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8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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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女郎過來了。”
崔氏放下手裏的繡活, 朝外看去,果然看到披著厚錦鑲銀鼠皮披風的阿姮朝正房走來。
李陵姮進了門, 脫下披風交給身後婢女,朝崔氏俯身行揖禮, “阿姮請阿母安。”
崔氏讓阿姮坐到自己身旁,詢問她這幾日在莊子上過的如何。李陵姮想了想,將自己偶然救了太原公一事告訴了崔氏。崔氏聽罷,並未太過在意。
在略略談了幾句後, 崔氏終於問起了馬車一事。
“阿姮,時下牛車興盛, 不論王公大臣還是士大夫皆是如此。你身為名門貴女, 以馬車出行, 實在有失風度,被人知曉,難免要遭到非議。”其實偶爾乘次馬車,後果遠沒這麽嚴重。隻是, 這半個月來, 阿姮心裏在想些什麽,崔氏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明白。
崔氏故意將這件事往嚴重了說, 實際是想借此弄明白阿女最近到底有何想法。先是推拒與裴家的婚事, 後又不顧眾人眼光將乘馬車出行。她心裏隱隱生出擔憂之情來, 總覺得再放任女兒這樣下去,說不定真會毀了她自己的名聲。
早在不顧婢女勸阻,堅持將牛車換成馬車時,李陵姮便已想到必有此問。
兩世為人,李陵姮實在不願再循規蹈矩,為溫婉淑貞的名聲而時刻收斂克製,但她也不願因她一人之故,拖累族中姊妹,破壞氏族名聲。好在,她終於想出了兩全之策。
李陵姮微微一笑,沉穩坦然,“阿母,——”
“阿姮,在和你阿母說什麽?”
李陵姮的話被一道溫和的男聲打斷。李陵姮和崔氏兩人同時轉向門口,臉上都露出驚喜之色。
“阿父!”
“郎君!”
跨進門的男子正是李陵姮的父親李希宗,他身姿挺拔,儀貌雅麗,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
“阿妹,你竟然隻看到阿父。”跟在李希宗身後進來的,還有一個大約十**歲的年輕男子,他眸光璀璨,神采奕奕,此刻含著笑意朝李陵姮說道。
李陵姮抿嘴一笑,“大兄,你怎麽黑了許多。”
李陵升一聽,頓時忍不住摸了摸臉,“果真?”
時下男子以膚白為美,膚色不夠白皙者,甚至在臉上敷粉以求達到膚白如玉的效果。李家人膚色都十分白皙,李陵升在外rén miàn前雖不曾表露,但心裏卻一直以此為傲。因此一聽李陵姮說自己變黑了,頓時有些著急。
李陵姮這才大笑道:“阿兄,我誑你的!”李陵升是她同胞哥哥,她和李陵升十分要好。上一世,李陵升出任齊州刺史,卻受徒兵所害。重生後不久,李陵升就跟著李希宗隨大丞相魏崢前往洛陽為天子送年禮,順便留在洛陽過年,一直到年後才回來。
“好你個李氏阿姮!”李陵升笑罵道。
李希宗和李陵升歸來的喜悅,打斷了李陵姮和崔氏之前的話題。李陵姮知道阿父一回來,阿母定然已經忘記此事,便打算改日再向阿母解釋。沒想到,聊了一會兒後,阿父主動提起這事。
“阿姮,阿父聽說你今日從城外歸來,竟然棄牛車而改馬車。”
李陵升也不解道:“阿姮,這可不像平日的你!”
