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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現在, 霍戎比上輩子要早幾天出現, 或許他是聽說了前天夜裏的事,所以匆忙趕回來。他似乎沒時間做準備, 身上有雨水的潮濕,還有遠方的氣息, 甚至有著趙遠陽從沒在他身上見到過的風塵仆仆。

    霍戎跟他做自我介紹時, 極力為了不讓他把自己當成壞人, 還露出了笑容。他五官天生生得冷漠, 趙遠陽無數次地從旁人嘴裏聽說他性情殘暴冷漠,而且是個從來不笑的人。

    聽見別人的描述,他不免覺得陌生,好似從未認識過他。

    “陽陽, 我是你外公的朋友,我們在你外公葬禮上見過的,你記得吧,他死前托我照顧你,前段時間我抽不開身, 我聽說你遇到壞人了, 就趕回來了。”

    “我叫霍戎。”他可能一輩子都沒跟人露出過這麽柔軟的笑, 完完全全把趙遠陽當成小朋友來對待一般, “你可以叫我霍叔叔。”

    霍叔叔——趙遠陽從沒這麽叫過他, 他也從沒把霍戎當成長輩看待過, 不會稱呼他為叔叔, 至於戎哥, 是後來才有的稱呼。

    他盯著這個年輕十歲的戎哥看了半晌,想抱抱他,想跟他說對不起,最後忍住了,悶聲問道:“把你身份證給我看一下行嗎?”

    “沒問題,你等等。”

    霍戎一下眼睛就亮了,他隻有護照,趙遠陽看他翻包的時候,一下掉出一摞證件出來。因為職業特殊性,他連護照都隨身攜帶有十來本,而且回來的匆忙,他根本沒時間準備,也沒時間收拾好這些非法的物品。換做平常,他根本不可能露出這樣拙劣的破綻。

    趙遠陽隻能假裝沒看見,霍戎動作非常快地把證件收好,接著把正確的那本護照遞給他,黑亮的眼睛注視著他,嘴裏補充了句:“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沒有你這樣的眼睛。

    趙遠陽翻到他出生日期的那一頁,聲音混著雨聲,“這位哥哥,你比我大十歲,你讓我叫你霍叔叔?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他愣了愣,“我…不是,就是……”霍戎不善言辭,也沒料到趙遠陽會這樣……他原以為,趙遠陽會抗拒,甚至會把自己當成騙子。

    他的判斷出錯了。

    “那我叫你哥成嗎?”趙遠陽望進他的眼睛深處,似乎看見了他幹淨的靈魂。

    霍戎又愣住了,滿心都覺得這聲“哥”好聽,又覺得趙遠陽的眼神耐人尋味。他隻會點頭,像趙遠陽小時候養的大金毛般,嘴角的笑很感染人。

    “都可以,你相信我就成。”他從沒麵對過這樣的孩子,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好,嚇到他了。

    趙遠陽也跟著微笑,他對霍戎幾乎有種倦鳥歸巢般的依戀之情,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但霍戎的出現,就如同冬季裏,有人給他遞了一張厚厚的毛毯般,從心底升騰起了暖意。

    真好,回到過去了——

    他低頭繼續翻看霍戎的護照,他們往校外的方向走去,霍戎替他撐著傘,自己的半個肩膀卻露在傘外麵,淋著雨。

    但他並未察覺,隻是安靜地聽著趙遠陽說話。事情太順利了——順利得出乎他的想象,他聽見趙遠陽的聲音問道:“英國人?”

    “我有雙重國籍,我跟你一樣,中國人。”他解釋。

    “那你是混血嗎?”趙遠陽又問,眼睛仔仔細細地在他的麵孔上尋找著痕跡。

    他應了一聲,實際上,霍戎身上的混血特質並不多。膚色是風吹雨淋的深麥色,眼睛是黑色,頭發剃得很短,是棕色的,隻有輪廓,隻有輪廓能看出一點西方人的深邃。濃眉和上眼臉距離極近,他是單眼皮,眼窩很深,不笑的時候眼睛迷人,笑的時候眼神又柔軟,黑亮澄澈。男人鼻子很挺,在側麵看時尤其,胡子是剛刮的,殘留著的胡茬很性感,是非常英俊的男人,半點都不像騙子。

    關於他的過去,趙遠陽隻知道他曾經在非洲做過雇傭兵,放著好日子不過,十幾歲的年齡便去了戰亂而貧窮的國家,過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他們雇傭兵都做些什麽,趙遠陽不清楚,也沒問過,隻知道他身上的那些傷口,大多都來源於這段經曆。

    趙遠陽把護照還給他,“你有我外公的親筆信嗎?”

