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失蹤
字數:7389 加入書籤
“阿姮, 你不用擔心, 一切我都會處理。”
魏昭用指腹蹭了蹭李陵姮的唇珠,眼中柔情似水, “不論聽到什麽消息,都不要相信。”
李陵姮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心中大致有了個猜測。
第二日淩晨,天色仍舊晦暗不明,魏昭一行人騎馬出了燕樂縣, 一騎絕塵衝入黑暗之中。
一望無際的遼闊草原上,一排黑點從遠處慢慢靠近。
“陛下,已經到赤雁湖了,過了赤雁湖再走三十裏,就能到白狼河。”熟悉地形的斥候騎在馬上, 朝魏昭稟報道。
魏昭看著越來越近的巨大湖泊, 下令原地休息半個時辰。他們已經連續趕了一天的路了。
“這水不錯,真清。”
有士兵看著赤雁湖的水, 忍不住讚歎道。
領隊的斥候笑了起來,指著遠處的一座白色山影,“這可是大雪山流下來的雪水,當然又清又幹淨了。”
給馬匹喂完水和帶的草料, 魏昭等人翻身上馬, 重新朝著白狼河奔去。
太陽早已落下, 天空大地昏暗朦朧, 草原寂靜又喧囂。風在草原上呼嘯而過,在暮色中歸巢的烏鴉發出近乎淒厲的叫聲。
一陣汩汩的水聲慢慢加入到草原的聲響中,傳到魏昭一行人耳朵裏。
斥候轉臉看向領隊的魏昭,臉上顯出一絲激動,“陛下,到白狼河了。”
水聲漸響,魏昭等人終於看到了這一路上唯一的火光。
“是晉國的人嗎?!”一支火把移動過來,執火把的人大聲問道。
斥候上前,“是大將軍!”
一番喧鬧,魏昭終於被引到臨時駐紮的營帳前。大帳前站了個人,正是帶著任務前往木昆的江道清。
魏昭臉上的冷肅之色微微消退,他滿是敬意地喊了一聲老師。江道清側身避開魏昭所行的禮,神色恭敬。
寒暄過後,兩人在營帳裏麵對麵坐下。魏昭向江道清詢問此次前往木昆的情況,江道清捋了捋胡須,將他們到達木昆後發生的事全部告訴魏昭。
“陛下放心,我已成功收買右大臣,木昆俟斤會在明日早上到達白狼河,與陛下簽訂盟約。”
魏昭親手替江道清倒了一杯水,推到江道清麵前,“此次能與木昆俟斤結盟,能夠擊破庫莫奚族的聯盟,老師功不可沒。孤不會忘記老師功勞的。”
江道清神情平靜,絲毫不為即將到來的高官厚祿激動,他謙虛地推辭道:“都是托陛下的福,此次才能如此順利。”
正注視著江道清的魏昭,聞言,嘴角輕輕一動,仿佛是想笑。
第二日清晨,一輪略顯昏暗的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一陣馬蹄聲就由遠及近傳過來。
“哪一位是大晉陛下?!”領頭的中年大漢,穿著厚重的虎皮大衣,頭戴毛皮帽,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壯碩,膚色黝黑,目光卻炯炯有神。他朝臨時駐紮的營地上一喊,聲如驚雷。
“這位是木昆俟斤勞骨寧。他左邊的是右大臣去諸。”坐在大帳裏的江道清為魏昭介紹道。
與此同時,勞骨寧又一次高聲大喊,“誰是大晉陛下?!”