以前的李陵姮極為看重名聲,行事循規蹈矩,隻求溫婉端莊。隻因為裴景思母親希望給兒子挑一個溫婉賢淑的妻子。
李陵姮沒想到這事傳得這麽快,連剛剛從洛陽回來的阿父都知道了。
崔氏在一旁無奈說道:“我隻怕阿姮這般行事,會毀了她的名聲。”到那時,阿姮再想嫁入裴氏便難了。
李陵姮道:“前朝陳郡盧氏三娘,行事瀟灑不羈,特立獨行,頗類男子,但因其才華橫溢,既博學能文,又善詩賦,兼長辯才與音律,不僅未被世人所謗,反而被讚神清散朗,頗有林下風氣。”
哪怕李陵升在為小妹擔憂,聽到此話,也忍不住揶揄道:“阿姮是想學盧三娘,做女中名士?”
李陵姮斜睨了李陵升一眼,“大兄休要瞧不起人!”女名士,她是一定要做的,隻有這樣,她才有不嫁人的可能。
女中名士為趙郡李氏帶來的盛名,足以抵消她不聯姻的損失。
李陵姮回到江蕪苑,發現碰了她香爐的庶妹已經等在屋內。
李希宗共有二兒六女,大郎以及二娘子李陵娥,四娘子李陵姮和八娘子李陵娉是崔氏所出,餘下皆是庶出。六娘子李婂生母出身低微,乃希宗同僚贈送的歌伎,連累六娘子在庶出姐妹中也最小心翼翼。
一見李陵姮回來,原本就坐立不安的李婂立刻起身,拘謹地喊道:“阿姊。”
李婂比李陵姮小兩歲,過了年才十一。她生母身份低賤,但樣貌卻出眾,李婂七分肖母,此刻惴惴不安,雙目布滿驚惶,仿佛誤入牢籠的幼鹿,惹人憐愛。
她拿出一個繡得精致的荷包,“阿姊,我——是我毀了阿姊的香爐,我有心想賠,隻是——”她在府中地位低下,錯金博山爐價值千金,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是我繡的荷包,希望阿姊不要嫌棄。”
李婂低了頭,因賠不出香爐,臉上帶出兩分羞愧的紅,更顯得可憐可愛,模樣動人。李陵姮看著,眼中卻是無動於衷。她示意婢女接了六娘子的荷包,道:“六娘子也是無心之舉,不必在意。”
能嫁給散騎侍郎庶子,將對方後院管得井井有條,使對方敬愛有加,怎麽會如表麵上這麽膽小懦弱。
隻是,時下嫡庶身份差異極大,尤其是北朝,世人皆鄙於側出,不預人流。李陵姮雖然明白她這個庶妹不簡單,但也不會將她放在心上。
不過,她倒是有些奇怪,這個一向行事小心謹慎的庶妹,這回當真是無意才碰了香爐嗎?
從西山回來的第二日,裴景思便找shàng mén來尋李陵姮。
聽到阿母讓自己過去,李陵姮暗歎一口氣。看來阿母根本沒把自己之前的話放在心上。
李陵姮考慮到自己這段時間故意冷落裴景思也冷落夠了,換了身衣服後,終於去見了裴景思。
大堂裏,崔氏坐在上首,裴景思坐在她右手邊。裴景思膚色白皙,相貌秀氣,盡管心裏忐忑不安,但和崔氏說話時,還是帶著柔和溫雅的笑意。
“阿母。”
看到李陵姮出來,裴景思忍不住舒展了眉頭。他真怕阿姮這次又推脫不見他。
裴景思臉上的放鬆,被崔氏看在眼裏,心裏滿意。她笑著朝李陵姮說道:“阿姮,園裏的梅花開了,你帶裴小郎君去看看。”
裴景思一聽這話,眼裏立刻帶上喜意。而李陵姮因著也有話想對裴景思說,便點頭同意了。
李陵姮帶裴景思還有幾個婢女往花園走去。雖還在寒冬,長史府花園卻不單調,幾棵梅樹長得極好,剛開不久的梅花清麗脫俗。
但兩人的心思都不在賞梅上。
“阿姮,你近來為何一直不肯見我。”裴景思看著多日不見,出落得越發美麗的李陵姮,忍不住開口問道。雖是責問,但裴景思的語氣卻還帶著揮之不去的溫柔。他本就是性情溫和之人,對著女子尤其如此。
