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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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李陵姮吩咐的五枝, 剛剛走出和寧殿沒多久, 就被俞期帶人攔了下來。
俞期臉上帶笑,“內司大人這是去哪裏?”
伸手不打笑臉人。
五枝同樣笑著說道:“殿下吩咐我去辦事。”
“原來是殿下的吩咐。不知道殿下吩咐了什麽, 不知道我能否替殿下效勞。陛下正想見一見五枝內司過去一趟。”
“殿下想出錢為喪命的宮人和太醫們做場法事。”
俞期沒想到皇後吩咐的是這件事。他點頭答應,讓五枝放心,然後又派人帶著五枝去見魏昭。
違背陛下的命令, 將所有事告訴殿下時,五枝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趟。她原以為自己會去皇信堂,但領路的侍從兜兜轉轉, 最後將她領到了掖庭。
一路走來,五枝麵上不顯,心裏卻有幾分緊張,但在進了掖庭後,她卻奇異地重新恢複了沉靜。
屋子逼仄而昏暗, 隻在一麵牆上開了扇狹小的木窗。
“參見陛下。”
身著玄衣的魏昭站在窗前, 上半身隱在陰暗處,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孤曾下令, 任何人不得向皇後提起皇後昏迷時發生的事,你卻明知故犯,公然違抗孤的命令。”
魏昭聲音陰冷,像是一陣冷風, 冷到能鑽進人骨子裏。他說完話, 終於轉身看向五枝, 右手上把玩著一把精致的小刀。
五枝撲通一聲跪下去, 垂頭盯著膝蓋前的那塊殘留著血漬的地麵,“皇後殿下問起,奴婢不敢不答。”在五枝心中,排在最前的主人永遠還是娘子。
魏昭看著五枝,像是在看必死之人。他出口的聲音透著幾分玩味,“不敢違抗皇後的命令,卻敢違抗孤的命令?”
在魏昭所施加的壓力下,五枝心中的恐慌再度升起。暗室裏響起砰砰叩頭的聲音,她連聲求饒,卻沒有出言反駁,顯然是默認了當皇後和陛下命令相悖時,她會聽從皇後的命令。
“好。很好!”
雖然看不見魏昭的臉,但光是聽著陛下越發狠戾的聲音,五枝一顆心就涼了半截,隻怕今日凶多吉少,以後再也不能伺候娘子了。
但盡管如此,她依舊不曾改口,心裏也不後悔。
魏昭手指一動,手中小刀脫手而出。
五枝情不自禁閉上眼。
半晌,五枝慢慢睜開眼,卻見那柄小刀正好插在自己手邊,隻差半指就能直直紮在自己手上了。她情不自禁抬眼去看魏昭,魏昭神情冰冷,但戾氣已消。
“一旦讓孤發現,你膽敢背叛皇後,千刀萬剮,罪無可赦!”
若是放在以前,魏昭決不許李陵姮身邊出現這樣不聽話的婢女。但他想起李陵姮讓自己相信她,想起李陵姮受的傷,他終究還是壓下除掉五枝的想法,將她放了回去。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陛下放心,五枝絕不會背叛殿下!”雖然性子沉穩,但劫後餘生,五枝臉上也控製不住流露出幾分大喜之色。
傍晚,魏昭去見李陵姮。陪著李陵姮用完膳,又看著她喝下一盅湯後,魏昭將空碗遞給一旁伺候的五枝。
不管是五枝還是魏昭,兩人神色都十分自然,半點痕跡不露。李陵姮原本還擔心魏昭會因為五枝違背他的命令而發作五枝,見狀,心裏也鬆了口氣,但還是向魏昭隱晦地提了提這事。
此後好幾日,魏昭都不曾故意發作五枝,李陵姮才真正放下心來。
魏昭當日告訴李陵姮,他要去請天下第一名士崔令緯並非虛言。但就像李陵姮心裏想的那樣,魏昭也清楚,崔令緯願意入朝為官的可能性很小。
果然,去請崔令緯出仕的薛央,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啟稟陛下,崔令緯避而不見,一心拒絕。”
聽了薛央的話,魏昭眉間皺了皺。崔令緯的態度比他想的還要堅決。
薛央瞥見魏昭臉上的神情,出言道:“陛下,是否讓屬下再去一趟。”
出乎薛央意料的是,魏昭一口回絕了這個建議,“不用了。”他本就不曾對崔令緯抱太多期望。
現下時局混亂,除非他願意重重抬舉崔氏,否則很難讓崔令緯踏進這壇渾水。但清河崔氏已經是北朝第一世家,若是再抬舉崔氏,隻怕會對他以後收權造成麻煩。
書房裏一時間安靜下來。薛央靜靜地等待著魏昭的決定。
香爐裏的線香燃掉了一大截。魏昭終於開口。
“派人準備禮物,去請裴渡出仕。”
薛央行禮稱是,心裏卻有幾分佩服魏昭。他很早以前就投靠魏昭了,不僅是對魏昭睚眥必報、陰狠毒辣的本性有所了解,對他早期經曆也有所耳聞。
以魏昭的性格,能夠放下對裴渡的記恨,去請他出仕,當真算得上“能屈能伸”了。
薛央第一回去拜訪裴渡,雖然不曾吃閉門羹,但裴渡態度也不熱情,並未答應出仕輔佐魏昭。
和聽到崔令緯拒絕不同,聽到薛央轉述見裴渡時的場景,魏昭唇邊直接泛起冷笑。
“再去!”
