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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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戎聽見了他輕得像風的聲音,看見他垂下來的睫毛陰影,打在他臉上橙黃的光幾乎像兩條淚痕。霍戎心髒倏地抽了一下,覺得趙遠陽這句沒頭沒腦的道歉,像是對著自己,又不像是對著自己。

    他手背試探性地碰了下趙遠陽的額頭,趙遠陽眼睛看向他,心裏好笑,“我沒生病。”

    霍戎卻沒收回手,聲音裏含著不解,“那剛才的對不起。”

    趙遠陽笑了一下,沒做解釋。

    酒店的房間是個大套間,趙遠陽是早有準備,才定了這麽個有主臥次臥的房間。盡管他說自己不餓,回到酒店後仍有宵夜送上門——是麻辣小龍蝦。

    霍戎調查過,知道他的愛好,知道他和朋友從酒吧出來,又會轉戰路邊攤,喝啤酒吃小龍蝦。

    實際上,後來趙遠陽有一次半夜犯胃病,疼得死去活來,眼淚打轉,完了他不長記性,第二次更嚴重,爬起來吞了半瓶止痛藥都不行。

    霍戎聽見了動靜,直接給他打了一針嗎啡送醫院了。那次後,戎哥便約束他,不準他吃那些不健康的,不準他沒完沒了地喝酒,趙遠陽是不敢不聽,等再後來,他和戎哥分開了,趙遠陽也就忘了他們的約定。

    霍戎吃了一口就全讓給他了,問他辣嗎,趙遠陽紅著嘴巴說不辣。

    等他吃完,霍戎拿濕毛巾給他擦手擦嘴,體貼道:“明天帶你去看新房子。”

    趙遠陽點頭說好,霍戎便讓他進去睡覺,夜裏他進去了一次,看他睡得很香,便出來了。

    他沒想到,趙遠陽對自己全無隔閡,平和地接受了自己,這和他一開始的判斷差得太多了。但無疑,這是件好事。

    禹海一中的開學典禮長達一個半小時,回到教室,餘老師調了座位,趙遠陽如同上輩子一樣,一個人單獨坐。

    他的位置在後門口,前麵和旁邊都是男同學。

    孔三思就坐在他前麵的位置,趙遠陽下課時會把psp借給他玩會兒,上課就收回來。孔三思用胳膊肘碰他課桌一下,神秘兮兮地問:“喂,你看那個學習委員,她怎麽老看你?”

    “周思思?”

    “對啊,她是不是喜歡你?”

    “不是。”趙遠陽說,“認真聽課。”

    他已經打起精神聽了一上午的課了,畢竟是剛開學,學的東西都很簡單,不至於雲裏霧裏。隻有講文言文的時候他忍不住打起了瞌睡,眯了半節課。

    中午一放學,憋了一上午的周思思忍不住了,站在他課桌麵前,盛氣淩人道:“你昨晚上跟誰走了?”

    她回家後就問了父親,周淳說那標誌的車很貴,國內有錢也買不到,比他家奧迪稀罕多了——趙遠陽什麽時候認識那樣的人物了?就她所知,他的朋友都特別爛,不學好,富家公子也有,可是沒這樣的。

    她腦海裏浮現出昨晚上的驚鴻一瞥,高大英俊的成熟男人的身影,幫趙遠陽背書包。

    背書包……周思思咬著下唇,瞪他,“問你呢,那人誰?”

    可趙遠陽別說理她,看都不看她,簡直把她當空氣。

    戎哥說,中午帶他去看房子。上輩子時,他開始不肯跟霍戎走,僵持了一個多月,直到他見到外公的親筆信,才第一次跟霍戎回家。

    那別墅不大,隻有他跟霍戎兩個人住,但他並不常去,每次都是霍戎語氣軟,卻態度強硬地帶他走。

    可現如今,這輛車卻開向了完全陌生的方向。

    十五分鍾後,車子駛入一個陌生的大門,大鐵門前立著一塊大石頭,雕了兩句詩:“匪以花為美,有取心向日。孤忠類臣子,恒性若有德。”趙遠陽看不懂,但隨著車子行駛,地麵開始不平穩地顛簸起來。

    霍戎解釋了一句:“路還在修,我們到家了。”

    直到下車後,當趙遠陽看見眼前綿延的金色花海時,完全愣住了。

    ——這、這不是後世禹海那個遠近聞名的葵園嗎,怎麽就成他家了!

    這個葵園叫什麽趙遠陽忘了,但是很多外省遊客、就連當地人都喜歡過來玩,在禹海市很有名,還是非常受歡迎的婚紗藝術照攝影地。

    上輩子趙遠陽也來過兩次,什麽時候開的他記不清了,現在看起來……就好像是他家戎哥趁著葵園還沒正式開放,就給盤下來當成私產了。

    金黃色的向日葵花海,幾乎彌漫到了視野盡頭,每一株向日葵的姿態都很優美,仰著頭,一個腦袋靠著另一個腦袋,相依相偎。向日葵的香味很獨特,是經常能聞到的葵花籽的氣息。

    田埂邊上還有幾個供電用的白色大風車,而且日後,葵園經營者還趕時髦地割了一片地來種植薰衣草,不然如此,還弄了個生態農場,一到周末簡直是個度假村,完全形成了商業鏈。

    這向日葵園有多大,趙遠陽不清楚,但他家裏畢竟是經營房產的,他上輩子也曾裝模作樣地了解過這些地的麵積和地價,對這個占地麵積極廣的葵園有很深的印象,宣傳語上似乎說的是:全國最大的向日葵花海。