這還是重生以來,李陵姮第一次和裴景思見麵。她原以為自己能夠心硬如刀,誰料麵對尚顯青澀的裴景思,她卻忍不住生出幾分愧疚。畢竟自己的行為對如今的裴景思十分不公平,可她當真不想再受一次上輩子的罪。
李陵姮收起心裏多餘的感情:“隻是不想被人誤會。子遷也快定親了吧。”
裴景思神情一變,原就白皙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阿姮,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都長大了,自然不能再如小時候那般整日一起玩鬧了。”
“我定是聽岔了。”裴景思勉強自己笑了笑,“阿姮就愛和我說笑。”
他看著站在梅樹下的李陵姮。李陵姮相貌昳麗,今日穿了件半新的鵝黃對襟襦裙,披了織錦鑲毛鬥篷,幾瓣胭脂色的梅花隨著風落在她肩上,越發顯得姿容俏麗。然而,那張美得如同梅花仙子的臉上卻是隻有淡淡的冷靜。
又豔又冷,就像她身後的梅花,浸透了雪氣,連香都是清冽的。
裴景思攥緊了拳頭,“阿姮,我——我過幾日再來尋你。”話音剛落,他邁著急促的步子往外走,留下落荒而逃的背影。
李陵姮看著裴景思單薄的背影,輕輕歎了一聲。
李陵姮帶著婢女離開花園後,一道穿了玉色衣裙的身影從不遠處的假山後轉出來。
李婂先是朝裴景思離開的方向望了一會兒,然後才望了望李陵姮離去的路,眼裏若有所思。
魏崢訓了魏暄幾句,畢竟今日是二郎新婦拜見舅姑的日子,魏暄作為兄長,竟來得比兩位新人還要遲,實在是不應該。
魏暄一聲不吭,任阿父訓斥。出門前,愛妾一直癡纏著他,他這才錯過了時間。愛妾的小心思他也清楚,就是故意想讓他落一落二郎新婦的麵子,以出她心頭之氣。
受訓完畢後,魏暄坐到了妻子馮宜公主身旁。李陵姮跟著魏昭上前敬茶。
盡管魏暄已經從愛妾口中多次聽到李四娘這個人,但直到此時,他才第一次看清李陵姮的相貌。李陵姮今日穿了條墨綠雲紋曳地長裙,上穿一件桃紅琵琶襟外裳。桃紅配墨綠,一般人撐不起來的顏色,偏偏在被她穿得深沉穩重,又有別樣韻味。
尤其是她端起紅木案中的茶盞時,從衣袖裏露出了一截皓腕,那宛如霜雪凝成的腕子,在暗色木案的映襯下,奪人眼球。
魏暄見過美人無數,但此時此刻,卻覺得都無法與眼前的美景相匹敵。
向馮王妃和魏崢敬完茶後,李陵姮轉而拜見大嫂馮宜公主。馮宜公主年紀很輕,雖然是鮮卑皇族,但身材卻格外嬌小。
魏崢子嗣雖然多,但已經成了親的卻隻有長子魏暄和次子魏昭。麵對自己唯一的妯娌,馮宜公主不僅態度和善,還十分熱情。
和馮宜公主相反,李陵姮發現魏暄對自己的態度就平淡多了。她接過魏暄送的見麵禮,然後開始將自己準備的禮物一一送給魏昭的弟妹們。
重新回到魏昭身邊的李陵姮,看了眼站在馮王妃身邊的魏六郎和魏昭其他兄弟,心裏對魏昭在大丞相府的處境更加清楚了。也不怪魏昭不受大丞相和馮王妃的寵愛。魏崢有十五子,而其中九子都是馮王妃親生。不管是坐在魏崢下手的嫡長子魏暄,還是站在馮皇後身邊的魏六郎,都英俊過人,儀表瑰傑。在這麽多兒子中,魏昭長相算是最其貌不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