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靜夜思
字數:5379 加入書籤
陸羽一有時間,就會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不用筆墨,隻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塗抹在桌麵上,不一會就會幹。
有時是字,有時是勾勾畫畫,誰也看不出他在寫什麽。
便隻有小阮,站在他身後輕輕一笑道:“少爺又在算著您的那些家底呐?”
陸羽哈哈一笑,隨後歎息道:“錢這個東西啊,我就是喜歡。很多人對它不忿,很多人說它萬惡,都對。但我就是喜歡,誰讓我原本就不是什麽好人呐。”
“少爺總是這樣……”小阮厥了一下嘴,隨後說道:“時辰也不早了,該休息了呐。”
“呃……好吧。”陸羽轉頭向小阮的身子看了看,臉色微紅。
這一年一年的,陸羽的歲數漲了,身子也長了,每日躺在小阮的懷裏,其實……還是會有些害羞的。
小阮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隨後微微有些臉紅,小聲說道:“最近是胖了些……”
陸羽一愣,隨後啞然失笑道:“倒是也到了這樣的年齡了……睡吧。”
……
夜色醉人。
再繁華的所在,也變得一片安詳。
卻在這靜夜街道上,突兀的竄出一匹烈馬,駝著一個人快速飛馳,仿佛在追趕著什麽,又像是逃避什麽。
馬蹄聲打破了夜的沉寂,也打破了大玉國國子監的正門。
爆破聲中,木屑飛濺,塵土飛揚,擾了多少人的清夢,誤了多少人的前程。
國子監如臨大敵,它仿佛一張弓,因魔宗之事上滿了弦,此時稍一震動,這弓弦便鬆了,瞬間爆發出無窮的力量。
幾乎隻一瞬間,一人一馬便被圍在當場,十八般兵刃或持於人手,或飛於空中,卻都隻瞄準這一個人,好似隻需某人的一聲令下,就要把那人串出無數個窟窿。
某人,發出了指令。
卻並非攻擊。
而是散開,退避。
隻留下一人一馬,還有一個‘某人’。
某人輕聲道:“姑娘可知此為何地?”
“大玉,國子監。”
“正是。”某人又道:“姑娘此行,是為人,還是為事?”
“為人,也為事。”
“何人?何事?”
“自家人,自家事。”
“可這是國子監。”
某人向前一步。
一人一馬便左行一步。
某人向右一步。
一人一馬又後退一步。
進不得進,出不得出。
某人便是這簡單兩步,氣機便鎖住方圓數裏。便是天上蚊蟲都有感知,慌忙退避。
一人一馬同樣兩步,卻依然沒有逃離這仿佛天地的桎梏。麵前場地寬闊,但有‘某人’在,這裏便成了獨木橋,或進或退,再無其他選擇。
姑娘皺了皺眉頭,又揚了揚頭,道:“他說,國子監是個講理的地方。”
某人笑道:“這分人,我們隻對講理的人講理。”
“哼,我已經道明來意!”
“不清,不楚。”
“老頭你明明知道我來找誰!”
“知道是知道,但隻能裝作不知道。”
“為何?”
“因為門。”
“什麽門?”
“你身後的房門。”
“什麽?”
老者伸出手來,指了指一人一馬身後洞穿的國子監正門,輕聲說道:“門,上等金絲喬,八百年曆經風雨寒暑,三次大火,七次內亂,二十八次陳兵在前。它卻毅然不倒,從未破損。所以它很貴,而現在它破了。”
“老頭你是要我賠門?!”
姑娘一臉不可置信。
老者點頭道:“自然要賠。”
“好吧,”姑娘無奈,攤手道:“多少錢?”
“你付不起的價錢。”
“那你還讓我賠?!”姑娘感覺被耍了,惱羞成怒道:“它破了,是因為它不結實!我同意賠了,你卻又來刁難?”