魏昭撩開門簾,從大帳裏走出去。
和勞骨寧相比,魏昭顯得瘦削許多。他上下打量了走出來的魏昭一眼,似是不相信大晉的皇帝竟然如此年輕。
“閣下就是大晉皇帝?”勞骨寧聲音裏帶著幾分輕視。
魏昭嘴角掛著笑,目光卻幽深冰冷,周身氣勢逼人,“閣下就是木昆部的俟斤勞骨寧?”他聲音裏也有故意顯露出來的輕蔑。
勞骨寧臉色漸漸沉下來,營地上一時間隻能聽到群馬打響鼻的聲音以及呼呼的風聲。
氣溫越發寒冷,空中已經見不到太陽的影子,天色逐漸變得灰暗。
氣氛緊繃起來,跟在勞骨寧身後的右大臣去諸額頭上漸漸沁出汗珠。他著急地看向站在大晉陛下身後的老熟人江道清。
畢竟是他一力勸說俟斤與大晉結盟的,若是俟斤受氣,結盟不成功,有可能會牽連到他。
江道清紋絲不動,神色也不曾變一下。去諸看得心中氣憤不已,躊躇著要不要開口。就在此時,他卻聽到俟斤放聲大笑起來。
“大晉陛下果然名不虛傳!年輕有為!”勞骨寧幹脆利落地翻身下馬,大步走近魏昭。他身材壯碩,又穿著寬厚的毛皮大衣,更加魁梧得像頭黑熊一樣,一步步走近,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魏昭身後的侍衛們將手放在刀柄上,欲抽刀上前,卻被魏昭用手勢製止住。他麵不改色站在原處,容色冷靜鎮定。
勞骨寧原本是想再給魏昭一個下馬威的。他知道自己體型龐大,又故意加大自己行動間的氣勢,想要嚇魏昭一嚇。但魏昭如此鎮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不曾讓身後的侍衛護駕,這讓他頓時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就此停下來。
他又往前了兩步,已經快要撞到魏昭了,但魏昭仍舊是站在原地不曾挪步。
兩人僵持了一瞬,勞骨寧咬著牙,敗下陣來,往後退了幾步,心裏對大晉皇帝的忌憚更深了一層。
他哈哈笑了兩聲,試圖衝淡剛才的尷尬,“我聽聞大晉有句古話,說的是從古到今,英雄總是少年人更多。陛下您大概就是這句話中指的英雄了。”
勞骨寧猛地單膝跪地,行大禮,“木昆俟斤勞骨寧願奉大晉皇帝為主,從此效忠皇帝陛下!”
勞骨寧這一下,驚得跟他一起來的木昆部下們紛紛大喊:“俟斤!”連大晉這方的士兵們,臉上也紛紛露出訝色。
但勞骨寧絲毫沒有受這些人的影響,他繼續跪在地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魏昭望著跪在地上的勞骨寧,神情深不可測,半晌,他才忽然大笑起來,彎腰雙手扶起勞骨寧,接受他的投靠。
從結盟變成投靠效忠,勞骨寧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去諸實在忍不住朝勞骨寧問道:“俟斤,剛才您為何——”
那份結盟盟書還在他懷裏放著呢。
勞骨寧麵色黑沉,他瞥了一眼去諸,沉聲道:“不投靠,暫時結盟,等著以後被大晉吞並嗎?!”
盡管去諸收了江道清的禮,之前也一力支持與大晉結盟,但聽到這話,仍是說道:“俟斤,那我們可以不結盟啊。”
勞骨寧哼了一聲,聲音仿佛驚雷,“我人都到了,不結盟,是等著被大晉皇帝弄死嗎?你以為我沒想過不結盟嗎?”
但他一到,就仔細觀察了營地上的衛兵以及他們的武器,遠遠比他們的好。他雖然另外還帶了兩百人,但那兩百人離得遠,等他們趕來,自己早就落到大晉手裏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大晉給的糧食。再弄不到糧,部裏就撐不過五天了。
他原先本就有和大晉結盟的打算,但背地裏他還是想和其他部聯係的。然而,勞骨寧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我沒想到大晉皇帝竟然是這樣的。”
心機深沉,膽色過人,麵對自己的逼近,也能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城府極深。庫莫奚族這回是遇到大敵了。
不是他說喪氣話,實在是,晉國騎兵戰力不弱,今年天氣又冷,木昆糧食不足,莫賀弗、契箇還有室得也沒比木昆好到哪裏去。他們打不贏大晉。
到時候,木昆雖然和大晉結盟,但大晉就算暫時被一張盟書製約,時間一長,肯定也會撕毀盟約。既然這樣,他還不如直接投靠大晉,起碼還能保全木昆部。
聽了勞骨寧的解釋,去諸才知道,不是他說動了俟斤,而是俟斤本來就有這個心思。
五大三粗的勞骨寧遺憾地歎息了一聲,“隻可惜這樣一來,其他三部就——”
不過大晉有句古話講得好,人不為了自己,連天都看不下去。
勞骨寧收起心裏的那點遺憾,抬眼看了眼昏昏沉沉的天,用力抽了一記馬屁股,“要下雪了,快點回部落!”