    “信?”他愣了下。

    男人很誠實,根本不會撒謊,或者說他沒能來得及編造一個“親筆信”的謊言,不過若是他想騙趙遠陽,趙遠陽是一定沒法發現的。

    趙遠陽得到他的答複,心裏也恍然大悟了,大概那個所謂的親筆信,是騙自己的下下策,結果自己還真吃這套,還真以為外公曾經把自己托付給了這個近乎陌生的男人。

    “沒有信也沒關係,我相信你。”他想好好對待戎哥,他知道這個人怎麽也趕不走,除非說出傷他自尊的話來,但他內心深處,並不願意重蹈覆轍。

    趙遠陽有些發愁。

    學校有規章製度,中午不允許離開校園,除非你得到了老師的批準,拿到了請假條,或者是長期的午休離校證、或是由家長帶走。

    但趙遠陽出校門的時候,還是被門衛室的保安給攔住了,他盯著這個不太像家長的“家長”,最後望著趙遠陽,“同學,你家長?”

    他點頭,“我哥。”

    保安點了下頭,放行了。

    霍戎是四十分鍾前才下的飛機,他的私人飛機從開普敦直飛過來,因為沒有提前打招呼,入境時還受到了盤查,差點鬧出大事。

    最後是國安的人親自來接他的,客氣又意味深長地道:“霍先生,你知道我們國家的法律,如果有事可以聯係我們解決,千萬不要使用你們那一套,不然不好向上麵交代。”

    “不知道您這次待幾天?”

    霍戎配合地說:“我或許會待一段時間,不過你們放心,我知道的,守法公民。”

    這是他入境的前提——因為他的背景原因,出境和入境都是相當麻煩的事,都得簽署條約,怕他惹麻煩,當局甚至會限製他的活動,尤其是中國這樣對武器管製很嚴格的國家。

    但就算他這麽趕,依然湊出了很體麵的排場,比方說車和司機。

    上輩子趙遠陽看見的時候,真的以為他是騙子,裝得那麽像,還去租了輛豪車。

    給他開車門的司機不像司機,更像訓練有素的保鏢,衣線挺括,站姿筆直。一米九幾的大個頭,像山一樣壯,偏偏又沒有存在感。

    趙遠陽知道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其實是很厲害的人物,身手相當了得,也是霍戎是隨身管家,安排他的種種事務。可是一直以來,趙遠陽都不知道他叫什麽。

    上車後,趙遠陽才看見霍戎的後背和側肩全濕透了,衣服貼在手臂上,勾勒出勃發的肌肉形狀。

    趙遠陽輕輕皺眉,“你衣服濕了。”

    霍戎不在意這個,猶豫兩秒,最後他把外套脫掉了。

    他沒告訴霍戎他住哪裏,霍戎也沒問。

    司機直接往酒店方向開,雨水支離破碎地衝刷在車窗上,霍戎拉上窗簾布幔,一隻手放在腿側,拇指搓著食指,沉聲問:“陽陽,你的監護權……你有想過交給誰嗎?”

    趙遠陽搖頭,“沒有。”

    “那……”他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這個請求很唐突,非常唐突,換做一般人都不可能接受。

    趙遠陽側頭望向他,看著他英俊的側臉,“你是不是想撫養我?”他眼睛是標準的桃花眼,眼長而眼尾上翹,似若桃花,他還愛笑,看誰都像是眉目傳情。

    霍戎讓他說的又是一愣。

    他提前做過很多調查,知道他是個防備心很重的人。他本做好了準備,要慢慢取得他的信任,可是趙遠陽對自己好似沒有戒備一般,如此親近,說話態度也是,直白得叫霍戎有些無力招架,“陽陽,你跟別人說話,也總是這樣嗎?”

    趙遠陽搖了下頭,算是回答他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他抿唇,不得要領道:“你外公是很好的人,我們都叫他理查德,理查德死前,的確有托付過我,說倘若你遇到麻煩,讓我幫助你渡過難關。我很高興你相信我,但是你外公肯定有教過你,不要隨意相信陌生人的話。”

    又來了,又來了!他家戎哥雖不善言辭,但很愛對他說教,趙遠陽一向很不耐煩,但現在聽見,心裏反倒湧起溫暖來。

    這個人一直對他很好很好,到細枝末節的好,沒法忽視,更沒法割舍。

    “我外公跟我說過你,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麽會相信你?”趙遠陽撒了個死無對證的謊言,繼續道:“而且我也見過你的照片。”

