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淪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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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姮畫眉的時候, 魏昭就站在她身後,替她梳發。等到她開始梳發髻, 他就替她簪發飾。

    “怎麽樣?”魏昭俯身在李陵姮耳旁問道。李陵姮對著鏡子看了看頭上的發簪, “還差一支主簪呢。”

    顯然, 魏昭也不是什麽都會的。李陵姮這般想著,唇邊閃過一抹笑,伸手拉開妝奩盒,想要從裏麵挑一支。

    然而,不等低頭的李陵姮找到滿意的發簪, 忽然覺得發上一重。她抬眼,就見自己發髻上插了一支金鳳銜珠的步搖,兩隻金鳳精致靈動, 鳳身上綴著點翠, 一上一下翻飛,口中的珠串輕輕搖晃, 璀璨奪目。

    魏昭替她將步搖扶正, 然後收回手柔聲問道:“喜歡嗎?”

    李陵姮麵露驚喜之色,“你哪裏買的?”時下步搖大多製成花枝狀,花葉搖動, 她還未見過金鳳銜珠的步搖。

    魏昭在她唇上吻了吻,“我親手打的。”

    李陵姮聞言,大吃一驚。她知道魏昭天縱奇才, 過目不忘, 學東西一點就通, 然而怎麽都沒想到他竟然連這種都會。但想到魏昭當初送給她的木雕,她又覺得沒那麽驚訝了。

    這本來是送李陵姮的生辰禮物,然而魏昭沒忍住,還是提前拿出來送了她。他近來越來越覺得遺憾,五年前他們兩人成婚時,他還是聲名狼藉的太原公,沒有給李陵姮最盛大的婚禮,還讓她因為自己而受人嘲笑。

    他將李陵姮抱進懷裏,指尖輕觸金鳳,金鳳顫巍巍抖起來,口中的寶石珠串左右搖晃。寶石的光芒璀璨耀眼,遮掩住了魏昭眼中的野心勃勃。

    當大晉騎兵的鐵蹄踏遍萬裏山河時,他要讓李陵姮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李陵姮沒有察覺到魏昭心中燃燒著的野心,她伏在魏昭懷裏,嘴角微微翹起,帶了幾絲感慨,“剛剛得知我們倆的婚事時,我一心想和離,哪裏想到最後我們兩個會走到一起。”

    從李陵姮口中說出來的和離兩字顯然觸動了魏昭心中的某根弦。他說了一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後,便低頭擒住那兩瓣柔軟的紅唇,輕柔又霸道地舔舐著,像是要將她吞下去一樣。

    在李陵姮看不到的地方,魏昭目光溫柔又森冷,生是他的人,死也隻能是他的鬼,生生世世,李陵姮都隻能屬於他。

    常山王婚後不久,魏昭就帶著李陵姮回了鄴城。清心寡欲這麽多年,一朝開葷,魏昭恨不每晚都纏著李陵姮,但他知曉夫妻間房事不宜過多,否則於兩人身體不好。魏昭小小年紀就能選擇裝瘋賣傻的計謀,忍辱負重七八年,意誌不可謂不堅。

    但就算魏昭有所克製,兩人行周公之禮的次數也不算少。

    不知不覺間,離兩人圓房已經過去四個月,天統三年變成了天統四年。

    過完年,開春後天氣回暖,花園裏景色秀麗。五枝想到李陵姮最近一直情緒不高,忍不住出言勸她去花園裏走走散散心。

    李陵姮歪在貴妃榻上,正百無聊賴地用手撥弄著一旁架子上蒼翠欲滴的春蘭。聽到五枝的話,她搖了搖頭,“不用了。”

    五枝坐在貴妃榻的腳墊上,一邊替李陵姮捶腿,一邊問道:“殿下,您最近因何事困擾,奴雖資質愚鈍,但也想為您分憂。”

    李陵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歎一聲,朝五枝搖搖頭,“沒什麽。”

    五枝見狀,明白李陵姮是不會說了,她沒有再追問,心裏卻打定主意,不能任殿下這麽憂愁下去。

    實際上,李陵姮發愁的事很簡單。

    兩人成婚五年卻一直沒有孩子,之前李陵姮雖然也急,但好歹她還能用兩人尚未圓房安慰自己。然而現在,眼看和魏昭圓房已有四個月,自己的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忍不住擔心起來。

    尤其是,她想到上一世,自己和裴景思成親好幾年,卻同樣沒有子嗣。再想到,這一世,她和裴景思兩人各自嫁娶,而裴景思膝下有子。她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身體有問題。

    和寧殿外,魏昭剛想走進來,卻見李陵姮身邊的大宮女五枝攔在宮門前。

    “何事稟報?”魏昭停下腳步,神情冷淡。

    五枝低頭,恭敬地將李陵姮最近這些日子的情況稟報給魏昭。

    聽完五枝的話,魏昭兩道劍眉皺了皺,又很快鬆開,扔下一句話,“你做得很好。下次若是有同樣的事,也要來稟報孤”,便大步流星進了和寧殿。

    魏昭一進殿,就看到李陵姮靠在貴妃榻上發呆。因為練武的緣故,魏昭走路幾乎沒有腳步聲,但在走近李陵姮時,他卻特意放重步子,就怕自己嚇到出神的她。

    李陵姮連忙收起臉上的憂色,微笑著看向魏昭,“二郎,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魏昭沒有答話,而是抬起手撫上李陵姮的眉頭。他坐到李陵姮身旁,口中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心疼,“阿姮,你有苦惱的事,為何不告訴我呢?你難道覺得我不能幫你解決嗎?”

