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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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這麽一副昏迷的樣子?
李陵姮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她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看清楚從山上滾下來的是不是魏昭。
李陵姮生性喜潔,見到昏迷者一身血和土,汙濁狼狽到了極點,心裏萬分嫌棄。因著在場另一人昏迷不醒,李陵姮便沒有特意克製臉上流露的嫌棄之意。
走到離此人不到三步的地方,李陵姮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果然是魏昭!
然而同時,原本昏迷不醒的男人突然睜開眼,把李陵姮嚇了一跳。她倒退兩步,逐漸穩住心神。
望著再次陷入昏迷的魏昭,李陵姮定了定神,打算去找仆從來救人。恰在此時,已經打掃好亭子的九真找到了李陵姮。
看到地上多出來的男人,九真驚訝不已,“女郎!”
李陵姮製止住她的呼喊,“你去找人來救人。”
九真跑去找人的時候,李陵姮望著昏迷不醒的魏昭眸色沉沉。
她似乎看到了解決難題的契機。
重生後,她一心不想嫁人。但北梁律法規定,“女年十五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括雜戶女年二十以下十七以上未嫁悉集省,隱匿者家長處以死刑。”
除律法不允許外,她還是趙郡李氏嫡枝,就算她不願嫁人,阿父阿母也不會同意。身為世家貴女,她們本該為家族興旺而聯姻。一個李氏嫡女,能夠起到的作用,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但如果有魏昭相助,想要實現她的願望便不是完全不可能。
畢竟,他可是未來北晉的開國皇帝。
這……是一個好機會。
將魏昭帶回莊子,在吩咐仆從請來醫師好好照料他後,李陵姮原本想等他醒來。但醫師剛剛替他處理好傷口,人還未醒,就有婢女來報,莊子外來了一群衣著不凡的郎君帶了許多護衛。
若是南朝,女子獨身一人居住在莊子裏,麵對上門的男客,絕對不許出去。但李陵姮身在北梁,思索一番後,帶著婢女往外走去。
等在大堂裏的是晉陽城勳貴家裏的幾位郎君,眼裏時不時流露不安之色。李陵姮打量完,才走進大堂。
領頭來找魏昭的是禦史中尉徐貴次子徐宏治,早在來前,他便打聽清楚這是中外府長史李希宗的莊子,又聽說李氏女郎正巧於中午入住。
徐宏治此前並未見過這位李氏女郎,全因對方不喜交際,很少出門參加宴會。等到李氏女郎一出來,盡管他憂心魏昭之事,卻也忍不住為對方容貌驚豔。沒想到這位李氏女郎有這麽一副好相貌。
“諸位郎君前來,所為何事?”
徐宏治收起一時恍惚的心思,朝李陵姮自報家門,寒暄幾句後,他終於說出了自己上門的真正目的:“聽聞女郎在後山救下一人,此人是否身著絳色錦袍,身高而膚黢。”
“正是。”
徐宏治鬆了口氣,急忙追問:“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此人現下昏迷不醒,我已安排醫師為他醫治。莫非此人是徐郎君的朋友?”
聽到李氏女郎說魏二郎是自己的朋友,徐宏治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確是舊識,多謝女郎相救。”
待把魏昭交給對方後,李陵姮再也按捺不住進了湯池。
霧氣繚繞的湯池裏,李陵姮黑發如瀑,遮擋住水麵,裸露在外的兩個肩頭圓潤光潔,一段脖頸修長白皙,一張芙蓉麵在熱氣蒸騰下愈發豔麗。
半刻鍾後,李陵姮一邊由九真幫她擦頭發,一邊在心裏思索魏昭為何會從山上滾下來。觀剛才幾人的神情,魏昭出事似乎和他們有關。隻是,她前世雖然聽說過這群勳貴子弟不把魏昭放在眼裏,但他到底是大丞相之子,正一品太原郡公,這群人難道膽子這麽大?更讓李陵姮感到奇怪的是,魏昭怎麽會和這群人一起出來玩?
魏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了丞相府。
“郎君感覺如何?可有哪裏不適?”一旁小心伺候的仆從俞期急忙問道。另有一名仆從已經快步出去請醫師。
“尚可。”魏昭從床上坐起來,不顧受傷的左臂和傳來陣痛的後腦,開始詢問自己摔下山後發生的事。
魏昭的心腹仆從收斂了擔憂之色,向郎君稟報他昏迷之後發生的事。
郎君摔下山後,當時在場的郎君們全都變了臉色,立馬吩咐護衛去找人。隻是郎君摔下山後恰好得李氏女郎相救,和前來搜尋的護衛錯開了。後來大家才在李氏莊子裏把郎君帶回來。郎君被送回來後,夫人派婢女來看望過,郎主並未有何反應。
魏昭臉色不變,眼中黑黢黢的一片。
正如李陵姮猜測的那樣,魏昭摔下山和那群勳貴弟子脫不了幹係。但仔細說來,其實都是巧合。這群勳貴子弟在西山巧遇魏昭,雖然魏昭是魏家二郎,太原郡公,身份尊貴,但沒幾人是真心服他的。看不慣魏昭的幾名郎君隻是想占道,沒想故意把魏昭推下去,誰料雪天路滑,魏昭會那麽不走運,直接滾下了山。
見到郎君這副模樣,心腹仆從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那李氏女郎是何人?”
