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番外1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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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的冬日寒冷而幹燥, 長廣郡的冬日卻濕潤而溫暖。盡管不是第一年在長廣郡過冬, 但李陵姮還是有些不習慣。
難得有個晴天, 李陵姮正在吩咐婢女們把書房裏的書都拿出去曬曬。
“我放在書案上的那本棋譜就不用了。再去把——”李陵姮還沒說完, 就見一名婢女急匆匆進來。
“何事?”
“啟稟夫人,郎主今年的考核得了優, 已經收到京城調令。郎主請您收拾行李, 等新上任的長廣郡太守一到,就要啟程進京了。”
換做一年前, 李陵姮聽到裴景思考核得了優, 被召往京城,隻怕會高興地立刻打賞下人, 現在,她卻隻是冷淡地應了聲知道了。
前來通知的婢女離去後,九真馬上朝著李陵姮道:“夫人, 奴立刻帶人把這些書收起來。”
“急什麽。”李陵姮不慌不忙地吩咐婢女們繼續曬書, 新上任的太守哪會那麽快就到。雖然如此, 她還是讓婢女們再曬完書後, 開始整理行李。
九真跟著李陵姮進了屋,神色激動, “夫人,我們終於可以回鄴城了。老夫人也在鄴城,回了鄴城, 您——”
九真說著說著, 臉上的激動淡下來, “若是郎主和大郎君還在,哪容得郎君這麽欺負娘子。”她這句話裏兩個郎君,第一個是指李陵姮的父親,第二個則是指李陵姮的夫婿裴景思。
一旁正替李陵姮收拾珠寶首飾的五枝原先還笑著聽著,待聽到九真這句話,立刻臉上一變,放下手中的東西。她先是不動聲色地瞪了九真一眼,然後才開口朝李陵姮安慰道:“九真說話口無遮攔,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娘子好不容易才從喪父喪兄的悲痛中走出來。
李陵姮看了眼惴惴不安的九真,又看了眼藏著擔憂的五枝,不忍讓兩人憂心,故意微微笑了笑,“沒事。”
但心裏,她卻明白九真說的是實話。自從去年十一月發現裴景思在外麵養了個樂妓之後,她便一直想和裴景思和離。然而阿父前年在上黨郡做太守的時候因病過世,去年年中和她一母同胞的大兄又出任齊州刺史,受徒兵所害。阿父女兒多,兒子少,他們這一房,顯出頹勢,裴家卻蒸蒸日上。
在這樣的關口,裴景思不願和離,李氏其他房的叔伯也不會同意她與裴景思和離。她這一輩子,大概就要和裴家捆在一起了。李陵姮在心中歎了口氣,不願再想。
當晚,以和李陵姮商量調令為借口的裴景思一如既往被李陵姮攔在了院子外。
“郎主,娘子已經睡下了,郎主若是有事,可以由奴轉告娘子。”五枝姿態放得很低,但語氣卻很強硬。
裴景思望了眼院中亮著的燈火,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沒什麽事,既然阿姮已經睡了,那就算了。”
新任的長廣郡太守來得比李陵姮想象中的快。接到調令的第五天,李陵姮就跟著裴景思一起坐上了去鄴城的馬車。
一路上車馬勞頓,七天後終於趕到了鄴城。馬車進了城,朝著裴府方向駛去。
裴夫人愛子心切,一接到人來了的消息,就帶人等在了門口。
鄴城冬日一貫是北風呼嘯,滴水能成冰的。除了裴夫人,其他人都等得不耐煩起來。就在裴二夫人想要出聲勸裴夫人先回屋的時候,幾輛馬車出現在街角處。
“到了到了。”
馬車在門口停下來,打頭的那輛馬車撩起簾子,從裏麵下來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相貌英俊文雅,正是裴景思。他下馬車後,沒有離開,而是又轉身從裏麵扶出一個穿著藕粉鬥篷的女子。
裴家人臉上的笑容在看到那名鬥篷女子抬起的臉時,都不約而同僵了僵。這人居然不是裴景思的正妻李陵姮!
