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最高級的宴,最無聊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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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式,雖是喜慶之日也不可缺少,一切都那麽按部就班。靜坐,宣禮,祭天郜地,勉勵群臣,宣功頌德,最後才是開宴。這其中過程不能少,更不能亂,所以一場酒宴從賓客入座到真正能吃喝上,要等一個半時辰。

    大多時候後麵的人根本聽不到前麵的人在講什麽,隻是身邊的人恭敬的低著頭,他們也便低著頭,靜靜的等待。有大修為者可以聲傳四野,但卻無人敢在陛下麵前使用。

    酒宴開始了,也並不意味著可以隨便吃喝,也講流程,講規矩,所以一頓飯下來,枯坐也要累個半死,至於吃飽……古今卻沒有幾人。

    前三道流程就是三杯酒,美顏的宮女一年隻有一次出現在人們麵前,但卻無人敢看,靜等著對方給自己酒杯滿上,不敢老幼都要躬身示意,便是不敢抬頭去瞧瞧那粉嫩的手掌的主人。

    但膽大的也有,比如廉臏將軍,他就偷偷瞄了宮女幾眼,甚為開懷。

    呂公子身在最後,自然是根本不敢看,隻能盯著麵前的酒杯,仿佛在等它開出花來。

    一杯酒敬天,倒了。

    二杯酒敬地,倒了。

    三杯酒要敬大玉國的先賢,自然也要倒了。

    直到第四杯酒,這才是可以喝的。

    但所有人都喝的小心謹慎,即便高座上的陛下樂得再開心,他們也隻能陪著小心。

    不敢過多動作,拘謹的舉起酒杯輕輕抿一口,然後就要馬上放下,等著時間一點點耗去。

    但……酒香太濃。

    這是大玉國最好的酒,隻有陛下才能喝到的酒,品上一口,足以讓那些酒徒拚命。但此時他們也隻能忍著,忍得麵紅耳赤心中發慌,但也隻能忍著,憋出內傷。生怕自己喝光了酒,馬上就有宮女給你滿上,然後這裏就立即成為滿場的焦點,大家都會來看看是哪位落魄忍不住酒香yòu huò,折了自己的肚量。

    又是三杯,等陛下舉架回宮,宴會交由禮部的人操持,這才能緩和一些,大家可以稍微放開點,吃喝隨意些。但不知今天是何緣故,這陛下竟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竟然興致勃勃看起了平日裏早已看膩的歌舞。

    他看膩的,卻大多是這些權貴們初見,想看又不能使勁看,憋出的內傷更是嚴重。

    當然,人們都會想辦法讓自己過得舒服點,尤其一些小動作,這種在陛下眼皮底下的小動作,更是讓人欲罷不能。

    比如呂公子身邊就有這麽一位,低著頭雙眼卻四下偷瞄,見人不注意,就神速的從桌上銜起一粒豆子,直接塞進自己的嘴裏,然後無聲的咀嚼,好不容易等大家都依次舉杯,就抿一口酒送進肚裏,然後無聲的打一個酒嗝,滿臉幸福。

    也謂苦中作樂。

    但這種作為在呂公子的麵前就有些大巫見小巫了。

    呂公子書院記名弟子,進書院第一件事就是學了一個道理——權貴不可懼。所以他雖然不鬧,但卻不影響他吃吃喝喝。

    再三杯,時辰已過三個,人們六杯酒下肚,雖然不做聲響,但行為舉止終於能放開一些,起碼……總是能讓自己坐的舒服一些。

    而此時的呂公子也是美酒下肚,早已忘了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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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就將那‘一滴便是難得’的‘禦賜天井’,號稱天下第一美酒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吧唧吧唧嘴,撇嘴便笑。

    這聲音立即引起周遭人的注意,大家都轉過頭盯著他看,目光中有著鄙夷和警告,更是為他擔心。

    呂公子卻不管不顧,可能也是沒有看到別人,隻把注意力放在酒杯之上。

    他……倒舉酒杯,任由杯中十數滴酒水平白落在桌麵,看的一群人心疼的牙疼。暗道這位還真是個暴殄天物的家夥,若不是怕有傷風雅,怕是早有人把那酒杯舔過幾遍了。

    酒杯是新磨的銅,透著比黃金還要清亮的閃光,酒滴餘留,晶瑩剔透,香噴誘人。

    可是……這位呂公子卻隨手拿起桌上方巾,用力的在酒杯中擦拭了幾下,把還剩下的微量酒水盡數吸幹擦淨。

    這動作讓那些側目之人又心生疑竇,忍不住想要看個究竟,研究一下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而此時的呂公子,已經將酒杯揮舞在空中,呼呼輕聲風響,竟是利用寒風將酒杯中最後一絲水汽蒸騰幹淨,隻一會,酒杯便徹底風幹,並更顯晶瑩剔透,但這呂公子仿佛還不滿意,又從懷中拿出貼身白娟手帕,用力的擦拭內壁,好似用心打磨一般。

    旁桌實在有人忍不住了,低頭側身小聲說道:“呂公子,你這是……這是作甚?年輕人行事莫要唐突。”

    呂公子卻絲毫不理會,隻是小心的將酒杯置於桌上,然後……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了一個酒壺。

    這一動作,讓所有關注他的人都眼角抽動。

    合著……你自己還自帶了水酒?倒也是貪杯之人,不過到底應該怎麽說這個小子呐?到底是愛酒呐?還是個傻子?

    世間哪有酒水比這‘禦賜天井’還好?之前你就浪費了那麽多滴,如今卻要喝自己帶來的,這……這不是有病嗎?甚至隻要不顧臉麵,也可以讓宮女再給添上滿杯嘛。

    甚至有人開始猜想,這呂公子果然就是落破家族的土包子,品不出禦酒的好,隻認為自己那糟糠才是佳釀,話說這世間也確實有這樣的人,窮命一條,吃肉就吐,偏生沒味道的饅頭啃的噴香。

    大家紛紛鄙夷起來,別過頭去決定不再看他,仿佛去看他也是對自己品味地位財富的一種侮辱,大家都是風雅人,犯不著跟這土包子較勁。

    但……

    啵,輕微響動,酒壺封口被抽出。

    滴叮鈴……

    水落銅杯,比雨打銀盤還要好聽,悅耳。

    吸……

    所有附近人都忍不住吸了口氣,用鼻子,狐疑而深情。

    “恩?!”

    又是所有人,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鼻子。

    哢吧……

    那是幾個人扭頭太過用力,脖頸發出骨骼之聲。

    就近十丈,數十人,同時將腦袋扭到這個方向,不可置信的盯著呂公子……確切的說,是他手中正被緩緩舉起的酒杯。

    酒杯中一片琥珀光,在傍晚宮中的落日餘暉中,散發著如長河落日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