勞骨寧帶著人離開後,魏昭也開始命人拆除營帳,整頓車馬啟程返回燕樂縣。因為回程還有裝載著物資的馬車,速度不及魏昭來時快。
魏昭和江道清兩人騎著馬,並排而行。
“恭喜陛下不費一兵一卒,就收服了庫莫奚的木昆部。”江道清朝魏昭恭賀。
魏昭神色坦然,“多虧了老師,孤才能有這個收服木昆部的機會。孤已決定,凱旋之後,便封賞老師為吏部尚書、紫金光祿大夫。”
江道清拱手推脫,“臣才疏學淺,不堪擔此重任。”
魏昭笑了笑,忽然另起話頭道:“有件事其實孤一直放在心裏疑惑不解,趁此機會,不如老師為孤解一解惑。”
“臣的榮幸。”
魏昭轉臉看向江道清,臉上神情輕鬆自在,仿佛隻是在閑聊一般,但出口的話卻沒有那麽溫和。
“孤其實很奇怪,老師當初不肯參與官場之事,辭官遠遊,如今怎麽又投身仕宦了呢?”
江道清神色不變,他望著西北邊的天,道:“臣當初年輕氣盛,覺得官場渾濁,同僚溜須拍馬,不堪與之為伍,才毅然辭官。盡管這些年一直在外遊曆,但為國為民之心始終未曾斷絕,加之年紀漸長,看透世情,不再如當年那般激憤,因此便想著重新回到官場為國效力。”
魏昭勾了勾唇角,顯出幾分涼薄,“原來老師是為了國家大義才回來找孤的。孤還以為,老師是另有其他目的呢?”
江道清仍舊沒有看魏昭,而是繼續望著遠方的天空,“陛下覺得臣有什麽目的?”
這也正是魏昭不解的地方。他原以為江道清是想要聯合木昆部置他於死地,但沒想到白狼河之事進行得非常順利,江道清也顯得十分忠心。
但魏昭偏偏就不相信江道清的忠心。
“孤確實不明白老師有何目的,還是老師親口告訴孤吧!”魏昭抬手一動,護衛在他們周圍的騎兵立刻將江道清包圍起來。
江道清看了眼前一刻還跟著自己,盡忠職守的親衛,忽然笑了起來。
“我教你信人隻可信三分,你竟是學得青出於藍勝於藍。”
“老師謬讚了,都是老師您教得好!”魏昭騎著馬立在包圍圈外,道。
被包圍住的江道清神色不慌不忙,他收回看著魏昭的目光,繼續抬頭看著遠處的天空。
魏昭皺眉,他已經覺得不對勁,“老師在看什麽?!”
“我在看天。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天的常道告訴我,暴風雪要來了。”
幾乎是在江道清說完的那一刻,天上突然飄落起鵝毛般的雪花,又急又密,天空一瞬間被白雪遮蓋。魏昭的肩上,頭發上也落滿了雪花。
他朝著江道清冷哼一聲,直接朝衛兵們下令,“抓起來!”
江道清轉頭看向魏昭,嘴角浮現起神秘的微笑,“來不及了。”
“轟隆隆隆!”
“雪崩!是雪崩!陛下快走啊!”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到了赤雁湖附近。赤雁湖正好位於雪山腳下,不知道是因為什麽,雪山居然崩塌了,積雪如同一條白色的長河,勢如破竹從山上衝下來。離得那麽遠的積雪,仿佛一瞬間就衝到了麵前。在天地之威麵前,人力顯得那麽渺小。
燕樂縣,正在燈下縫衣服的李陵姮忽然感覺到一陣心悸。
“嘶。”她忍不住抽了一聲冷氣,擦掉指尖上的血珠子。
李陵姮想繼續縫衣服,但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她想了想,索性放下針線,起身走到屋外。
“殿下,您有何吩咐?”被一同帶來的婢女五枝問道。
“你去找鍾大人問問,陛下回來了嗎?”
五枝匆匆離去。李陵姮站在門口,看著五枝遠去的身影,眉心不自覺蹙了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五枝又急匆匆地回來了,身後還跟著鍾浦。
隨著鍾浦漸漸走近,看清他臉上神色的李陵姮心裏一顫。她上前兩步,製止住鍾浦行禮的動作,直接問道:“怎麽回事?是陛下——”
鍾浦眉頭緊鎖,聞言,緩慢地點了點頭,“陛下——陛下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