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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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上的朝臣愣了一瞬, 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等聽得那沉穩的腳步聲靠近,看見那個明黃色威武的身影,不少人不知不覺間已經熱淚盈眶, 自動自發跪下, 齊呼萬歲。
與之相對的, 安王身後那些朝臣, 則一個個臉色蒼白,神色驚慌,甚至有幾個承受不住的,當堂就癱倒在地。
“眾卿平身。”皇帝緩步靠近, 以手示意各位大臣起身。他就如從前任何一次早朝那般, 帶著身後的內監,穿過巍峨的殿堂,一步步踏上金鑾寶座。
大殿上靜得可怕。
皇帝坐定後,巡視一圈, 才漫不經心地看向安親王,“老八怎麽在這裏?”
在此之前, 安親王一直是個閑散王爺, 不必上朝, 也不掌有任何實權。
安親王臉色難看至極,但他竟有本事, 在一瞬間就把臉上的情緒全部抹去, 換上了一張關切有欣喜的麵容, “皇兄醒了?這真是太好了!之前皇兄突然昏迷不醒,臣弟憂心得茶不思飯不想,如今終於可以放下心來。想必皇祖母在天之靈,也能夠得到安慰。”
皇帝點點頭,神色淡淡道:“不錯,你們都是朕的好兄弟,除了你,大皇兄對朕的安危也關心得很。這不,還辛苦老八給他遞消息。”
皇帝說著,丟出兩顆蜜蠟封閉的丸子,正砸在安親王身上。
安親王下意識接住,看清那兩顆丸子後,臉色陡然成了白慘慘的一張紙,他強自鎮定下來,艱難道:“皇兄,這是什麽?”
皇帝挑挑眉頭,“怎麽,八弟連自己的字跡都不認識了?若兩封信不夠,皇兄這裏還有,德祿。”
“是。”德公公端出一個托盤,上麵有蜜蠟的丸子,裝在信封裏的信紙,還有從飛鴿腿上摘下來的小紙條。
他端到安慶王麵前,恭敬道:“請親王過目。”
安親王後退一步,跌靠在身後的朝臣身上。這些信,有些是他發出去的,裏頭給人許諾了他坐上皇位之後的種種好處,也有些是從別處送來的,是那幾個皇兄用自己殘存的勢力跟他交換。
他分明記得,這些信到他手上之後都被銷毀了,怎麽眼下還在這裏?!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皇帝,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失聲大喊:“內奸!有內奸!是誰?是誰出賣了我?!”
他轉身看向自己身後一群人,狀若癲狂。
搜尋無果後,他又轉頭死死盯著皇帝,猛地衝過來。
“護駕!”德公公高喊。
話音剛落,橫梁上就飛下一個人影,一腳將安親王踢飛出去。
安親王跌倒在地,捂著胸口狼狽的掙紮了幾下,卻怎麽也爬不起來。
他躺在地上,仰望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座椅,不住喃喃:“那是我、都是我的、本該是我的……”
皇帝揮揮手,“來人,送安親王回府,沒朕的允許,安王府任何人不許出入。”
殿外進來兩名侍衛,行了禮,一左一右攜持著安親王退下。
安親王不住掙紮,嘴裏大喊:“老六!你敢這麽對我,父皇不會原諒你的!老六!那本該是我的位置!是我的!”
聲音逐漸遠去。
大殿上,原本擁護安親王的那一部分朝臣,無不兩股戰戰麵如金紙。
一輩子的鑽營,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落得家破人亡,都因一時的貪念,如今後悔也莫及。
薛靜姝這一覺睡得香甜,醒來時雙手往旁邊摸了摸,卻碰了個空,她立刻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來。
柳兒聽到動靜,在床帳外問道:“娘娘是不是要起了?”
薛靜姝掀開床帳,緊張道:“陛下呢?
”
柳兒拿了外套給她披上,道:“陛下在外廷,他離去之前,還讓娘娘好好歇歇,娘娘忘了嗎?”
薛靜姝握住她的手,追問道:“陛下已經醒了,對不對?”
“是,陛下已經醒了,那些壞人馬上就要受到教訓,娘娘放心吧。”
薛靜姝這才慢慢往後靠在床頭上,輕撫著肚子緩緩的出了舒了口氣。
柳兒在一旁忙上忙下的給她收拾。
薛靜姝目光轉到她臉上,卻愣了一下,問道:“柳兒,你怎麽了?”
