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可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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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老家夥被宋大家的言語嚇了一跳,也氣得發瘋。

    信德王不相信這位風名遠播的宋大家會不認得自己,既然認得,還敢這樣在他麵前說話,自然讓他更為氣惱。

    素袍老者也是被氣得不輕,勉強壓著火氣反問道:“哦?那不妨由宋大家你說說,陸霓裳此舉究竟為何?”

    “陸霓裳?嗬嗬,”宋大家先是一愣,隨後輕蔑一笑,雖然極短暫,但還是被三位老者察覺。

    宋大家繼續說道:“關於此事,小女子還真的便知一二,若是諸位大人想聽,小女子便鬥膽了。”

    “但說無妨!”

    “小女子先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問廉大將軍。”

    “但問無妨。”廉臏樂得跟宋大家說話。

    “敢問將軍,若將軍治百萬大軍,應當如何?”

    廉臏笑道:“自然賞罰分明,此為正道。”

    宋大家道:“但若常年無戰,又當如何?”

    “自然嚴守軍紀,勤加練兵。”

    “將軍果然大才,但若軍心不穩又當如何?”

    “自然軍餉養之,軍令行之,終日操練。至於以殺止亂的方法,本將是不屑於做的。”

    宋大家點頭道:“此乃正道。但若軍餉不及,又當如何?”

    “自然盡力籌措。”

    “但若無處得來,隻餘少許,又當如何?”

    “軍心不穩又缺糧少餉?恩……怕是隻有裁剪一途。”

    “但百萬大軍不得缺失,將軍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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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廉臏皺起眉頭道:“你這分明刁難,如此條件如何存在?既然無餉,養兵何為?既要屯兵,自然糧草先行,這是根本。”

    宋大家鞠躬,轉頭對其餘二人問道:“不知兩位大人,可有解決之法?”

    “哼!”信德王帶兵一輩子,自然深明此道,不滿道:“我們說一個解決方法,你便堵上這個方法,我們如何可解?正如廉老弟所言,世間哪有如此詭異之事。”

    宋大家笑了,沒有回答,隻是轉過身來,款款擺手,仿佛在跟三位老者介紹……這整個臨江城如今的困苦局麵。

    三名老者猛地僵在當場!

    若拿如今的臨江城比作軍隊,那宋大家方才刁難的問題,不正是臨江城如今所麵對的問題嗎?

    缺糧,人多,不能殺不能少。無所勞作,無所收入,僅憑丁點糧草維係……

    宋大家見三位老者表情,心知對方已知自己所想。

    隨後,她深吸氣,緩吐出,用堪稱俊朗的聲音大聲說道:“正如所見,如今臨江城雖廢卻不滅,雖貧卻不反,雖密卻不亂……敢問三位大人,難道這種局麵,是上天賜福,抑或人性使然嗎?!”

    “這……”

    三名老者啞口無言。

    宋大家卻繼續道:“在大人們眼中,這小小粥亭僅為善心所為,但在小女子眼中,這小小粥亭,卻有治國大道,統萬世之才!汝等便連其中意義都不能勘透,卻大言慚慚此為小女子做派,可笑,可笑!”

    宋大家最後一聲便如怒吼,臉紅而頸粗,雙目赤紅。她猛一揮手,颯然而去,留下三名老者如驚雷炸胸,呆若木雞。

    沉默,死一般的寂靜,良久。

    突然素袍老者仰起頭來,目光煥發萬道光華,若失心丟魂般大聲呼喊:“老夫明白了!”

    廉臏被話語驚醒道:“師兄悟了?”

    儒林左派,每代隻兩位傳人,一文一武,從萬年始,每代皆名流千古。如今傳到現在,武為廉臏,熟讀百家兵書,可掌百萬兵甲,內平四野,外攘強敵,早晚進入此列。文為素袍老者,卻聲名不顯,謹慎治學,原其終有一道瓶頸無法突破,乃一生桎梏,曾起誓若不突破,終身不入士林。

    但就在此刻,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突然悟了。

    一朝得其所盼,明日便可大展宏圖!

    一聲呼喊後,素袍老者臉色不悲不喜,汗如雨下。他苦笑一聲,歎然說道:“不論這粥亭是誰所立,治國之道,我不如他。”

    一旁的信德王剛平緩的脾氣又被勾了起來,大聲喊道:“既然想明白了就快說!到底這小小的粥亭為什麽還能扯上國之大事?又為何老夫覺得那宋大家說的極對?有屁快放!”

    素袍老者在一瞬間好似變了個人,緩聲笑道:“其實此事並非難以理解,若是想透,卻敢無比簡單,但好似第一個做舟行船的人,其中有以朽木征服大海的大智慧啊……”

    “你再打個機鋒試試?!”

    信德王舉起拳頭,便要一拳把素袍老者打死。

    廉臏趕忙攔住,苦著臉對素袍老者說道:“師兄,你就直說吧,我也有點受不了你這慢性子。”

    素袍老者笑道:“好吧,嗬嗬,其實宋大家真是有大智慧之人,她早已看清一切,便出言提點,隻是我們身在其中,有些束手束腳罷了。說來其實很簡單,這臨江城百萬災民,其最大的問題有二,其一,缺少糧食,饑寒交迫,臨江城又儲備不多,而隻要人餓起來,就會幹出讓我們自己都害怕的事情,並當做理所當然。其二,居無定所,無所事事。這便是對臨江城最大的危機,無事可做又饑寒交迫,自然胡思亂想,朋比結黨而為禍一方,現在臨江城根本無法度可言,更無可以維係法度的力量,隻要稍有動蕩,這臨江城便萬劫不複!”

    他轉過頭看著那冗長的隊伍,繼續說道:“而這所有的問題,卻全都由這小小的粥亭,一應解決了!粥雖少,更稀,但足以活命。每日為了一碗粥,災民需要排上一整天的隊伍,這時不能做任何事,若稍微離開,這一天便隻能餓著肚子。一個粥亭,讓所有災民活命,有讓他們有事可做,多了,災民便閑,閑則生事。少了,災民則死,死則壞事。不多不少之間,這中間的度量與計算……堪稱大智!更因這粥亭是災民們活下去的希望,它,變成了法,不可忤逆事關性命的法,排隊,這簡單的事情便成了這個法令的唯一要求,也是讓人唯一能幹的事。”

    素袍老者說到這裏又歎了口氣道:“如此,有命可保,有事可做,有法可依,全憑這小小粥亭達成了,並一力承擔。如何不讓人欽佩?如今想來,我們之前所做推測和猜忌,當真值得宋大家那兩句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