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難產(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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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昭深吸一口氣, 朝候在外麵的太醫令們厲聲問道:“皇後為何會提前發作?!”他的目光如刀般刮過宮人們,“說, 皇後到底碰到了什麽?!”

    在場的宮人跪了一地, 一個個全都說皇後並沒有遇到什麽, hé píng日一樣。而那些太醫令們,也抖著身子,努力勸說魏昭相信,發作時間確實是有可能提前的,並非是有人故意害皇後。

    內室裏一聲高過一聲的叫聲讓魏昭下意識握緊拳頭, 他掃過地上所有人,忽然抬起左手做了個手勢。

    內殿裏一下子多了幾名黑衣人。

    然而,這些在暗處保護李陵姮的暗衛們, 口中的說辭和其他人一樣。

    魏昭收回目光, 盡管他心裏直覺這件事沒這麽簡單,但麵上卻還是收起懷疑之色, 朝太醫令們問道:“皇後的身體——”

    太醫令信誓旦旦, “皇後身體康健,不會有事的。”

    魏昭聞言,心中的揪心感終於輕了那麽一點點。他轉身, 站在門口,盡管什麽都看不到,但還是緊緊盯著裏麵。

    此刻, 鄴城千裏之外的晉陽, 範長史府。

    被五行八卦陣封起來的小院裏, 神和真人正端坐在高台上,手中拿著天一教的法器,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他口中聲音的響起,小院裏憑空生出一陣風,將苑裏的花木吹得枝葉搖動,颯颯作響。

    自從得知李陵姮懷孕起,神和真人便命令弟子一定要協助常山王除掉這個孩子。常山王也聽話,不僅想派人給李陵姮下毒,還想派人潛伏進皇宮,想伺機刺殺李陵姮,或者故意驚嚇李陵姮。

    但李陵姮懷孕後,整座皇宮被魏昭死死圍起來,派重兵把守,每天三隊人馬輪流巡視,沒有人能夠進後宮,連李陵姮的母親嫂子想要進來,都被魏昭找理由拒絕了。而出宮辦事的宮人,從離開皇宮到回宮,全程都必須在侍衛的監視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常山王根本沒辦法派人潛進宮。後來他好不容易聯係上宮中的暗探,想讓對方弄掉李陵姮的孩子。然而,不管是下毒還是故意驚嚇李陵姮,都沒有任何辦法。

    常山王氣急,這樣嚴密的保護,他簡直聞所未聞,就算是當初的梁帝,都做不到。偏偏魏昭之前因為大肆屠殺宮人和太醫令的緣故,在皇宮中留下極大的威懾,這樣的高壓監視,眾人雖然心中不滿,但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生怕陛下一個不滿又大開殺戒,沒人敢越雷池一步。

    沒有任何辦法的常山王隻能一天天放任這個孩子長大。

    範書閑將魏昭嚴密得近乎苛刻的防範措施稟報神和真人後,神和真人在觀星台上望了一夜星辰,終於決定親自下山幫助常山王。

    神和真人並未親自與常山王見麵,他住進了長史府,在範書閑背後點撥著他,借此達到影響常山王的目的。

    在他來了之後,常山王所有針對這個孩子的舉動全都停了下來,隻一心放在另一件事上。

    當初常山王停下動作,就是因為範書閑告訴他,他師傅將會出手幫忙。眼看,離李陵姮分娩的日子越來越近,神和真人終於出手了。

    冬天日短夜長,不過申時四刻,夜幕就已降臨。

    隨著時間流逝,天上的明星一顆顆顯出身影。盡管夜幕漆黑,但長史府的小院裏卻沒有亮燈。靜寂的院子裏,神和真rén miàn前的法器顯出微弱的紫光。那微弱的紫光映在神和真人清臒的臉龐上,顯出幾分神秘和肅穆。

    鄴城,皇宮。

    魏昭已經在內室外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殿外的天空從明轉暗,殿內的燭台一盞盞亮起來,甚至內室中,李陵姮的叫聲也由響轉弱。魏昭再也忍不住,轉身朝著太醫令厲聲喝道:“怎麽回事?!皇後為什麽還沒有生出來?!為什麽連皇後的聲音都沒有了?!”

    太醫令戰戰兢兢,“陛下,皇後不喊了是好事,隻有攢著力氣,才能把孩子生下來。”

    “那為什麽一個時辰了,孩子都還沒出來?!”

    太醫令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卻連擦都不敢擦。魏昭周身氣息冰冷,讓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步之前同僚的後塵。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婦人產子時間不定,皇後又是頭一胎,慢些是正常的。”

    魏昭聽了這話,忍住心裏的焦急,在門外不停地踱步。

    眼看外麵天都黑了,陛下還沒用膳,俞期心裏有些著急。但另一方麵,他又清楚,皇後現在還在裏麵,陛下肯定沒心情用膳。

    猶豫了半晌,他還是上前一步,試探著朝魏昭道:“陛下,您還未用膳,不如——”

    俞期話還未說完,就見魏昭轉身朝他喝道:“滾!”