老者道:“相信老夫,若可以,此時姑娘已經是一具屍體。”
姑娘冷笑一聲道:“那你們不還是沒有做什麽?反倒讓我賠這賠那,倒更像是訛人。”
更{新hd最p快|◎上p
“如果姑娘硬要這麽說的話,那便是吧。陛下想要成為千古一帝,卻被你們陸家卡住了喉嚨,你們可以得到一時之利,但相信老夫,陛下的脾氣老夫清楚,隻要讓他度過這關,他會給你們陸家你們無法想象的‘報答’,所以老夫在此勸你,有些東西注定不屬於你們,交出來吧。”
那姑娘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思索良久,最後卻道:“在說什麽?神經病!”
老者輕輕一笑,隨後讓開道路,拱手道:“有請。”
“哼,醜人多作怪。”
姑娘突然的一句話,讓一直溫文爾雅的老者……笑臉突然僵在臉上。
等那姑娘離開好久,他才一臉怒色,還有些疑惑的直起身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隨後自問道:“老夫……難道真的很醜?”
“噗嗤……”
不知道哪個角落的人,突然之間笑了出來,然後立馬恢複正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周圍那些共同執教很久很久的朋友們,卻用好奇的眼神……指出了他的方向,徹底的把他給出賣了。
老者抬起頭,眉頭微微皺起,看了一眼,隨後一句話都沒有說。
隻不過……從這一夜開始,便再也沒有人見過那位在弟子中評價頗高的教習。被問的極了,國子監的方麵隻會給一個回答,‘告老了’。而有些頗為忠心的學生特意捎信,甚至親自跑到那位教習的老家裏,卻都沒有發現那位教習的蹤跡。
書院有書院的規矩,那個規矩是手寫的,刻印在每一名書院成員身上心上。而國子監也有自己的規矩,它的規矩,就是那名老者。
姑娘再次上馬,一路絕塵,直奔書院最內側,她從未來過這裏,卻如同來過千百次,不走一條彎路,直達目的地。
直到……一個小小的院落旁邊,一頭巨大的狼躺在地上打盹,屋內微微有燭火之光,搖曳著一窗幽夢。
……
“陸哥哥,你醒醒呀。”
晨間的露水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還有炭火燒焦的味道,粘稠的飄散在空氣中。
一聲稚嫩的呼喚,讓陸羽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他勉強抬起自己的手,隻覺得全身無一處不痛,尤其是左腿,錐心刺骨。
他趕忙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腿上有一根木棍貫穿,上麵的血跡已經幹涸,發黑。
而身邊,正有一個大約五六歲的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正一臉緊張的看著自己。
她不算可愛,也說不上漂亮,眉宇之間倒還算清秀,隻是小小的鼻子如一枚蛇膽鑲嵌在臉上,隻顯得樸實。
而她此時更是髒兮兮的,稀鬆的頭發也因為髒亂而打著卷,看起來如同雨天中被拋棄的小狗。
可陸羽一看到這張臉,便露出了無比欣慰的笑,咬牙讓自己忘卻所有的痛苦,伸手摸著她的頭發說道:“包子啊,哥哥說多少次了,不要哭不要哭,怎麽一清早的,又哭起來了?”
包子揉了揉自己哭的紅腫的眼睛,抽噎道:“我還以為陸哥哥是死了呐……陸哥哥,你不要死。”
“我怎麽會死?”陸羽低下頭,看著自己弱小的身體,抬起頭,看著漫天的煙塵,隨後道:“我答應過你,要把你帶出去的,怎麽可能就死在這裏?”
那一年,黑水營在泥沼國舉行的一次選拔考核中,被各國派遣精英部隊試圖剿滅,一場大戰持續了七天七夜,陸羽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卻在途中救起了一位當地的被卷入這戰事的小姑娘。兩人在廢墟中艱難前行,還要躲避不時出現的精英部隊,而擺在他們麵前最大的困難,卻還是在這危險的原始森林中存活下去。
那一年,陸羽十一歲。