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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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萬裏,秋高氣爽。

    五枝從外麵進來,走到坐在桂花樹下正用印模將香膏壓成香餅的李陵姮跟前。

    “娘子神機妙算,如您所料,那盒香丸已經被婂娘子搶走了。”五枝壓低聲音稟報道。

    李陵姮聞言,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地說道:“不是我神機妙算,隻是這次,六妹她弱點暴露得太明顯了。”

    恨意會使人喪失理智。從李婂敢在她嫁進大丞相府第一天陷害她,就可以看出,在麵對她時,李婂已經失去了原有的理智。再加上初戰失敗,李婂心裏對她的恨意肯定更深。所以,她一放出風聲——自己在香坊定了一盒十分難得的香丸時,李婂便按捺不住恨意想要搶走那盒香丸。

    李陵姮說著,從瓷盒裏取出一塊香膏,按到紫檀印模裏,緊實之後,翻轉印模,將裏頭的香餅叩出來。她如白玉雕成的掌心躺著一塊比銅幣略大的純黃色香餅,上麵顯出亭台樓閣的精細花紋。

    無論是托著香餅的素手,還是掌心的香餅,都美得如同畫一樣。

    李陵姮將香餅放到五枝捧起的白瓷盒中,忽然說了一句,“其實我給過她機會的。”若是李婂不去搶那盒香丸,以她的容貌,未必不能勝過阿母找來的美人。

    五枝動作沉穩地蓋上瓷盒蓋子,“這一切都是婂娘子咎由自取,娘子無需介懷。”

    日光從桂樹葉間傾瀉下來,斑斑駁駁。李陵姮半張臉藏在樹影中,讓她勾起的嘴角失了溫度,顯出幾分涼薄。

    香料混合後起反應的速度沒那麽快,李陵姮在了解到李婂最近整日都帶著搶來的香丸後,便沒有再時刻關注她。

    按她估計,魏暄最多還會在晉陽待半個月,然後會啟程回鄴城。魏暄必定會把李婂帶走,等他們回到鄴城後,李婂臉上的疹子也該發出來了。

    李陵姮的婚事過去沒多久,就到了平陽侯老夫人的六十大壽。

    當李陵姮跟著馮王妃和公主來到平陽侯府時,平陽侯府門前已經停滿了馬車,大多數客人都已經到了。一聽下仆稟報渤海王王妃上門,今日的壽星平陽侯老夫人急忙親自出來迎接。

    “習慣就好了。就算是大丞相府的一個仆從,地位都比其他府裏的下仆高。”和李陵姮並排站著的馮宜公主怕李陵姮未經曆過這種仗勢,好心出言安慰道。

    李陵姮微微一笑,謝過馮宜公主的好意。

    馮王妃一行人雖然來得晚,但離壽宴開席也還有一段時間。馮王妃坐在廳中,被眾人簇擁著說話,馮宜公主陪著坐了一會兒後便離開去花園裏找相熟的年輕夫人聊天去了。臨走前,把李陵姮也拉走了。

    進了花園,和馮宜公主分開的李陵姮瞧見坐在水榭裏的王九娘。王九娘也看到了李陵姮,她朝李陵姮笑了下,示意她過來坐。

    “阿姊,你在看什麽?”正趴在欄杆上看魚的王十二娘一回頭就看到王九娘朝著一個方向露出笑容。

    “阿姮來了。”

    “什麽?!”王十二娘一驚,手裏的魚食全都灑進來了水裏。她卻無心再看被引來的錦鯉,追著王九娘問:“哪裏?哪裏?”她的偶像來了?!

    “九娘,十二娘。”剛剛跨進水榭的李陵姮剛好聽到十二娘的聲音,她朝十二娘溫和詢問道:“十二娘在找什麽東西?”

    沒見到正主前,激動地不行,見到正主後,王十二娘頓時萎了,結結巴巴道:“沒什麽沒什麽。”

    王九娘早就發現阿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特別關心阿姮的事情。她沒有戳穿十二娘的謊話,而是問起了李陵姮成親後過得這麽樣。王十二娘也好奇地認真聽著。

    李陵姮隱瞞了一些重要部分,挑挑揀揀告訴九娘自己過得挺好,魏昭也很好。

    王九娘為李陵姮高興,十二娘在一旁聽得咋舌。她這個穿越同僚真的沒有美化真相嗎?她嘴裏這個性格老實,不善言辭但是對她很關心的魏昭真的是曆史上那個殘暴冷酷,殺人不眨眼的瘋子皇帝嗎?

    還是說,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李陵姮真的已經把魏昭撩到手,讓他因為愛情而改變了?