    果然,霍戎放下了心,“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願意讓我撫養你就更好了,我回國就是為了你,如果你不願意,我也會幫你安排妥當的。”

    他又用那種刻意放軟的眼神看趙遠陽。

    趙遠陽點點頭,跟著在心裏應了句:我重活一世也是為了你。

    霍戎看他點頭,很想揉揉他的腦袋。無依無靠的小朋友,身邊全是豺狼虎豹,但出乎意料地很懂事。

    忍住揉他腦袋的衝動,霍戎道:“如果你同意的話,我立刻去安排你的監護權,由我撫養你,但是法律上,你的監護人不會是我。”他沒解釋原因,但是又怕趙遠陽不相信自己,補充道:“原因有些複雜……如果你想聽,我盡量解釋給你聽。”

    “沒關係,我知道,你的國籍不允許嘛。”其實和國籍沒關係,趙遠陽很清楚,他隻是主動替他哥找了個理由,對霍戎來說,撒謊是為難他了。

    霍戎笑笑,目光柔和,誇他:“陽陽,你很懂事。”和資料裏很不一樣。

    趙遠陽也笑,他垂下眼睛,“我不想給你造成麻煩。”

    霍戎聞言,終於忍不住了,手有些僵硬地抬起來,輕輕撫摸了下他的頭頂。但是怕他抗拒,所以很快就收了回來。他認為,趙遠陽之所以突然變得不一樣了,是因為他又累又孤獨,他親人全都不在了,在這個世界上,他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他一夜之間被迫成長了。

    自己並非什麽良善之輩,為了盡力做出親和的模樣,他練習了許多次。

    現在看來,取得了預期效果,他沒有嚇到小朋友。

    兩人很快到了酒店,趙遠陽和霍戎上電梯的時候,在大廳監視的人立馬精神一振,哢嚓拍了照,並發送給了周淳。

    電梯門關上前一秒,霍戎突然伸手,電梯門叫他嚇得一縮。

    他目光銳利地掃到一個方向。

    這黃鶴樓和一般的不太一樣,甚至從沒在市場上見過,魏海說:“中南海特供,老大勁兒搞的。”

    趙遠陽興致不高,“你帶一條過來,也不怕被抓。”

    “不怕,”魏海說著從抽屜裏掏了大半書出來,把這條黃鶴樓塞到了最裏麵,繼而重新拿書堵住,遮掩得非常完美,他自得道:“這下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吧?”

    趙遠陽搖搖頭,“以後你抽煙,脫了校服抽,不然味兒大,老餘聞得到,你還得惹到我身上來,讓我哥發現了就不好了。”

    魏海嗤笑一聲,耳垂那顆耀眼的鑽石耳釘閃閃發光,“你哥不也是男人,他不抽煙啊?再說你馬上也要十七,四舍五入不就是十八嗎!他管得住你嗎?你特麽慫得跟狗似的。”

    趙遠陽反嗆道:“你數學跟我學的吧?”

    魏海扳著手指跟他算,“遠陽你一月份滿的十六對吧,馬上翻過年你就十七了,四舍五入難道不是十八了?”

    趙遠陽懶得理他,心裏想到另一件事。

    霍戎是要抽煙的,但不是香煙,他喜歡古巴雪茄,趙遠陽以前經常在他身上聞到味兒。霍戎一說話,他便能嗅到他和多少煙草曾親密接觸過。

    老師講課的聲音斷斷續續落到耳裏,趙遠陽回神,轉頭望向魏海,“四海,你搞得到雪茄嗎?”

    “雪茄?”魏海瞥著他,“你抽這洋玩意兒啊,行,明天我給你帶。”

    趙遠陽想了想說:“我要哈瓦那產的。”

    因為曠課的事,老餘專門找了他談話。

    在餘顯眼裏,趙遠陽和魏海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他無數次地來後門處視察,常常都看見趙遠陽在做筆記,而魏海睡覺。

    雖然趙遠陽也不是什麽讓人省心的,可老餘覺得,還沒壞得太徹底。

    “你這段時間的表現,我也看見了。”他慢條斯理地來了一口茶,翹著二郎腿,“自從魏海來咱們班後,你的表現就不如以往了,今天居然還曠課了。”

    他嚴肅地盯著趙遠陽,“有老師跟我反應,說你不交作業,有這回事嗎?”

    趙遠陽點頭,說有。

    “為什麽不交作業?”

