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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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 白日的時候固然氣悶燥熱, 到了晚上卻還有幾分涼意。
薛靜姝裹著一件薄披風,帶著幾名宮女,也不坐鳳攆, 打著燈籠往崇德殿而去。
德公公在崇德殿外翹首盼著, 眼看那燈籠明明滅滅地由遠及近, 立刻就跑進殿內傳話。
皇帝正俯身在禦案之前, 左盤右旋,筆走龍蛇,地下丟了一堆的廢紙。
德公公小心道:“陛下,娘娘來了。”
皇帝麵上神情毫無波動, 然而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一滴墨珠從筆尖滴落,在紙上氳開成一個黑點。
他說:“請皇後回去,說我已經歇下了。”
德公公立刻苦了眉眼,忽然心中一動, 忙說:“娘娘是一路從棲鳳宮步行過來的,恐怕已經走累了, 又走回去, 不知還有沒有那麽多精神氣?”
皇帝這才擱下筆, 擰起眉頭看他,“是誰讓皇後步行而來?鳳輦呢?”
德公公忙解釋道:“是娘娘說夜裏涼爽, 想要走一走。”
皇帝沉默一會兒, 又問:“皇後已經在殿外了?”
德公公道:“是, 娘娘還特地吩咐禦膳房做了蟹黃粥,親自給陛下送來了。”
皇帝沒說話,又等了一等,才道:“請皇後進來。”
德公公喜道:“是。”他忙匆匆往外走。
“等等,”皇帝又把他喊住,“叫個人把地上的紙團收掉。”
“是。”
薛靜姝入內時,皇帝正坐在高高的禦座上,手裏捧著一本書,似乎看得入神,連眼角餘光都沒有分給她一絲。
她叫人把食盒放在一旁,又揮揮手,讓他們都退下。
宮人退出時帶上了殿門,大殿內此刻僅剩下他們兩個人。
薛靜姝沒有立刻去找皇帝,而是而是把食盒內的碗筷一份份擺出來。
皇帝裝模作樣的看著書,用眼角瞥她,等發覺皇後要轉過來,又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地盯著手上的書冊。
薛靜姝擺好飯桌,看了皇帝一眼,緩緩靠近他,到了禦苑前才停下,輕聲說道:“我聽說陛下今夜還未用晚膳,特地讓禦膳房熬了蟹黃粥。陛下多少用一些吧。”
皇帝眼也不轉,不鹹不淡道:“是哪個這麽多舌,我不餓,皇後讓人端回去吧。”
薛靜姝又靠近一些,說:“我也沒用多少晚膳,現下餓了,不如陛下就當陪我吃一頓夜宵,如何?”
皇帝擰眉,“皇後晚膳用得少,難道女官門都不曾勸一勸麽?”
薛靜姝輕聲笑道:“我自己吃不下,與她們何幹?”
皇帝腦袋微微一動,似乎要轉過來,但是半途又止住,“皇後既然餓了,就在這裏用吧,我不餓,不陪皇後了。”
薛靜姝心裏輕輕歎了一聲,她倒沒想到,皇帝生起氣來,竟跟小孩子也沒多大區別。
不過,從皇帝的語氣她也聽得出,他其實並不像表現的那般生氣,否則此刻早就勒令她回後宮了,哪還會讓自己在他的宮殿內用夜宵?
摸清楚了這些,薛靜姝心裏邊更有了幾分底,她又走近幾步,繞過禦案,到了皇帝跟前,輕輕抽出他手中的書。
皇帝這才抬眼,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向皇後。
薛靜姝今夜化的是一個桃花妝,眼角敷了桃紅的妝粉,額上貼著一個桃花中的花鈿,雲鬢低低的堆在耳邊。在昏暗的燭光下,她清冷的麵容多了絲往日沒有的嫵媚與妖嬈。
皇帝看了她一眼便轉開,然而沒多久又忍不住轉過來看她,嘴裏卻還是淡淡道:“皇後這是做什麽?”
薛靜姝問他:“陛下就不問問,我今夜為何用不下晚膳麽?”
不等皇帝回答,她又說:“今日棲鳳宮內,陛下忽然離開,我左思右想,不知是哪裏惹了陛下生氣。想要晚膳時與陛下解釋清楚,可誰知陛下竟連見也不願意見我。如今讓我獨自去用夜宵,陛下覺得我吃得下麽?”
她說這話時,皇帝總止不住要去看她的眼角。他總覺得皇後似乎在哭,想要去摸一摸,確認一下皇後是否真的哭了。
這個猜測讓他難以再冷漠下去。
薛靜姝看他神情緩和了一些,便又走近一步,坐在皇帝身旁,柔聲問道:“陛下現在還不願告訴我為什麽麽?”
皇帝止住去摸她臉頰的衝動,說道:“我也有一句話想要問問皇後,不知在皇後心中,將我放在哪個位置?”
