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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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啊!妙啊!居然真有……如此麵相!”那老道滿是皺褶的臉上堆起了笑容,對著蔻兒左看看右瞧瞧,和藹道:“姑娘姓氏名誰,今年多大啊?”

    蔻兒一噎,本充滿對老道的尊敬煙消雲散,反而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

    此人既然是蒲心道長的師父,該是個正經道士吧?

    怎麽一上來就神神道道的讓人心生疑慮啊!

    蒲心臉色微變,主動走向老道,兩人低語了句後,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留下蔻兒與青年獨自在那。

    之前還沒有感覺,蒲心道長一走開,兩人中空了出來,蔻兒垂下的衣袖與那人廣袂被風一吹就碰到了一起。

    蔻兒按著小手指沒敢鬆開,垂著的視線緊緊盯著自己的繡花裙擺,怕尷尬,風起風停也沒有動一動。

    她雖沒有動,那青年卻動了。

    “姑娘可好了?”身側近近的傳來了那青年稍顯冷情的聲音,以及衣料摩挲的聲音。

    今兒的藥材是他派人拿的,甜口糕點也是他派人送來的,蔻兒懷著謝意微微抬了抬眸,緊緊盯著青年團紋衣襟處,微微頷了頷首:“多謝公子,已經好多了。”

    這藥材她喝過,藥性是極好的,大約是選取的上品,加以正確存放,估計是給蒲心道長預備的,處處看得見用心。也正是因為藥性好,她才好得快些。

    “那就好,畢竟昨日若不是某,姑娘也不會受涼了。”

    蔻兒心突地一跳,咬著牙聽見耳側青年似有歉疚的說道:“都是某的錯,累姑娘病了。”

    昨夜他看見了。

    蔻兒突然放鬆了不少,今天見著青年後第一次抬起了眸,嘴角噙著笑淡然道:“哪裏,小女子還要多謝公子,月下美人圖可不是那麽容易看見的。”

    人家都知道了,她也沒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畢竟與她而言隻是賞景,在他人眼中一個不好,就成了誤會。

    “哦?”青年慢吞吞道,“姑娘好像在誇某?”

    見蒲心道長沒有往這裏看,蔻兒笑眯眯調戲著她兒子:“天地姝色,世間罕有。”

    此刻的少女語氣揶揄,唇角上飛,眉目裏盡是調笑,輕浮的倒像個紈絝子了。

    青年眼前一恍惚,再回神竟忍不住低聲笑了,他這是……被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兒家調戲了。

    人生第一次遇上如此輕薄,這滋味別有風趣。

    “姑娘誇讚,某收下了,如此殊榮,定當銘記於心。”

    蔻兒卻腦子一清醒,想到眼前青年大約是什麽高官子弟人家,這個銘記於心,對她就是掉在空中的枷鎖,不由真誠建議:“公子不如當做小女子未曾誇過如何?”

    青年含笑:“難得被誇,姑娘現在就收回去,某倒有些惆悵了。”

    “公子風姿神|韻,這話倒是說笑了。”蔻兒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真誠一些。

    青年但笑不語。

    蒲心此刻回來了,她麵上帶笑,先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又對蔻兒溫溫和和道:“方姑娘,這位是家師鬆岩道人,在道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相逢即緣,不若讓家師為姑娘算上一卦?”

    蔻兒記得當初她溜進寺廟去瞧那俊俏和尚時,那和尚統共隻對她說了一句,莫要算卦,莫求簽文,凡事順意即可。

    雖不知那是合意,但是她記得和尚說那話的表情,俊逸出塵,就連光禿禿的腦袋在她眼裏都是發光的。她素來貪色,美人說的話,多少都能聽得下,如此一來,她從未去算卦求簽過。

    “蔻兒對此向來無意,道長的好意蔻兒隻能心領了。”她含著笑婉拒道。

    蒲心也沒有糾纏,隻說:“既然方姑娘無意,那就算了。”

    又對蔻兒說,“說是陪姑娘走走,隻我倒要耽擱了。”

    蔻兒連忙道:“道長有事盡管去忙。”

    “昱兒,你替我陪方姑娘走走,娘有些事情。”蒲心對青年交代道。

    蔻兒一愣,連忙道:“蔻兒也該回去了,就不勞煩周公子了。”

    與道長母子二人閑庭散步,和與那青年兩人漫步截然不同,蔻兒哪裏能應下,連聲推辭了去。

    蒲心看了眼麵色清冷的兒子,估摸剛剛兩個人時未曾說上話,怕他們尷尬,也不強求,隻笑道:“那方姑娘隨意,我且去了。”

    蒲心正要走,那老道接過道童手裏的簽筒走了過來,搖頭晃腦:“蒲心,好了麽……”

    “哎呀!”

    老道走過來時擦著蔻兒衣袖而過,捏著簽筒的手一抖,簽筒簽字散了一地,他連忙歎道:“怎麽弄撒了!”

    蔻兒頗為無奈,老道隻碰到了她袖子,這麽點輕微力氣哪裏撞得掉簽筒,既要碰瓷,好歹認真些吧。

    “方姑娘是吧,您看,您碰掉了簽筒,別的不說,總該替我撿起吧。”老道腆著臉搓著手道。

    蒲心臉上一僵,卻是要笑不笑,擰過頭來看著蔻兒。

    蔻兒看著那明顯耍無賴的老道,花白的頭發胡須一顫一顫,眯著眼藏著一絲期盼,抿了抿唇,屈膝伸手將散在地上的簽字往起來撿。

    隻見她剛剛撿起一根,那老道忙不迭的奪了去,瞄了一眼後笑嗬嗬藏進了袖子裏,自己蹲下|身邊撿邊說:“方姑娘可許人家了啊?”

