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少小離家話風骨,故土卷塵染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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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逆……”
陸高峰勃然大怒,正要抬起自己的胳膊,至於接下來要做什麽,卻是誰都能明白,偏生陸無雙不明白,還一個勁的看著陸茜,等著看她如何倒黴。
可是……
陸高峰這臨江城第一高手,卻在這個動作上並沒有自己的女兒快,也許……他也不願,也許……他還心生猶豫。
隻不過陸茜卻不會猶豫。
“去你媽的!”
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突然爆了cū kǒu,並毫無形象的抬起自己的小腳,猛地一個漂亮的飛踢,正中陸無雙的麵門!
若說躲的話……以陸無雙的修為他完全有機會躲,起碼可是嚐試一下,但這一下實在是太過突然。
所以他幸災樂禍的表情才一變成驚愕,整個人就直接飛了出去,轟然撞在後麵的立柱上,頭破血流,也打翻了旁邊的燭台火盆,火星燒在立柱上,漸漸成就火勢。
陸茜收回腳,仰天吸一口氣,痛快的說道:“老娘想踢這一腳已經很久了!”
陸高峰站在一旁,原本他是準備發飆的,但慢了,如今再想,卻提不起勁頭了。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看到了自己寶貝閨女的另一麵,足以讓他震驚的不能自已。
陸茜冷笑道:“好啊,怕是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吧?一個個陸家人,為陸家盡心,為自己盡力,原本算不上什麽錯,所以對待我那位弟弟你們便都是如此想法吧?也是如此做派吧?我那個看似愚鈍蠢笨的弟弟,一小家三口人,即便我爹對他們並不好,但每個月七百錢的例錢還總是有的,但到他手裏的能有多少?一百錢,嗬,好個一百錢!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欺負他了?好,好吧,外人這樣我也就能忍了,可唯獨一件事不能忍,那就是位置!你們不管怎麽看他,即便不把他當做陸家,這都沒什麽,但唯有一點卻不能不認,他是我陸茜的弟弟,我珍愛的弟弟,所以這家宴之上,必然要有他的位置!”
陸茜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如今你們覺得這裏沒有他的位置?這不是我今天最生氣的原因。我親哥哥,他的親哥哥,這位陸家大少爺陸無雙,覺得他也不能來這家宴?這也不是我最生氣的事。我最生氣的……”
她突然轉過頭來,眯著眼睛看著陸高峰,沉聲說道:“我最生氣的是我的父親,他的父親,這個陸家的曾經的主人,竟然一直就默許了這件事!好啊,很好,太好了!既然你們都覺得他不是這家裏人,既然你們都恨不得他死了才好,既然你們都覺得我溺愛他是錯的,覺得我護短是錯的,那麽……今天姑奶奶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麽才叫做護短!”
她突然衝向那起火的立柱,一腳將它踢斷,火卻不滅,反而借助院子裏的各種綢緞燒的更旺。
有人驚慌,趕忙提水來救,可水桶還未潑出去,卻被陸茜上前一個嘴巴抽翻在地。
所有人錯愕注視陸茜,卻隻聽到她大聲吼道:“我看誰敢救!”
她環顧四下,恨聲說道:“整個陸家都見不得我弟弟活得好?那好,那我就把整個陸家毀了!這就是我護短的方式,你們見到了?滿意了?”
陸茜整個人一下子變得瘋狂,所有人看著她,又驚又怕。
其實這件事一直壓在陸茜的心底,讓她十分難受。
陸羽說過,陸茜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表麵上越是冷酷,心中越是火熱。她是一個搶走陸羽詩詞文字,還會轉頭瞪他一眼,哼哼然走出屋子,卻會在之後命人不著痕跡的送來被褥的人。
大家族是種壓力,她一直在壓迫之中,甚至曾經眼看陸羽被花千樹羞辱而不動聲色,甚至回護花千樹,而冷落她親生弟弟。
隱忍,世故,年少深沉,這是在大家族中的子女必須被磨練出來的技能。
終於,她被下毒了,終於,她開始學習了,終於,她擁有了所需的一切,也終於,她可以像一個正常的十幾歲的女孩子一樣,無所顧忌,無需思考,盡情的撒嬌,盡情的嫉妒,盡情的貪婪,盡情的……去做一個開心而複雜的女孩。
可猛然回首,就如今日,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賴以生存的‘庇護’,賴以開心賴以灑脫的依仗,在世人眼中依然是那個……傻子,白癡,低能的弱智少爺,恨其不能早死的垃圾……
陸茜心中的象牙塔悍然崩塌,這象牙塔壓抑著的怨恨、瘋狂以及無助也洶湧迸發!
全場,怕是隻有陸高峰才能製止她的瘋狂,但陸高峰卻在這時選擇了沉默,不知緣由。
陸茜轉過身,看著一片火光,突然冷笑一聲道:“正式接任家主的第一天,便一把火燒盡陸家……”
她聲音突然變小了,低下頭,用怕是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用如此的滔天火焰去融化你內心的平靜,可否足夠?”
……
上元節,按慣例人們需掌燈慶賀,希望用火光照亮夜晚。
這次臨江城的百姓卻不需要點上太多的火燭。
火,陸家那裏有。
陸家並沒有消亡,隻不過是家被燒了,家業……卻沒有絲毫的影響,甚至變得壯大。
因為現在陸家的家業就是當今陛下的一紙文書——‘宣陸高峰進京’。
有些灰頭土臉的陸家人很快就整理好了行囊,因為大部分都被燒光了。
而這場火焰被臨江城很多人認為隻不過是一次慶賀的火焰,或者……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罷了。有人也在議論,隻怕此次陸家進之後,就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了。
誰會想念他們?人們多少會這樣自問。
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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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琵琶墨染溪,樓外青山漢江衣。霓裳映月擺輕舞,城東亭外香君祠。
陸家離開臨江城那天,沒有人來送行,卻沒有人不在送行。
百姓停止了勞作,權貴停息了歌舞,商賈洗淨了雙手,伶人按息了琴音。他們或走出街頭,或靜待在家中,但卻都同時望向城東,仿佛越過無數城牆也要看到那裏。
他們不去送,因為埋怨鄉君的拋棄,他們不去送,因為期盼著某日再歸故裏。扭捏卻又倔強,便如還未懂事的孩子,但這就是臨江城百姓的脾氣和風骨。同樣的,這也是臨江城百姓對那一襲白衣的眷戀與祝福。
陸茜走了,與陸羽同坐在馬車裏,支著下巴,目光呆滯的望著窗外,好似想的很多,又好似什麽都沒想。那裏,那個離開的地方,是生她養她的故土,那裏有從出生開始就能聞到的草荷芬芳。
陸羽也撩開車簾看了一眼,隨後看向後麵坐著母親和小零的馬車,輕輕一笑,伸手拍打著陸茜的脊梁,柔聲道:“可以眷戀,但這裏才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