    俞期不小心見到了魏昭赤紅的眼睛,心裏嚇了一跳,苦著臉,急忙告罪,安慰陛下皇後肯定會平安無事的。

    同一時間的晉陽,神和真人仍舊在做法。隨著時間的過去,頭頂的天空中,那顆突然出現在紫微星周圍的星辰急促閃爍,光明時明時暗。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產房中,李陵姮已經生了兩個時辰了。她麵色發白,大汗淋漓,發絲沾在臉頰兩旁。從一開始撕裂般的疼痛,到現在,她已經漸漸覺得沒了力氣。

    “殿下,用力啊!殿下,堅持住!”

    一旁伺候的宮人將百年參片送進李陵姮口中。李陵姮含了參片,跟著穩婆的喊聲,繼續努力用力。

    然而,孩子還是不肯出來。

    一陣陣的疲倦如潮水般朝李陵姮湧來。她覺得很累,手腳都失了力氣,下體的疼痛都像是隔了一個世界,不再那般清晰。

    好累,真的好累。

    替李陵姮接生的穩婆見到李陵姮臉上漸漸鬆懈下去的神情,心裏急得不行。明明殿下情況很好,怎麽會這樣呢?!

    穩婆咬緊牙,用自己獨門手法,替李陵姮àn mó,“殿下!用力啊!殿下,您的孩子還在肚子裏啊!”

    孩子?她的孩子?聽到孩子這個詞,已經有些昏昏沉沉的李陵姮突然間又有了精神。這是她和魏昭的孩子,她兩輩子唯一的孩子!她一定要把孩子生出來,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都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呢!

    “用力!用力!”穩婆聲音中突然帶上喜意,大聲喊道:“頭出來了!殿下,再加把勁!”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讓李陵姮猛地一用力。

    和寧殿上方的星空中,圍繞在紫微星周圍的太陰星,突然間光芒大作,隨後又立刻黯淡起來。而那顆逐漸失去光彩,即將隕落的星辰卻一下子恢複了光亮。

    守在產房外的魏昭忽然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聲音洪亮清脆。

    產房裏很快就有宮人抱著孩子出來,滿臉喜色,“生了生了!啟稟陛下,是個小皇子!”陛下這麽多年沒有子嗣,一來就是個皇子,陛下肯定要重賞了。

    誰料,魏昭瞟都沒有瞟包在繈褓裏的兒子,他上前兩步,衝著宮人問道:“皇後呢?!皇後怎麽樣了?!”

    聽到皇後,宮rén miàn上喜色頓時收了起來。魏昭立刻就產生了不祥的預感,他大聲吼道:“皇後到底怎麽樣了?!快點告訴我!”

    “皇後脫力,陷入沉睡,現在大出血不止。”

    “阿姮!”

    “陛下,您不能進去!”產房汙穢,男子進去會染上晦氣的!

    “滾開!”魏昭手臂一展,將攔在自己麵前的宮人甩到一旁,徑直進了產房。

    產房中,穩婆們見到突然闖進來的天子,個個吃驚不已,“陛下,您快出去!”

    “全部閉嘴!馬上給孤救治皇後!若是皇後出了任何岔子,你們全部都要給皇後陪葬!”

    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穩婆們立刻重新投入救治中。這些穩婆個個經驗老道,接生了不知道多shǎo fù人,裏麵有一個還是懂醫的,產婦產後大出血,這樣的情形她們都遇到過,未替皇後接生前,幾個產婆也都互相交流過,商討過萬一皇後產後出血該怎麽辦。

    然而,明明在她們的經驗中,皇後的血不難止。但讓幾人焦頭爛額的是,這血就是止不住!

    魏昭看著一盆盆被染紅的血水,隻覺自己眼前望出去全是血色。他眨了眨眼,將目光放在李陵姮麵上,她睡在那裏,神情安詳,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

    阿姮,你不能死,不能離開我!

    魏昭用力握緊拳頭,連指甲已經戳破掌心都不知道。他猛地吐出一口濁氣,“讓外麵的太醫令全都給孤滾進來!”

    正在救治李陵姮的穩婆們,聽到這話,心裏都震驚不已。她們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個郎君願意讓男性太醫來救治產婦的。沒有哪個郎君願意讓男子看光自己的女人。

    魏昭同樣也不願意,但比起心中的占有欲,他發現自己更加無法接受李陵姮就這樣離開他。下了這個決定後,他就站到了一旁,緊緊盯著魚貫而入的太醫令們替李陵姮把脈救治。

    與此同時,晉陽,長史府的那個小院裏,神和真人猛地睜開眼,突然吐出一口淤血。

    “師傅!”