待看到披著銀紅織錦鬥篷的李陵姮被婢女扶著從後麵一輛馬車上下來時,這些人心裏的驚訝止都止不住。
郎君在外做官,帶著年輕貌美的妾室回來,實屬常事。但這人換成裴景思,就不是平常事了。裴家誰不知道,當年裴景思答應妻子永不納妾,就算是成婚一年多,沒有孩子,裴景思也沒有接受裴夫人送的婢女。兩年前,裴景思外放長廣郡做個下郡太守,裴家就有人猜測,他是為了躲出去,小夫妻倆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
誰能想到,這一去,裴景思居然帶了個妾回來,還與他共乘一輛馬車,看著十分得寵,反倒將正室夫人撇到了一邊。裴家幾位少夫人,隱晦地看了眼李陵姮,眸中含著幾分同情憐憫。
李陵姮自然看到那時幾位妯娌眼中的同情憐憫,甚至還有一些嘲笑的目光,但她並未放在心上。早在選擇獨自一輛馬車時,她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
裴景思心思靈巧,看出府中眾人臉上的驚詫,心中苦笑。哪裏是他不想和阿姮同乘一輛馬車,隻是阿姮不願意罷了。
“拜見阿母。”“拜見阿家。”
裴夫人笑著將幼子和小兒媳婦一同扶起來,心裏對兒子納妾一事感到稱心如意。生不出孩子,又霸著夫婿不放,她對李陵姮早已心生不滿。
李陵姮和裴景思陪著裴夫人聊了會兒天後,裴夫人便讓李陵姮先回去了。
回到鄴城後,李陵姮自然不能再像在長廣郡時一樣,與裴景思一人一個院子。不過她早已吩咐婢女,將自己的東西都搬到西廂去,將正房讓出來給裴景思。
李陵姮一行人回鄴城已經快兩個月了,府中眾人之前都覺得按李陵姮之前的妒性,隻怕會三天兩頭和裴景思吵架,沒想到,他們猜測的情況根本沒有發生。李陵姮不僅沒有和裴景思鬧,反倒賢惠地又主動給裴景思納了兩個小妾,連裴夫人送的婢女都收下了。
鄴城最冷的一段時間終於過去了,裴景思後院人一多,便開始烏煙瘴氣。
李陵姮剛剛起床,便聽說昨夜裏兩個小妾吵了一架,鬧著要請夫人做主。她懶得管,索性梳洗完後,連早膳都沒吃就躲了出去。
李陵姮帶著人去了她常去的茶樓,沒想到今日茶樓格外熱鬧,幸好她是這裏的常客,才能在二樓占到一個閣子。
“小二,今天人怎麽這麽多?”趁著小二煮茶的功夫,李陵姮問道。
“夫人您不知道啊!今天是陛下親征庫莫奚族凱旋而歸的日子!大家都想看一看陛下的樣子呢!”
李陵姮恍然大悟,沒想到她竟然趕上了這麽一個日子。說起這位陛下,李陵姮對他也有些好奇,想著既然來了,便也瞧一瞧。
李陵姮所在的閣子位置很好,正好臨街,打開窗就能看到街上的情況。她用過早膳後,就坐在窗邊等著軍隊進城。
日近中天的時候,李陵姮遠遠聽到了軍隊行進的金戈之聲。街道兩旁早已安靜下來。她好奇地望著遠處,先是幾麵飛揚的旗幟露出身形,慢慢地,她看到了騎在馬上的將士們。
聲音越來越響,將士們也越來越近。領頭的一人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身上玄色的鐵甲在陽光下格外深沉凝重。
時下貴族郎君偏好白皙如玉的膚色,喜歡清臒陰柔之美,個個身形清瘦,甚至有郎君出門時都需要仆人相扶。
李陵姮之前並未見過這位頗有些chuán qí色彩的天子,這回一見,對他的外貌有些驚訝。因為此人高鼻深目,氣質冷硬,雖然穿著笨重的鎧甲,但也能看出寬肩窄背,身材挺拔。
威風凜凜的,一點都不像那些貴族郎君。
不過也對,這位可是能親自上戰場的。
忽然間,一直目視前方的天子抬了眼望向人群中,眼神銳利,如同出鞘的寶劍。
李陵姮下意識移開目光,一顆心猛地跳動著
五枝發現李陵姮的情況,急忙問道:“娘子,您怎麽了?”
李陵姮撫了撫胸口,搖頭道了聲無事,劇烈跳動的心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不愧是南征北戰,建立新朝的開國皇帝,目光實在逼人,她竟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噬人的猛虎。
她再次從窗戶望出去,卻見天子已經帶著部下往前走去了,隻留下一個背影。
一不小心驚到李陵姮的天子魏昭此刻正朝身後的部下問道:“那個就是李氏四娘,李陵姮?”
跟在魏昭身後的是鍾浦,他應了聲是,心裏卻對魏昭會關注這麽一個小娘子而感到不解。
很少人知道,宮裏那位臥病在床的皇後娘娘實際是在天牢裏。去年十月,有天陛下審訊皇後回來,突然間就對李氏四娘產生了興趣,不僅命他去查李四娘的資料,還特地在官員年末考核時,給了李四娘夫婿一個優等,將他們一家人調回鄴城來。
這段時間陛下在外征戰,他還以為陛下已經把這個李四娘給忘了。沒想到一進鄴城,就把對方給認出來了。
鍾浦有點心慌,總覺得陛下是不是要幹什麽大事,這搶奪臣妻可不是什麽好名聲。他猶豫了下,朝著陛下問道:“陛下,李四娘您打算——”
魏昭視線中已經出現了皇宮的輪廓,他看著那巍峨的建築,慢慢勾了勾嘴角,眼神中滿是興味,“孤自然有孤的主張。”
天生一對,恩愛無雙?他倒想看看,那個在竇玲春口中,讓他愛到不能自拔的小娘子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