柳兒忙搖頭,強笑道:“沒什麽呀。”
她臉上還有那天被打出的痕跡,一笑起來就牽扯到紅腫之處,但她還是用力的將嘴角往兩邊勾起,露出一個笑容。
“你來。”薛靜姝衝她招招手。
柳兒慢慢靠近,坐在床邊的腳踏上,仰頭看她。
薛靜姝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輕輕地拍了拍,“事到如今,你對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咱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你高興還是不高興,心裏有沒有藏的事,我怎麽會看不出來?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還有人欺負你?”
柳兒忙搖頭,眼眶慢慢紅起來,她竭力想要忍下,卻怎麽也忍不住,哽咽道:“娘娘,我哥哥是不是要被砍頭了?”
她雖然不懂大衍律法,但從前聽書也曾聽到,意圖謀反的人,莫不是要被砍頭的,哥哥肯定逃脫不了。
她知道哥哥助紂為虐,為安親王做事確實有錯,但是世間上,她也隻剩這一個親人,如今才相認沒多久,就要失去他,怎麽不令她傷心?
薛靜姝攬過她,拍著她的肩,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之前我問過陛下了,安親王所作所為,陛下最多也隻能判他個流放。你哥哥身為從犯,自也能性命無憂。”
柳兒又驚又喜,忙抓著她的手確認:“您說的是真的嗎?”
薛靜姝點點頭,“我又怎麽會騙你?況且,就算你哥哥被判了死刑,以你我兩人的交情,我就算為你徇私求情又算得了什麽?你放心吧。”
柳兒胡亂抹著眼淚,吸了吸鼻子,道:“謝謝,謝謝娘娘。”
薛靜姝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傻柳兒,別哭了。”
“嗯,娘娘,我扶你起來穿衣。”
薛靜姝剛收拾完,皇帝就回來了。伺候的人都無聲退下,殿內隻剩帝後兩人。
皇帝走上前,從身後擁過薛靜姝,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脖頸上。
薛靜姝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頭,“陛下,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皇帝道:“不急,慢慢來。”
安親王和端太妃,以及他們手中的勢力,都已經被他控製住,至於別的同謀,還來不及趕到京城,若他們不來倒好,來了,正好送去跟老八作伴。
他想到一事,又抬起頭來,看著薛靜姝,道:“此次……恐怕還要牽扯到薛家。”
薛靜姝對此已經有所預料,問道:“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
皇帝樓著她慢慢退到軟榻旁坐下,說:“薛家除了有一個女兒是安王側妃,前太子妃跟老八也有牽扯,恐怕他們那一房,都不幹淨。”
薛靜姝緩緩點頭,看了看皇帝,忽然又問:“聽陛下的語氣,是不是連我祖父都牽扯在其中?”
皇帝見她猜出來,也不隱瞞,說道:“不錯,承恩公與安親王私交過密。”
薛靜姝許久沒說話。
她這位祖父,實在把權勢看得太重。從前聽信那遊方術士的批語,她跟前太子妃薛靜嬋都有鳳命,在薛靜嬋進了太子府之後,為了討好她,將自己送到城外庵堂。
後來,她入宮做了皇後,薛家對薛靜嬋的冷淡她是看在眼裏的。沒想到如今,薛老太爺又跟安親王暗裏有來往。
從前太子到皇帝,再到安親王,她都不知道該說薛老太爺的嗅覺是太過敏銳,還是該說他實在太過糊塗。
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哪一處都想討好,哪一個當權者都想要奉承,到最後隻會什麽都得不到。
她搖了搖頭,道:“陛下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必顧及我。”
皇帝說:“承恩公做得還算隱秘,若想瞞下來也不是不可。”
“不必”,薛靜姝道,“陛下不知,當初皇祖母也與我說過,對於薛家,隻要保得他們衣食無憂,性命無礙便可。若太過於縱容,反倒把他們的膽子給養大了,讓他們的欲-望膨脹了,這是害了他們。”
皇帝這才點了點頭,說:“就依曼曼所說。”
薛靜姝勾起嘴角,拉過他圈著自己的大掌,在肚子上輕輕撫摸著,說道:“陛下自從醒來,就不曾過問皇兒的情況,如今還不趕緊與他們打個招呼,隻怕過幾個月皇兒出生,不認陛下這個父皇。”
“曼曼說的是,是我的疏忽。”皇帝爽快認錯,又站起身,到薛靜姝麵前蹲下,將自己的耳朵附上去,“我來聽聽皇兒都在做什麽。”
他的臉頰剛要附上薛靜姝的肚皮,恰巧肚子裏的胎兒一腳踢過來,隔著肚皮正踢在他的鼻子上。
皇帝似乎嚇了一跳,整個人都輕輕跳了一下。
薛靜姝難得見他這副反應,笑得倒在軟榻上。
皇帝摸了摸鼻子,心裏暗想,皇兒脾氣這樣大,像他們母後,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