    最近李陵姮掩飾得太好了,若非五枝告訴他,隻怕他不知道到什麽時候才能發現。

    李陵姮沒想到會被魏昭發現,她想過把擔憂告訴魏昭,但這件事不同尋常,她不知道該怎麽說。如果當真是她身體有問題,那——

    魏昭雙臂一展,李陵姮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他抱進了懷裏。魏昭將她摟住,捏了捏她瑩白如玉,在陽光下甚至有些透明的耳垂,耐心道:“阿姮,你常說我們是夫妻,你願意承擔我的麻煩,難道我就不能替你解決你的煩惱嗎?”

    被魏昭這麽說,李陵姮都覺得自己如果繼續瞞著他,顯得自己不夠誠心了。她靠在魏昭胸口,深吸了一口他衣服上清清洌洌的香味,心裏忽然覺得安定下來。

    “我們圓房已經——已經四個多月了,這麽久,我卻一直沒有懷上孩子。”李陵姮低垂著眼眸,顫抖著睫羽,將心裏的猜測說出來,“會不會是我身體有問題。”

    魏昭還以為她這些天在擔憂什麽,沒想到會是這件事。聞言,他鬆了口氣,臉上嚴肅的神情也被無奈的笑意取代,“阿姮,你瞎操心什麽。你的平安脈每半個月都要請一回,若當真身體有問題,我難道會不知道嗎?”

    李陵姮卻沒有在魏昭安慰中放鬆下來,如果自己當真身體有問題,不能懷孕,隻怕魏昭會將消息瞞得死死的,根本不會告訴她。

    見李陵姮不信,魏昭摸了摸她的頭,“傻姑娘,我們一直沒有孩子,難道就不能是我的問題嗎?”

    對大多數男子來說,絕對不可提的問題,魏昭卻毫不在意地提出來,隻為了讓李陵姮寬心。

    “不可能!”李陵姮下意識反駁,聲音斬釘截鐵。

    對上魏昭疑惑的眼神,李陵姮沒有多說,隻又重複了一句不可能的。想到上輩子魏昭是有孩子的,這輩子,裴景思也有孩子了,李陵姮神情又低落下去。

    如果她真的不能生育,魏昭作為皇帝,怎麽能沒有子嗣呢。

    魏昭不明白,李陵姮為何一心肯定是她的問題。他抱著李陵姮思考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很久以前,他刑訊西梁巫女時,對方似乎提到過李陵姮一生未有子嗣,結合這輩子的情況,裴景思有了兒子。

    魏昭眼睛亮起來,他找到解決法子了。

    他一直派人監視著裴景思,很早之前就知道裴景思的兒子不是他親生的。他那個小妾,外麵還有一個姘頭。

    隻要把這件事告訴李陵姮,相信她就能相信,孩子這事確實不是她的問題,隻是他們緣分沒到罷了。

    “阿姮。”

    李陵姮抬頭,看向魏昭,眼中有幾絲困惑,不知魏昭要和自己說什麽。

    魏昭望著李陵姮的眼,慢慢搖了搖頭,“沒什麽。這件事你別瞎想,我們隻是和孩子的緣分沒到罷了。”他忽然想起來,他不該知道李陵姮和裴景思的關係。裴景思的事,不該由他透露給阿姮。他需要找一個人。

    他握住李陵姮的手指,心中漸漸有了最合適的人選。

    李陵姮和魏昭提起這件事後,雖然還不曾找到真正的解決辦法,但到底心情好了一些。大約半個月後,接到穆元穎約她去遊河的邀請時,她也有心情赴約了。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河岸邊綠柳飄揚。

    李陵姮帶著人登上遊船時,穆元穎已經在裏麵了。見到穆元穎時,李陵姮微微有些驚訝。上一次她見到的穆元穎,周身氣息沉寂,明明不到雙十年華,卻活得心如死水。然而,這回,雖然還是穿了襦裙,但顏色比上次鮮亮了許多,她站在船頭,神情激昂,妝麵豔麗,仿佛一下子活過來一樣。

    “穆娘子,你今天?”

    穆元穎似乎是想笑,又在努力克製,導致臉上表情有一絲絲的怪異,她心情極好地朝李陵姮說道:“不用叫我穆娘子了,叫我阿穎就好。”

    李陵姮從善如流,“阿穎。我們今天遊河是從這裏到那一段河?”

    穆元穎終於笑了出來,“不急,我先請你看一場好戲。”她笑容裏有三分神秘,又有四分得意還有三分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