仆從早已將李陵姮的身份打探清楚,“是中外府長史李希宗之女,今晨出發前往西山莊子,午時到達,正巧在賞雪時見到滾落山下的郎君,將郎君帶回了莊子。”
魏昭腦海中閃過那張充滿嫌惡之情的臉龐,微微眯了眯眼,心裏暗暗記了一筆。
雖然碰到了魏昭,但並未擾了李陵姮的興致。一直到上元節前一天,她才乘著馬車從西山回來。
這輛停在長史府門前的馬車,不僅驚了過往的行人,也驚了長史府自己人。
李陵姮卻沒管這麽多,她心情甚好地回了江蕪苑。然而一進江蕪苑,她就看到自己另外一名大婢女三勻一臉惴惴不安地迎上來。
“女郎,奴有錯。”
李陵姮一問之下才知道,她離開後,裴景思又上門了兩次,後一次碰上了她的庶妹六娘子。三勻沒攔住來替裴景思送東西的李婂,竟讓她進了屋碰了她書房裏的香爐。李陵姮院子裏規矩極嚴,未得她同意,除了專管各物的婢女,誰都不許碰她房裏一物。
李陵姮麵色沉下來,“三勻,這不是你頭一回辦事出錯了。”
三勻是她乳母的甥女,辦事能力一般,之前也出過幾次錯,若非乳母相求,她早就換掉三勻了。
三勻聞言,臉色一下子煞白。她隱隱有種預感,女郎這回不會再輕饒她了。
“三勻,既然你做不好這個一等婢女,那便——”李陵姮神色嚴肅。
“女郎!”一聲中年女聲在院子裏響起。
李陵姮卻沒有仿若未聞,繼續說道:“降為二等,自去找柳娘子安排職務。”
三勻渾身顫抖,院子裏一時靜下來。
“姊姊。”李陵姮轉身,朝著站在苑門口的中年婦女喊道。
突然出現的中年婦女正是李陵姮的乳母盧娘子。
“姊姊今日有空來看阿姮,阿姮甚是歡喜。”李陵姮朝盧娘子走去。身後的五枝極有眼色,一邊招來人將還呆愣著的三勻帶走,一邊讓其他婢女都各自回去做事,莫再圍在苑裏。她自己則帶著九真一起進屋整理房間。
一時間,院子裏隻剩下李陵姮和盧娘子兩人。
盧娘子嘴唇輕輕顫動,“女郎,三勻——”
“姊姊,事不過三。”上輩子,她雖然明白多次輕饒三勻隻會讓整苑的仆從都生出其他心思,但還是看在乳母麵上一次次心軟。誰料她的心軟逐漸養大了三勻的膽子,嫁進裴家後,三勻給她帶來了大麻煩。她後來花了大力氣才重新整治好仆從。
重生後的她,早已不會再如當初那般心軟。
盧娘子看著神態平和,氣度沉穩的女郎,陡然間發現女郎當真已經長大了。她緩緩垂下眼,“是奴想岔了。”話語間多了恭敬。
李陵姮知道盧娘子心裏肯定有些不舒服。但對她而言,她和盧娘子的感情早在上一世便已消散。
送走盧娘子,李陵姮惦記著自己那個香爐,直直朝屋裏走去。一進屋,李陵姮一眼便瞧見擺在桌上的木匣子。她眉頭一皺,直接看向一旁的香爐。這隻錯金博山爐她極為喜愛,但被李婂摸過後,她心裏總有點不舒服。
已經重新整理好屋子的五枝走到李陵姮身邊,“女郎,這隻香爐是否交由半月清洗幹淨再擺上來。”
五枝打小就伺候李陵姮,對她的規矩一清二楚。這被外人動了的東西,一般是扔進庫房再也不見天日,但也有特別得女郎喜愛的東西,清洗幹淨後再重新擺上來。
李陵姮看著錯金博山爐,“不,把它砸了。讓所有仆從都親眼看著。”
雖然這一世她提早處理了三勻,但之前埋下的隱患還在。就趁著這個機會,將苑裏的仆從都好好敲打一番!
院子裏,所有仆從站成半圓,個個低著頭斂聲屏氣,聽著那隻特別得女郎喜愛的錯金博山爐被一下又一下砸至變形。那“砰砰”聲仿佛就砸在他們心上,砸得他們心驚肉跳。
李陵姮殺雞儆猴,給苑裏仆從立完威,又從之前的二等婢女中提了一個素來能幹的填補三勻留下的空缺。這個叫木蜜的婢女能幹,苑裏的仆從都是有目共睹的。李陵姮今天這一手,恩威並施,既立了威,又表明平日裏大家辦事如何,她都是看在眼裏的,隻要好好做事,就能像木蜜一樣得到提拔。
整頓完江蕪苑的仆從,李陵姮留下五枝教導木蜜,帶著九真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