這句話剛說出口,他就想起了那一夜皇後醉酒時,哭著說不願意讓自己做她丈夫的話,因為皇後覺得,皇帝會是很多人的丈夫,而不是她一個人的。是不是在皇後心中,他依舊是那個喜新厭舊朝三暮四的人?
薛靜姝愣了一下,而後才輕聲說:“陛下在我心中,自然是第一位。”
“那為何有女子對我投懷送抱,皇後卻無動於衷?皇後是否覺得就算我將那女子收入後宮,也無可無不可?”
薛靜姝擰眉不解:“陛下為何會這樣認為?”
皇帝說:“不然怎麽解釋皇後一點都不生氣不在意之事?”
“陛下以為生氣就是在意麽?”薛靜姝反問。
皇帝默了一下,說:“如果有個男子對皇後動手動腳,我絕不會輕饒那人。”
薛靜姝又是一愣,而後輕輕失笑:“陛下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我的心意,陛下還不知。
陛下隻見我不生氣,便以為我不在意,可陛下卻不知道,我僅僅隻是記住了陛下對我的承諾。陛下說過,您與曼曼之間,不會有第三個人,我這輩子都會記住這句話。
既然已經有了陛下給我的承諾,那我便一心一意的相信陛下絕不會負我。
那名女子再美麗再妖嬈再如何投懷送抱,我心裏知道陛下不會心動,就不會再有一點點懷疑,一點點的不信任。”
她看著皇帝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相信陛下不會負我,不會辜負曼曼。陛下願不願意信我?願不願意信我的曜哥哥?”
皇帝與她對視一眼,轉開來:“皇後難道以為我是出爾反爾之人?說出口的話,我自然都記在心中。”
薛靜姝看出他的不自在與別扭,曉得矛盾已經解開,不由笑起來:“這便是了,我相信陛下,陛下也相信我,沒有什麽可以讓我們懷疑對方,既然如此,何必無謂的氣惱傷神呢?”
皇帝沉默不語,已是默認她的話。
他想,他的皇後與話本上那些小肚雞腸的女子果然不同,那些話本誤人子弟,燒得好。
改日……再下令買新的吧。
他看著薛靜姝,忍不住問道:“皇後的眼角怎麽紅了?”
薛靜姝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說:“這叫桃花妝,陛下看我額頭上這一朵桃花,正好與眼角的桃紅相稱。”
皇帝聽那不是淚痕,暗暗鬆了口氣。
薛靜姝又道:“現在陛下該和我一起用夜宵了吧?”
皇帝點點頭,說:“既然皇後如此請求,我怎麽能辜負皇後的殷切期盼?”
薛靜姝看他這麽快就恢複了往日裝模作樣的正經,暗裏搖搖頭。
兩人便坐下來一起用夜宵。
那一大鍋的蟹黃粥和四五碟糕點麵食,薛靜姝隻喝了一小碗粥,其餘的都進了皇帝的肚子。
她看著看著,忍不住又想,皇帝這麽能吃,真的經得住餓嗎?若今晚她沒有來送吃的,皇帝會不會半夜跑去禦膳房找吃食?
夜宵用完,薛靜姝叫人進來收拾。
德公公看著桌上的空盤子空盆,心裏鬆了一大口氣,還是娘娘的話管用,以後若陛下又不願用膳,看來還得去請娘娘來才是。
宮人收拾完,薛靜姝轉頭看向皇帝,“那我就不打擾陛下安歇了。”
皇帝立刻看她,“皇後不留下來?”
薛靜姝說:“後宮曆來沒有留宿崇德殿的規矩,陛下忘了嗎?”
皇帝道:“規矩都是人說了算。”
薛靜姝便問他:“那陛下是希望我留下來,還是不留下來?”
皇帝盯著她,話裏滿是關切寬容:“我擔心皇後今夜獨自一人孤枕難眠,願意將龍床分一半給皇後。”
薛靜姝心裏發笑,也不拆穿他,道:“那我便謝陛下隆恩。”
皇帝便來牽她的手,兩人入了後殿。
薛靜姝給皇帝更衣,皇帝看著她身上捂得嚴嚴實實的披風,問道:“皇後怎麽還不將這披風取下?”
薛靜姝笑而不語。
皇帝挑起眉頭,伸手捏住她頸下的一根緞帶輕輕一抽,薛靜姝身上綢緞縫製的披風就順著她的肩膀下滑,露出裏頭那件桃紅色的軟袍。
那件軟袍,是皇帝不知從哪裏得來的,顏色是最嫵媚的桃紅,布料柔軟,剪裁貼身,穿在身上,緊緊裹著曲線,卻什麽都遮不住,該凸的凸,該凹的凹,比不穿還撩人幾分。
之前皇帝要她穿,她執意不肯,皇帝隻得隨她,這衣裳也壓了箱底,今夜是第一次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