    想到最後那個猜測,王十二娘忍不住用崇敬佩服的目光看著李陵姮。

    十二娘的目光太直白,李陵姮無法裝作看不到。十二娘對自己的態度,似乎一直有些…..奇怪?李陵姮想著,打算開口詢問。

    然而就在李陵姮即將開口之時,一個女聲在水榭外響起。

    “你就是那個贏了常穗禮的李氏四娘?”

    人未至,聲先到。光聽聲音,李陵姮就能猜到對方大約是個性格驕傲的娘子。果然,如同眾星拱月般被人簇擁著進來的女郎一身火紅長裙,裙裾上用金線繡著花鳥,細如絲發,大如黍米,在日光下令人眼花繚亂,頭上戴著耀眼的金飾,行走之間環佩叮當。

    見到對方的穿戴和神情,李陵姮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這人是誰?對方似乎來者不善。

    “常穗禮?”

    華服女郎麵露不屑,“連常穗禮都不知道,還被稱為棋道高手。我看,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

    因著對方的穿戴氣度,李陵姮原本態度還算客氣。但聽到對方嘲諷的話語後,她雖臉色未變,甚至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出口的話卻沒那麽客氣了。

    “我確實不知道棋聖弟子叫做常穗禮。不過,就算不知道,我還是破了棋局。不知道這位娘子是在幾步內破局的呢?”

    李陵姮明明猜到對方態度傲慢,抓著自己贏過常穗禮不放很可能是因為她自己輸了,卻還裝出不知道的樣子直戳對方痛處。

    果然,華服女郎臉色大變,惱羞成怒,“隻會逞口舌之快!若當真棋藝高超,可敢與我一戰!”

    李陵姮神態平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曾解開棋聖老人家留下的棋局,想要和我對弈,你也曾解開過嗎?”她並不想和對方下棋,今日是平陽侯老夫人的壽宴,鬧出這樣的事來,平陽侯府麵子上不好看。

    早在華服女郎帶著人浩浩湯湯朝水榭過來的時候,就有很多人跟在她們身後了。此刻,這些看不慣這位陌生女郎囂張行徑的小娘子們,紛紛以袖子遮口笑了起來,更有甚者,在人群中喊道:“就是。李四娘可是解開過棋聖留下的棋局的!也不看看你什麽身份,竟然敢直接挑戰四娘子?”

    華服女郎大概從來沒被人這麽輕視嘲笑過,氣得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李陵姮看著,竟然都覺得有些可憐了。

    然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回過神來,華服女郎厲聲怒罵,“閉嘴,你這個賤婢!”

    水榭裏一時安靜下來,原本舉著衣袖遮擋笑容的娘子們,也都將手放下來,個個眼神冰冷。

    華服女郎卻覺得這群人是被自己的氣勢壓倒,不敢再發笑。她高傲地冷哼一聲,“我乃北地傅氏長房九娘傅榮嫣,棋壇聖手劉凝之的親傳弟子。你說我有沒有資格和你對弈?”

    傅榮嫣。聽到這個名字,在場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心裏不由生出幾分鄙夷。早就聽說北地傅氏出了個刁蠻傲慢的女郎,原來就是她呀。

    北地傅氏也是北朝世家大族之一。但和清河崔氏、範陽裴氏、趙郡李氏等以官宦為標識,族中子弟憑借家學與門第,進入朝堂,成為國家重臣和封疆大吏的名家大姓不同。

    北地傅氏是以宗族為根基,武力為依仗的地方豪強。北地傅氏在地方豪強中的地位,和清河崔氏在名家大族中的地位相當。

    但盡管如此,出身士大夫家族的小娘子們心裏還是有些瞧不起那些才疏學淺,以武幹見長的豪強小娘子。

    在一致藏著鄙夷的神情中,有兩人的表情格外怪異。這兩人正是李陵姮和王十二娘。

    傅榮嫣。這不正是魏昭上輩子的妻子嗎?李陵姮看著神情傲慢,眼睛像是長在頭頂上的傅榮嫣,努力回想上輩子此人的情況。隻可惜她上輩子嫁給裴景思後,裴景思離開晉陽外出做官,她也跟著去了。因此對傅榮嫣了解不多。

    盡管了解不多,她也是聽到過一些傳聞的。這位傅九娘嫁給魏昭後,非常瞧不起魏昭,對魏昭脾氣極壞,非打即罵。但就算如此,她記得魏昭登基後,也沒有廢後,還是給了她皇後之位。

    可見,魏昭此人確實是寬宏大量,性格純良。李陵姮忍不住心生感歎。

    若是王十二娘能夠聽到李陵姮的心聲,大概會忍不住一臉驚恐。別開玩笑了!魏昭不廢後,不是因為不記仇,恰恰是因為他太記仇了!

    魏昭的這位皇後,在曆史上也是大大有名。前期有多作,後期就有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