    神和真人朝一旁的弟子擺了擺手,神色嚴肅看向天上的星辰。太陰星黯淡無光,但那顆本不該出現的星辰卻光芒璀璨。

    他歎了口氣,朝弟子道:“去告訴常山王,動手吧!”不論如何,至少有一顆星要落了。

    和寧殿裏,李陵姮流血越來越多,哪怕太醫令紛紛替李陵姮施了針,李陵姮依舊流血不止。

    幾名太醫令聚在一起商討救治方法,個個臉上都帶著愁容,“皇後的情況太奇怪了。”

    幾人又紛紛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然而,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盡管血勉強製住了,但李陵姮依舊陷於昏迷中,像是耗盡了全身所有精力一般。

    魏昭蹲在李陵姮床邊,握著李陵姮的手,“阿姮,你快點醒來好不好。”他將李陵姮的手貼到麵上,感覺到她的手冷得像塊冰一樣。

    “火盆!還不快把火盆點起來!”魏昭衝著宮人厲聲訓責。內室裏很快就點起了火盆,魏昭捂著李陵姮的手,目光放到那些正在商討方法的太醫令身上。他已經看透,這些人根本沒有辦法救李陵姮,就像是上一次李陵姮重傷昏迷一樣。

    想到上一次李陵姮同樣也是昏迷,魏昭喉嚨口突然間幹燥起來。他放開李陵姮的手,猛地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站在和寧殿台階上,殿外夜幕深沉,星辰閃爍,殿門口兩盞紅燈籠在風中晃動,將紅色的火光照在魏昭臉上。

    紅光中,他目光幽冷,又含著熾熱,看上去頗有幾分邪佞瘋狂,“去把當初那個和尚找來!馬上!盡快!”

    接到命令的楊廷之心中苦笑,當初那個和尚行蹤神秘,他什麽消息都沒查到,這下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找。但他依舊還是朝著魏昭應聲稱是,轉身帶著人開始去找線索!

    吩咐完楊廷之還不夠,魏昭又對著俞期道:“立刻命人送兩萬斤香油到幽居寺!”他很快又改了口,“不止幽居寺,鄴城周邊所有寺廟,大廟送香油兩萬斤,小廟送香油萬斤,請廟中德高望重的上師替皇後做法事,保佑皇後平安無事!還要在佛前替皇後點長明燈!快去!”

    俞期粗粗一算,鄴城周圍大廟就有五所,還有各種小廟。光是著一晚上,就要送出去幾十萬斤香油。但他清楚,為了皇後,陛下怎麽可能在意那點香油。

    他如同楊廷之一樣,急忙應聲,然後轉身就要出去。然而,他剛跑出去幾步,又被魏昭喊了回來。

    “慢著!立刻派人前往各州,吩咐各州州牧,治下所有寺廟,大廟香油兩萬斤,小廟香油萬斤,請廟中德高望重的上師立刻替皇後做法事,還要點長明燈!”

    “陛下!”隻有鄴城一處也就罷了,這整個晉國都如此,不妥啊!

    魏昭目光一冷,“快去!”他從來都不信佛,但到了如今,人力已無法起效,他隻能將所有期望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佛之上。

    俞期咬了咬牙,朝魏昭應了聲是,轉身衝出去。他現在就希望,皇後能夠快點醒來!

    半夜,十幾名傳令使舉著火把,以鄴城為中心,快馬加鞭往周邊四散開去。後半夜,一名名州牧陸續被驚醒,聽到風塵仆仆的傳令使帶來的消息,個個臉上都帶著不可思議之色。

    陛下,簡直就是瘋了!

    早已回到和寧殿裏守著李陵姮的魏昭,自然不會清楚那些個州牧的想法,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他早就已經對這個天下沒有興趣了,隻是李陵姮希望他能做個明君,他才繼續勵精圖治。

    他握著李陵姮的手,喉嚨裏有些哽咽,“阿姮,你快點醒過來了啊。你怎麽忍心丟下我一個人。你當初說好,要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要和我一起慢慢變老。”

    魏昭低下頭,心中惶恐不安。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求求你讓李陵姮平安無事。他自知自己心狠手辣,shā rén無數,身上罪孽深重,但李陵姮是無辜的,她一心向善,心地善良,菩薩啊,所有報應他都願意一力承擔,隻求你讓他的妻子平安無事。

    滾燙的淚珠落在兩人相交的手上。

    天空中的星辰越發黯淡,最後一絲光芒也逐漸落下去。天上星辰萬千,一顆星辰的消失,從來不會引起眾生的關注。

    然而,山勢崎嶇,林木幽深的梵淨山上,一名須發皆白,微微佝僂著背的老和尚卻突然間抬起頭。

    “不好!出大事了!”

    “師傅?出什麽事了?”正垂著腦袋昏昏欲睡的小沙彌被猛地嚇醒,誤以為是師傅在罵自己偷懶,口中急忙念了幾句佛經,隨後才反應過來師傅剛才說的是什麽。

    從小廟裏望出去,能夠看到外麵的天空。空中星辰明明滅滅。

    老和尚沒有解釋,深吸一口氣,朝著小徒弟喊道:“從現在起,不管發生何事,都不要打擾師傅!”

    小沙彌兩道小眉頭皺起來,他心裏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師傅?”

    老和尚卻已經盤腿坐下,擺出跏趺姿勢,一手撥弄著掌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