薛央去而複返,稟報說裴渡態度有所軟化,但依舊不肯出仕。
魏昭當場就冷笑了兩聲,“第三次,孤親自去。”他小時候因為裴渡不肯收自己為學生,特地了解過裴渡。裴渡此人,喜好名利,雖有真才實學,但氣度眼界方麵卻遠不及崔令緯。以他對裴渡的了解,他早就對自己開給他的條件滿意了,遲遲不肯答應薛央,不過是還想求名而已。
那他就滿足裴渡這個心願。
魏昭出宮的陣勢十分浩蕩,正是為了投裴渡所好。果然,在魏昭再三恭敬邀請之下,裴渡終於鬆口,答應過兩天入朝。
裴渡雖然比不上崔令緯,但在北朝文人和士族中依舊有著非常高的地位。裴渡願意入仕,這個消息一出,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魏昭在文臣心目中的印象有所改善。
自從得知魏昭為了救李陵姮,置滿朝文武不顧後,常山王魏昶便一直對魏昭心生不滿。
在他看來,堂堂帝王,怎能隻顧兒女私情。之前,因為茹茹公主一事,魏昭對他先封後撤,已經讓魏昶對魏昭心有不忿。這次,他更是直接生出魏昭不配為帝的想法。
魏昭重視鄴城禁軍勝過晉陽軍隊的做法,早已引起留在晉陽的諸位鮮卑將領不滿,一個個都開始重新接觸馮太後。
現在,他又因此事與諸位文臣生出隔閡,魏昶頓時覺得自己的時機來了。
但魏昶沒想到,就在他派人和朝中文臣接觸得差不多時,裴渡突然傳出要入朝為官效忠魏昭了!
晉陽宮,書房裏。
魏昶正在皺眉苦想如何才能挽回局麵。他有心想去勸阻裴渡出仕,但又覺得此去不大能夠成功。
一個是即將到手的名利,一個是還不知何時才能實現的承諾。若他是裴渡,也鐵定會在他和魏昭之間選魏昭。
就在魏昶冥思苦想之時,屋外侍從稟報範長史求見。
魏昶立刻露出喜色,“快快請進來。”
範長史是他手底下最有本事的幕僚之一,他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過來,定是有了什麽計謀。
“殿下,您隻需去問問裴渡,是否還記得他之前的弟子前大丞相魏暄。”範長史臉上浮起神秘的笑容。
魏昶並不是蠢人,一聽範長史的話,他立刻領會到範長史的意思。之前一直有流傳說大兄其實是被魏昭殺死的。但這畢竟隻是私底下的謠言,若是想要以此來阻止裴渡,必然要將其大力傳播。
想到這,魏昶臉上顯出猶豫之色,“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範長史心裏皺眉,對比魏昭,六郎什麽都好,就是心腸太軟,有時候有些優柔寡斷。也怪不得真人算出六郎隻有兩年帝命。他拋開心中的想法,出言道:“殿下,您早已想好要做大事,這會兒又怎麽能猶豫呢?”
魏昶一想,確實如此。
一夜之間,魏昭弑兄□□的流言甚囂塵上,傳遍大街小巷。
魏昭得知這件事,氣得硬生生拍碎了一張酸枝木桌子。
“去查!馬上去查!這個謠言是誰傳出來的!”魏昭厲聲吩咐部下,但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左不過那麽幾人。
楊廷之應聲離去,薛央上前一步,麵色焦急朝魏昭稟報裴渡突然反悔一事。
魏昭捏緊拳頭,閉了閉眼,恢複冷靜道:“孤已經猜到了。”
裴渡膽子小,不敢賭。為了保護他清白無瑕的名聲,他絕對不會冒一丁點風險來靠近自己這個“泥潭”。他本就不喜裴渡,這回更是對他心生厭惡。隻要他做這個皇帝一天,裴渡就別想再入朝為官!
“陛下,那現下?”
魏昭朝薛央揮了揮手,“去召集謝長書幾人,下午一起再議。”
屏退薛央後,心煩意亂的魏昭直接朝著和寧殿走去。
和寧殿裏,李陵姮也已經得知了裴渡反悔這件事。
當然,在魏昶等人的操縱下,裴渡被說成及時棄暗投明,不貪慕名利,品性高潔。
現在這種情況,除非有比裴渡更加有名望的人出來支持魏昭,否則很難挽回局麵。但裴渡已經是北朝第一名士了,要比他更有名望。李陵姮心裏想到一個人。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