    蔻兒麵色無奈,對著別人,她有的是話去堵,可一個老道人,又不像是對她有惡意的,她千言萬語也說不出的。

    身側光線一暗,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撿起地上的簽字,和蔻兒一樣的待遇,那老道風速搶了去藏進了懷裏,立馬忘了對蔻兒說的話,隻對空著手有些無奈的青年笑嗬嗬道:“多謝您。”

    老道好像心滿意足了,蹲在那也不撿,隻瞎指揮著:“方姑娘撿啊,周公子也撿啊。”

    蔻兒與那青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一絲無奈與好笑,誰也沒有和老道計較,依言把地上散落的簽字簽筒撿了起來,交給了老道。

    老道白白的眉毛下一雙小眼睛笑得看不見,抱著簽筒喜滋滋道:“多謝多謝!”

    蔻兒不知道老道在謝什麽,隻依稀覺著,不像是在謝她們撿簽。

    老道抱著簽筒衝著蒲心擠眉弄眼,使眼色正大光明到蔻兒都沒眼看了。

    “道長,蔻兒先回去了。您且先忙著。”

    蔻兒含笑對蒲心說道,衝那老道點了點頭,視線劃過青年,踟躕了下,也略微點了點頭。

    蒲心與那老道已經交頭接耳,聽到這話笑道:“慢待方姑娘了。”

    青年對她微微拱了拱手,並未言語。

    蔻兒回到廂房,瞧著天色已經過了午時,哥哥還未來。

    她又躺了半個時辰,就有人來接她了。

    隻不過不是哥哥,而是家中仆婦,為首的是她從襄城帶回來的席嬤嬤,帶著七八個丫頭並小廝。

    蔻兒略做收拾,去了蒲心那兒告辭。

    “方姑娘這麽快就走?”房內蒲心正抓著自己兒子說著話,突然聽見蔻兒這樣說,臉上倒是有些驚訝,“燒剛退,哪裏能顛簸!”

    “確實無事的,”蔻兒笑道,“已經大好了。”

    “你哥哥也未來接,隻一群仆婦哪裏能成,不妨再留一日,過明兒了再走?”蒲心說道。

    蔻兒道:“長兄事忙,分不出身也是無奈。且雖是仆婦,到底都是得用的,從此處到城門不過三十裏路,不妨事。”

    “話雖如此……”蒲心瞧著還有兩份不太放心。

    “母親,孩兒正巧回京,不若與方姑娘結個伴,如此可好?”坐在矮榻另邊的青年突然說道。

    蔻兒微微訝異,卻不及蒲心的吃驚:“我兒……願意同方姑娘一道?”

    那青年嘴角噙著笑,淡淡說道:“既然同路,結伴而行也好叫母親放心。”

    原是這樣。蔻兒微微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也是,蒲心道長掛記她兩份,為人子的周公子自然願意出來讓自己的母親放放心。

    蒲心左看看蔻兒,右看看自己兒子,半響,臉色一柔:“也好,我兒送方姑娘回去,也好知道是哪家,方姑娘救急與我,可該好好謝謝。”

    此話一出,伴隨著青年認真答應的聲音,是蔻兒的拒絕:“多謝道長好意,隻是蔻兒可自己回去,不過三十裏路,無需勞煩周公子。”

    蒲心麵有糾結:“可是方姑娘到底女兒家,京郊野外小道的,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不瞞道長,蔻兒家中仆婦多少是懂些拳腳的。何況天子腳下,法度之地,哪裏有狂悖之徒攔路行凶的。”她一臉淡然道。

    風家行商,天南海北的到處都去,身邊養著的手下時日長了都是懂些防身功夫的,特別是家生子們,從小就學著功夫,大了分到主子身邊也能抵用。隻要不是窮凶極惡之輩,她倒沒有什麽好怕的。

    既然蔻兒都這樣說了,蒲心哪裏有不放心的,她掃了眼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兒子,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放心了。”

    青年在蔻兒轉身離去時微微抬起了眼皮,隻默默看著她出去,並未說話。

    丫頭仆婦們一來,比素涼一個人收拾快多了,很快童大叔就套好了馬車,蔻兒又給道觀捐了二十兩香油錢,方才從道觀出發回京。

    蔻兒在馬車上裹著絲麵薄毯睡著,感覺不到馬車顛簸,睡得到舒服,一覺醒來,估摸著該到了,抬起印著靠枕花紋發紅的臉,抹了抹嘴角,掀開簾子懶洋洋問道:“可到了?”

    誰知薄薄的一層馬車簾掀開來,露出的卻是一個簪冠直裾風朗神|韻的青年。他似有所感,微微回頭,淺黃的陽光下他眸中帶著一層波光,清朗而餘韻十足的聲音仿佛在她耳畔說道:“方姑娘大約要再睡一會兒才能到了。”

    “怎麽是你!”蔻兒大吃一驚,睡意頓時全無,一臉愕然。

    她獨自上路,怎麽一覺醒來周公子竟在她馬車旁!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晚

    紅包包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