    趙遠陽說不想交。

    老餘哪裏對付過這種學生,他向來都教尖子班,都是好學生,再皮的學生在他麵前都得收斂三分。結果這個,問他什麽他很老實,不辯解,可這態度,顯然成問題!

    他重重地把茶杯落到桌上,桌上的報紙不小心濺了點淺褐色的茶水,“趙遠陽,你這是什麽態度!”

    趙遠陽平靜地看著他。

    老餘氣得不行,覺得這個學生在挑戰他的權威,一怒之下就要吼道:“不想學給我滾出這個班!”——可是他不能這麽說。

    “我以為你是愛學習的,”他深吸口氣,“你太讓我失望了。”

    趙遠陽還是很平靜,眉梢輕挑。

    這種態度,老餘覺得比吊兒郎當的魏海還要不端正!他忍著怒氣,“學習委員跟我反映,你晚上逃課,還和社會上的混混攪和在一起,你知不知道那都是些什麽人?社會蛀蟲、渣滓……”

    “餘老師,”趙遠陽突然打斷他,眼睛一時間有些冷,“你罵我我沒意見,但是我不允許你罵我哥。”

    老餘一愣,趙遠陽瞥了眼他桌上的報紙。

    “我哥不是什麽混混,學習委員說我不學好,她拿得出證據麽?”

    他嘴角有若有似無的笑,伸手從老餘桌上拿起那份報紙,“您認識這個人嗎?”老餘瞥了報紙一眼,還沒等他說話,趙遠陽就繼續道:“這個人您也見過,學習委員的家長,跟您談過話的。”

    老餘這才看清楚,報紙上印的字是:本市抓獲一起重大嫖`娼事件,係本市某地產老板……

    再一看那打了碼的照片,可不就是很眼熟麽……

    周思思無憑無據,跟他反映趙遠陽和社會人士接觸,他把趙遠陽叫到辦公室談話,而趙遠陽伸手拿一份報紙,就是那位打報告同學的家長的“新聞”。

    “如果跟什麽人接觸就會變成什麽人的話,我認為您應該找學習委員談話了。”趙遠陽露出一個微笑,和無力反駁他的老餘對視一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轉身離開辦公室。

    餘顯坐在辦公室裏,捏起那份報紙,皺眉。

    就像趙遠陽說的那樣,這次的事件他的確處理得有問題,沒有經過調查就做出判斷,有失偏頗。

    至於趙遠陽說要他找周思思談話,這怎麽可能,這是人家學生的家事,還是家醜……不過周思思,最近學習是有點兒沒在狀態。

    原本她是年級第一的成績考進一班的,餘顯對她期望還是非常大的,盡管現在還沒進行考試,可看她平時表現,在班上並不拔尖,反而處於下遊水準,和她考試進來的成績相差太遠了。

    晚自習下課,餘顯又來了一次,這次他是專門來給趙遠陽道歉的。

    “白天的事,老師也想了很多,是我不對。”他是做老師的,要想他給學生道歉,實在是拉不下臉,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樹,才選擇在人最少的時候,跟學生道個歉。

    趙遠陽說沒關係,話鋒一轉,“不過餘老師,您得多關心關心學習委員的情況,您也看見了,因為報紙上那件事,她學習很受影響,她需要開導。”

    按周思思那種性格,班主任老師當著她的麵提這種事,她肯定恨不得鑽進地縫。

    而且周思思看起來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

    餘顯點頭,“我會找她談話的。”

    開學已經快一個月了,馬上就要放國慶了,體育委員肖龍拿著秋運會的報名表挨著找人詢問,“胡小全,你們報個什麽項目不?”

    “有什麽項目?”

    “三千米還沒人報,這個鉛球差一個,跳高也沒人報,不然來個4X100?”

    肖龍又望向最後一排,趙遠陽在睡覺,魏海在玩手機。

    “你們報個什麽嗎?餘老師說每個男生至少報兩個項目。”

    魏海看了報名表一眼,“有踢毽子嗎?”

    體育委員:“……”

    “趙遠陽呢,要不然叫醒他?”肖龍看了眼睡得正香的人。

    魏海說:“不,遠陽睡著呢,就踢毽子,我倆報個踢毽子。”

    體育委員麵露不爽,“魏海,你長這麽高?犯得著和女生搶項目麽?”

    魏海不怒反笑,懶懶地靠在椅子上,“那你覺得,我應該報什麽?”

    “至少也是三千米長跑啊,你是我們班最高的了,還有趙遠陽,他必須報個跳高,身高就比別人有優勢,怎麽跟女生搶項目……”最後一句話,他是嘀咕出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