    霍戎昨天才到的禹海市,結果今天他們就開著車入住了?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大手大腳的毛病不是從小養成的,而是被戎哥給慣出來的。

    整個葵園呈現一片原生態的風光,環境還很簡陋,沒有停車場,隻有一棟剛剛修好的白色房子,緊挨著一座玻璃建造的陽光暖房,暖房裏也是種的花和植物,正午陽光下的玻璃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從大鐵門開車進來的那段路是小石子兒鋪的路,非常狹窄,難怪剛才車子開進來的時候顛簸得不像話。

    霍戎還擔心他不喜歡,解釋說:“這裏是昨天才看好的,很多東西沒完工,但還好可以住人,我新添置了家具,陽陽,來,跟我進去看看。”見趙遠陽沒動,隻是專注地盯著那片花海看,霍戎又說道:“陽陽,你還喜歡這裏嗎?不喜歡的話,我重新再找一個。不過這裏離你們學校挺近的,這裏麵又大,清淨,再多修葺一下應該會不錯。”

    趙遠陽輕輕地搖了下頭,真誠道:“我很喜歡這裏,謝謝哥。”

    霍戎花錢,是讓他這個富家少爺都看不下去的揮金如土。

    上輩子的時候,他也好奇過戎哥家裏到底是幹嘛的。外麵的人都說他們家是製造航空材料的,在整個航空製造領域、甚至是航海製造領域都很知名。而且是一種低調到幾乎隱形的知名度,上網去查都沒多少信息,不為常人所熟知。

    趙遠陽一直還以為是真的是製造航天材料的,後來才知道,原來外公曾經為他們家工作了大半輩子。

    他外公是麻省理工電力工程係畢業的工業家,更是全球頂尖的槍械設計專家。試問一個設計熱武器的專家,怎麽會為一個製造航天材料的商人工作?

    到了很後來,趙遠陽才明白這個航天材料製造商的深層含義代表著隻手遮天。而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這樣天不怕地不怕,到處得罪人的脾氣,還能夠橫行霸道。

    霍戎牽著他走進了房子裏,或許是覺得不太合適,所以隻是握著他的手腕,並沒有攥著他的手心。那手掌很大,密布整個手掌的厚厚的繭,虎口處最硬,那些繭讓他手心如同砂紙一般,觸感粗糲,若是皮膚更細嫩一點的人,他再用點勁兒,肯定會被磨得生疼。

    從外麵看時,整個房子不算大,是個平層小院。但是進去則不然,似乎比他家那別墅還要大一些。家具都是昨天連夜搬進來的,牆上掛著幾幅名家油畫,趙遠陽猜沒準是真貨。

    地上還鋪了象牙白的羊毛地毯,絨絨的長毛很深,一直陷到腳踝,如同踩在綿軟的雲上。

    門口的琺琅彩花瓶裏就地取材裏插著幾枝怒放的向日葵,玄關處是一架細長而優雅的大坐鍾,桌上和地上一些插花的透明器皿裏,則是另一些趙遠陽叫不出名字的鮮花。

    或許是剛剛噴過水的緣故,還有幾滴雨水似的霧珠在空氣裏飄著。

    趙遠陽的臥室不大,裏麵有一個私人浴室,除了床就隻剩個書桌,書桌在床尾處,外麵有一整個相連的露台,從露台可以看到包圍一切的葵園風光。

    霍戎說:“現在你房間還有點小,這裏是衣帽間,”他說著打開一扇小門,接著指著衣帽間的另一扇門,說:“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間裏,我們倆暫時共用一個衣帽間。然後這麵牆……”霍戎走到另一邊,敲了敲床背後的一堵空心的牆麵,“這麵牆改天我讓人來拆掉,到時你房間就大了。”

    “你喜歡這裏嗎?”他定定地望著趙遠陽。

    他的安排叫人無可挑剔,趙遠陽點頭說喜歡,末了補充:“哥你費心了,這裏很好,特別好,謝謝你。”

    “不用這麽客氣,既然你叫我哥哥,那就把我當成哥哥。”霍戎露出一個笑,“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吃飯,你休息一會兒我送你回學校上課。”

    趙遠陽是踩著線進教室的,孔三思聞見他身上的味兒,說了句:“你揣瓜子兒來了?”

    “沒有,”趙遠陽低頭聞了聞校服袖子,是有一股“瓜子”的清香,他解釋道:“家裏種了點向日葵。”

    孔三思點點頭,低聲道:“你來遲了,你知道剛才老餘說什麽嗎?”

    “說什麽了?”趙遠陽從抽屜裏搜出英語書和練習冊。

    “說我們要是不努力,下次考試興許就不在這個班了。”他聲音越來越低,“我們學校每個月都有一次月考,每次月考都要從實驗班裏換一批血,火箭班成績最差的會被踢到實驗班!實驗班裏成績拔尖的升到火箭班來,到了期末,更是厲害,吊車尾甚至會直接被調去平行班!”

    他滿臉愁苦,“我在我們班成績基本就是吊車尾了,真怕下次沒考好被分去別的班。欸對了,你多少分兒?我怎麽沒在成績單上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