靜。

    皇帝緩步上前,徐徐撩開床帳,裏頭薛靜姝正睜著眼看他。

    他略有些意外:“還未睡下?”

    薛靜姝點點頭,她方才沐浴過,額前的頭發仍有點濕,臉上的緋紅卻比方才還濃些。

    皇帝走近一些,道:“你這是酒勁上來了,難不難受?”

    薛靜姝搖搖頭。

    皇帝又道:“我讓小廚房給你做點解酒湯。”

    薛靜姝又搖頭,這次搖得比方才急了些,還道:“吃不下吃不下。”

    皇帝察覺出點什麽,垂頭看了她一會兒,薛靜姝也靜靜回視他,若是平時,她絕不會這麽做。

    皇帝便篤定了心中的猜測,皇後她——喝醉了,因為幾杯孩子都能喝的百果釀。

    他倒是有些意外,第一次見人喝醉,是這樣不哭不鬧安靜乖巧的模樣。

    他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在薛靜姝粉嫩的臉頰上戳了一下,軟軟熱熱的觸感,又彈又嫩,她臉上的肉,比身上倒是多些。

    薛靜姝皺眉看他。

    皇帝又伸手在另一邊戳了一下。

    薛靜姝細眉皺得更緊,很是苦惱的模樣,但並未躲開。

    皇帝定定看了一會兒,又起身出去,知會德祿今夜歇在此處。

    宮人進來替他更衣,他洗漱過,又讓她們都下去。

    等他再掀開床帳,他的皇後果然還睜著眼睛乖乖巧巧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