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已近黃昏，殿上客人忽然一下多了起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到處都是戲謔嘻笑之聲。一些人並不吃喝，也不要美人服侍，吵吵鬧鬧，不知說些什麽，倒像是專來瞧熱鬧的。

    不一會兒，隻見青樓老鴇牽引得一個臉上蒙著輕紗的女子出來，笑道:“各位客官大駕光臨，可真給咱們姑娘們麵子！這下大家可有耳福了，咱們青娘的琴藝可是鳳凰城一絕，接下來就讓青娘為大家彈奏一曲，以助酒興！”

    一眾酒色之徒盡皆叫好，一時殿上盡是哄鬧之聲。

    早有小奴在大殿頭裏擺好了七弦琴，安置了椅子。那叫青娘的女子穿著一身杏黃衣衫，身形婀娜，腰如束素。臉上輕紗半透，樣子看不太真切，但依稀可見朱唇粉麵，可想而知是個美人。隻見她微微一欠身，款款落座，玉臂輕舒，輕攏慢撚，揮彈起七弦琴來。

    眾人吵聲不絕，有人叫道:“把臉上黑紗揭下來，我們要看美人臉蛋！”一眾人跟著起哄。

    喬羽心想怪不得忽然人多了，原來是來瞧美人撫琴，想來是這青樓攬客的噱頭，不過倒也確實挺有趣。

    那青娘撫起琴來，隻聽曲聲悠揚，每一個音節都是悅耳動聽，曲調先是清亮了一陣，鳥語間關，飛泉瀑玉，宛如萬象權輿的陽春三月氣象。漸漸的低回婉轉，如泣如訴，仿佛見到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在瀟瀟夜雨中踽踽獨行一般。

    喬羽沒想到在這兒還能聽到如此好聽的曲子，竟被她曲聲感染，不自禁又是歡喜又是淒然。他幼時曾跟著張熙年學琴，這幾年雖多練武功，於音律一道，卻也沒有放下。不過以前張熙年教習他時，所奏琴聲或飄渺有隱逸之風，或肅然有王者之象，都是高高在上的意境。而這女子的琴聲卻多了幾分細膩的女兒情思，清麗而不豔俗，哀婉而不悲傷，反而更加親切，撩人心弦。

    喬羽心道:“她一個青樓女子還能彈出這般別致的曲子，真是難得！隻恨旁邊盡是些烏鴉，攪人興致！”

    周圍粗鄙之人不知曲子美妙，都吵著要搶什麽繡球。先前那矮胖之人叫得尤其響亮。

    喬羽低聲問曲老三道:“這些人要搶什麽繡球，那是什麽意思？”

    曲老三不答，卻道:“你覺得這姑娘怎樣？”

    喬羽道:“曲子很好聽，想來……也是美人了，那又怎樣？”

    曲老三道:“你要搶繡球，待會老哥哥可以幫你。”

    喬羽不解道:“搶到了怎樣？”

    曲老三嘿嘿一笑，卻不回答。

    忽聽得一陣騷動，那矮胖之人叫道:“我沒耐心了，美人，快讓咱們瞧瞧模樣！”說著便飛身上去，將那青娘的黑紗扯了下來。

    眾人一陣驚呼。

    兩名龜奴上前嗬斥，見他帶著劍，是武林中人，輕易不敢動手。那老鴇叫道:“哎喲，我們青娘是有緣之人才能私見，這位客人怎麽這樣！”

    那矮胖之人叫道:“大爺有銀子，又有什麽大不了！”

    隻見那青娘也並不如何美貌，不過是平民女子普普通通的姿容，皮膚白皙一些罷了。動人之處在於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若含笑意，十分靈動，顧盼之間仿如在跟人說話一般。

    一些人不由得失望。喬羽見她頰邊梨渦淺現，在眾人麵前有些羞澀，卻始終帶著笑意，心想這姑娘淪落風塵，並無哀戚之狀，這份樂觀倒讓人十分可喜，心下絲毫不以她是青樓女子而稍有鄙夷之意。

    那矮胖之人將一顆奇形怪狀的腦袋湊到青娘眼前，嘿嘿笑道:“還不賴，還不賴，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那青娘見他樣子醜惡，驚得往後一縮。

    那矮胖之人叫道:“快拋繡球啊！”

    那老鴇揮舞著手絹，叫道:“來啊！拋繡球！”

    二樓有丫鬟便要往人群中拋繡球，還未拋出來，那矮胖之人見人群擁擠，忽叫道:“等等，我先把這些礙手礙腳的家夥打發了！是我的！誰也別來搶！”先把眾人一陣推搡。

    眾人齊聲叫喊，亂成一團，有的罵道:“你這醜八怪，你不讓大家上，一個人還叫搶麽？”然而眾人都不會武功，沒有招架之力，被他或推或踢，趕到一旁。

    喬羽這時候也早已起身與眾人圍在一處，他本不是好事之人，又不知搶繡球是什麽意思，並無出風頭的意思，但是豈能任由此人推來推去？待他推到自己身上時，便定住腳步，巋然不動。

    那人一推沒推動，咦了一聲，說道:“小子，你要跟我搶麽？我瞧你乳臭未幹，還是回去吃兩年奶再來這兒吧！”

    喬羽惱道:“搶就搶，就是不能叫你如願！”

    那青娘攥緊雙手，大為緊張，似乎也不願被此怪模怪樣之人搶到繡球，見喬羽忽然出頭，微微鬆一口氣，對他投來感激的目光。

    那人叫道:“我不信你搶得到，來啊，快扔！”

    那矮胖之人一夥的另外三人也躍躍欲試，想要上前助力。曲老三瞪他們一眼，叫道:“喂喂，你們想倚多為勝是不是？”

    那矮胖之人叫道:“你們都別上來！”他想單打獨鬥勝過喬羽，否則贏了也不光彩，又見喬羽不過十八九歲，哪裏把他放在眼裏。

    那三人也就不動。

    喬羽鬆一口氣，心想這家夥倒臭講規矩。

    這一來，就他二人下場。旁人為了看熱鬧，也不來插手了。

    丫鬟丟下繡球來，竟是向著喬羽這邊，明顯是偏袒於他。

    那人大呼小叫，不容喬羽飛身搶到，一掌向他腰上按來。

    喬羽見他這一掌來得猛惡，心道:“這家夥其貌不揚，功力倒著實不淺！”忙一扭身，抬腳向他胸口踢去。

    那人雙掌往他小腿上一壓，借著他這一踢之力，已縱身而起，伸手去搶那繡球。喬羽被他雙掌一壓，身子往下落，眼見他要搶到，一伸手抓住了他腳踝，又將他扯了下來。兩人都落下地來，眼看那繡球也要落地，喬羽踢上一腳，又將繡球踢到空中。

    那人大罵:“混小子，有兩下子！”踴身又去搶。喬羽同時躍起，他輕身功夫比此人還略高一籌，搶在他前麵，眼看就要先奪到那繡球，突覺腰上一緊，竟被他抱住了，兩人又一起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